在不少人眼中,豆瓣評分高達9.2的《說唱新世代》是今年夏天幾檔說唱綜藝中的最大贏家。這檔節目為Z時代的年輕人探路,把年輕一代之間的共鳴和共同的訴求寫進說唱作品中,掀起新舊交替融合的文化浪潮。
不容忽視的是,這種優質綜藝對現象級rapper和說唱文化的良性驅動力正在日益凸顯。而《說唱新世代》的亞軍Subs,正是這樣一位現象級的rapper。紛至沓來的活動,無縫銜接的演出,讓他覺得自己的生活開始變得忙碌起來。
似乎每個rapper在大部分時間裡都在講自己的生活、挖掘自己的特色。而對於這個生於1999年的男孩來說,生活就是做說唱。不論是14歲還是21歲,說唱一直陪著他。瘦子、龍膽紫、蛋堡,前輩們的歌詞內容深深影響了這個叫張毅成的男孩兒。
對於說唱的一見鍾情,是靈魂契合之愛。像是伯牙初逢子期,又像索爾初舉鐵錘。因為喜歡看網劇《殺不死》,張毅成便決定用Subs這個名字開始他的說唱之路。
不得不說,Subs確實在Battle上擁有天賦。從一開始,他就在賽場上大殺四方,拿下不少比賽的冠軍。而大多數Battle MC最大的問題「轉型」,對於Subs來說也不是事兒。他能freestyle,也能寫歌。
夢想越是激動人心,現實層面要面臨的問題越多。回憶第一次寫歌的場景,Subs並沒有特別的興奮和憧憬,因為那首《丟了》非常爛,他自己反倒不願意多談。
大學畢業之後,Subs就呆在家裡玩說唱,他沒有收入,但好在有家人的支持。在待業與無所事事共同造就的另一種「循環」之外,日子還是會留有一些縫隙。而有縫隙就有選擇,有選擇對於當時的Subs來說,就意味著逃脫循環的可能性——他想證明自己在說唱上的能力。
為了證明自己,Subs參加了《說唱新世代》。一切都跟著感覺來,在最開始選擇象限的時候,Subs選擇了富有和歌紅。和Battle時表現出的桀驁有著鮮明反差,節目上的Subs顯得相當侷促緊張,因為在此之前,Subs並沒有參加過任何的說唱綜藝。
初舞臺上,Subs表演了《畫》。因為走心的歌詞和詩意的表達,它成了當期熱度最高的曲目之一,網易雲評論7000多條,QQ音樂視頻播放量50多萬,勇奪節目榜單第1名。
馬思唯盛讚道「歌詞,旋律,演出,都做到了極致」,連歌后韓紅也直呼「牛掰」,感嘆這歌讓她掩面流淚。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首歌能讓人產生許多種共情。喜愛這首歌的觀眾認為,即使沒有炫酷的flow,沒有華麗的唱腔,但它足夠驚豔。
和其他敘事類說唱不同,Subs在走心的同時還在寫詩,用真誠描繪出一個理想的烏託邦,能有一種讓人淚流滿面的力量。甚至有人說,這首歌體現了中文的「魂」。
但「快樂人Subs」也不是沒有煩惱。隨著節目的曝光,他被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同時也領教了輿論場的善變與弔詭。
有部分網友認為:Subs走這種歌詞流敘事流,只是在標新立異而已,其水平其實見仁見智;他的歌詞用強行正能量糅合社會熱點,試圖引起人們的共鳴,卻只能招致反感。還有的人說,他只會靠炒和石璽彤的CP搏上位;沒技術也沒flow,實在是被過分神話了……
平心而論,Subs的歌中顯示出的,都是大眾文化許諾幸福、生產夢幻或者打破固有現狀的特點。但《畫》中還有一些異質性的因素造成了內在的分裂,比如歌詞語言的對仗、對歌曲立意的烏託邦式煽情、以及對虛假現實的解構等等。
Subs對正統價值的否定、給大眾文化對這種價值觀的認可和宣揚、以及隨之帶來的顛覆和理想化,還有他堅持單一風格給觀眾帶來的審美疲勞,種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才會讓《畫》在大眾消費者和精英文化論者中兩面不討好。
而為什麼要堅持「歌曲能產生共情」這個理念?Subs認為,創作者有兩種態度,一種是個人的,他們遵循著自我的意志與價值觀,追求令自己滿意的作品,不在意成本及產量多寡,只追求藝術;另一種是社會的,把自己與社會聯結,看見社會大眾的需要。他認為,自己毫無疑問是後者。
所以,他把這種情緒和延續到了《我不想死在20歲》中。通過這首歌,Subs達成了自己跟周邊環境的和解。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太小了,從個體出發,沒有任何的力量,你我終究不是改變歷史潮流的人。「我的表達方式就變成,我可以選擇我還可以說的東西,那個東西是我想說的,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Subs如此說道。
現在很多年輕人趕潮流一味地寫trap,當然不是說trap不好,而是會引發內卷效應。說唱是一門藝術,藝術本身是無限的,但現在的問題就是同質化太嚴重。
在Subs的眼中,創新是難能可貴的,它可能短期內得不到市場的認同,而歌曲的製作又是比較燒錢的。
各種複雜的原因,使得大家都在追求快嘴,卻缺少獨特的flow和唱腔;都在瘋狂多押,導致歌曲邏輯混亂;甚至是在「為賦新詞強說愁」,用emo傳遞負能量,以致「網抑雲」的爛梗出現。
在Subs看來,說唱應該在中國全面開花,而不是被固化。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是創作者的自得之場,他們在其間遊弋,構建自己繁複或單純的表達,隱藏或流露自己最脆弱的心事;而好作品的特徵之一,便是提供無窮無盡的解讀角度。
在孤獨的解讀中,Subs從一個自省者出發,抵達到了有所選擇,撫慰了自己,從而完成了對自己的救贖——從男孩到男人的成長。
但過早地被歌曲「定型」,對於rapper來說,常常不是一件幸事,尤其是被定義為「意識流」的rapper。在大多是數說唱愛好者的眼裡,「沒flow」的說唱,就不能稱之為真正的說唱。
按他們的觀點來說,念白是念白,說唱是說唱,要求rapper們通過念白了解說唱是非常荒謬的。該觀點後被曲解為「沒flow沒韻腳都不叫說唱」。同時,從另一個側面來講,Subs也需要更多更好的作品,去支撐他與眾不同的想法。
有一段時間,Subs成了網絡火力的靶心,雖然其中不乏支持他的聲音,但叫囂最厲害的,還是「究竟給了多少好處」之類的聲音。這些聲音中有技術流粉,有old school粉,還有所謂的節目粉。
拋開少數相當惡劣的人身攻擊,這些爭論實際上提供了一個觀察大眾認知說唱的窗口,潛臺詞是「過分的理想主義是說唱的對立面」。在大眾看來,說唱應當體現真實,而過分的理想主義應該圈地自萌,可這本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
處在誤解中心的Subs反倒豁達得很,他想傳達的就是這些。他這一代人,放鬆、幻想和娛樂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被壓抑的,因此他也喜歡聽年輕人講述他們的幻想世界。
Subs知道,自己的標準和他們不一樣。「實力」是這個行業的基本條件,但他並不想作出自我調整。因為一旦調整,就意味著他要寫一些沒有什麼自我表達的東西。而且自己也嘗試了很多風格,只是在節目裡表現得比較單一。
網上那些關於意識流說唱的爭論背後,實際上是長期以來主流社會缺乏對說唱的接納和認知,或者說是rapper一直未能找準跟說唱相處的方式。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和資本的入侵,中國說唱也算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是大眾層面針對說唱的觀念,卻沒有明顯的認知與更新。
在導演嚴敏看來,Subs要能有所成長,不在於改變,也不在於體量,而是能在觀眾認可裡創造愉悅和不可或缺的記憶。而《說唱新世代》在Subs從無名之輩成長為說唱新星的過程裡,是一個極大的助力。
「如果《說唱新世代》依然拿出那種是大家已經看過很多遍,習以為常的說唱,就沒有辦的意義,我們可以站在這個地方,是告訴大家,我們也會朝這個方向做。在原有的基礎上有所突破,做到萬物皆可說唱,我覺得這是最核心的東西。」這是總導演嚴敏的原話。
而說到Subs和懶惰的冠亞軍之爭,卻也頗有趣味。早在《說唱新世代》之前,他們倆就已經在Battle賽場上相識,後來一同參加《說唱新世代》,他們倆也在初舞臺中狹路相逢,還來了一段Freestyle Battle。
節目中,懶惰曾對他說「冠軍會在你我之間產生」,最後竟然真的一語中的。
「置身於現在的環境中,會被一種特殊的東西激勵,會生活在一個小宇宙裡面,這個宇宙每天都在爆炸,有不同的聲音、消息不斷地傳出來。」
節目之後的subs變得非常忙碌,通告變多,合作不斷,他獻唱了《國家2020》,還受邀參加了蘇寧的雙十一晚會……從地下走到地上,終歸是一件好事。
無論是在節目上還是在採訪中,Subs都與他在微博上的形象產生了極大反差。你永遠不知道他的搞笑和嚴肅哪個是認真的——或許都是。
人生的沉重並不會因此而消弭,也許它只是變了形式,譬如,一個小男孩的日記本。它不再壓在你的心上,而是在夏風中翻動紙頁,沙沙作響。
網易雲上,Subs的簡介是:「是你Battle場上的殺不死也是你歌單裡的Subs,只希望成為你最愛的饒舌歌手」。
Subs的成功要仰仗時代的機會,他人的善意,自己的堅持,而他也會籠罩在反對中。我相信,在交織著喜悅和痛苦的每一天,Subs仍然會盡力捕捉著,他心中想要的那個微弱的HipHop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