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電影《冰川時代》是一部膾炙人口的作品,其主角曼尼是一頭猛獁象,其勇敢、穩重,心地善良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當然,動畫故事是擬人化的處理了這些動物。真實的猛獁象大約生活在400萬-1萬年前,曾是生活在陸地上的最大的哺乳動物之一。一頭成熟的猛獁象,身長達5m,身高約3m,單門齒就長達1.5m,身體肥碩,體重可達6-8噸。與它同時代的各種捕獵者,如劍齒虎,根本不敢招惹猛獁象。
但是,就是這樣一種大型動物,也只不過是遠古人類的獵物。和猛獁象生活在同一時代的人類,雖然可能比現代人強壯一些,但也強不了多少,但他們能夠捕殺比自己大得多的猛獁象!
他們是如何做到的?人類捕殺猛獁象所依靠的並非力氣,而是智慧。
大約一百多萬年以前,遠古人屬物種就掌握石器的製作方法,從那個時候開始,人屬物種就開始改變自己在生態系統中的地位——從一個的以植物嫩葉和果實為主要食物,偶爾捕食小動物和小昆蟲,位於較低營養級的雜食動物,轉變為能夠捕食大型動物的強大的捕獵者。
有了強大的捕獵能力,人屬物種很快就開始向世界各地擴散。在世界各地,科學家發現了許多不同種的人屬物種的生活遺蹟。他們是那個時代的強者,但還不是最強,直到我們的祖先閃亮登場,他們是最強的終極獵手!
現今,地球上生活著不同的膚色的人們。但是,不管膚色如何,我們都有著共同的祖先。膚色不同的亞種之間,並不存在生殖隔離,這證明如今地球上的全人類屬於同一個物種,即生物學家所命名的——智人種。
我們都屬於這個被稱為「智人」的物種。大約於30-10萬年前,智人誕生於非洲。智人很聰明,掌握了人工取火的能力,會製作複雜的陷阱和捕獵工具。這些能力,讓智人登上了地球食物鏈的最頂端。
智人曾經兩次走出,非洲,第一次在大約10萬年前,但這次行動遭遇了當地直立人的抵抗,智人最終沒有取得進展。經歷3萬年的技術進步後,大約在7萬年前,智人再次走出非洲。這一次,智人的捕獵技能已經所向睥睨,直立人再也抵擋不住智人的進犯。
智人每到一個地方,就讓當地的生態系統發生徹底的改變。當智人抵達澳大利亞,當地90%的大型哺乳動物隨之滅絕。當智人抵達美洲,當地75%的大型哺乳類滅絕。最後,智人還滅掉了此前生活在世界各地的所有其他人屬物種!大家所熟知的尼安特人、北京人等人屬物種就是在智人的到來後滅絕的。
智人並非天性殺戮,事實上,我們的祖先滅絕其他物種的時候,很可能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所做作為。祖先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最基本的生物行為——養育後代。
事實上,智人的繁殖能力是很弱的。由於智人擁有過大的頭顱,所以分娩就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儘管人類嬰兒在顱骨閉合前就提前出生,女性的盆骨也已經變大,但是婦女的難產率,仍然高居哺乳動物的榜首!但是,人口數量還是不斷增加!
至於人口增長的原因,只是一道初中生就會計算的簡單數學題,假如平均每個婦女能生產3個孩子,那麼大約只需要100代人的時間,就能讓一個100人的部落,發展到4千億億的人口規模!在生物學上,將這種生物後代數量呈指數增加的規律總結為「過度繁殖」。
顯然,地球容不下這麼多的人口!因此,食物的匱乏始終是困擾著人類的最大問題。人口數量的不斷增長,逼迫著祖先不斷獵殺動物,以便為孩子帶回食物。
今天,地球上的許多物種,同樣在快速滅絕或者瀕臨滅絕。只要擁有一點生態學知識,我們就會發現,地球環境問題的根本原因其實是人口問題。作為食物鏈頂端的生物,智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在一條食物鏈中,能量流動的特點是逐級減少的,因此,食物鏈中生物越靠近食物鏈的後方,數量就會越少。例如,一個簡單的食物鏈:草→兔→狼,草是第一營養級,數量最多。往後,每個營養級的生物的數量,都大約只是前方的營養級的十分之一。
如果要養出體重總共加起來有兩噸的狼群,至少需要存在約二十噸的兔子,對應的草則至少需要兩百噸。只有前邊的營養級生物數量足夠時,後邊的營養級數量才能維持,這樣生態系統才是穩定的。假如高營養級的生物數量過多,它們就會吃光自己的食物,然後餓死。
智人作為食物鏈的最頂端的生物,按照自然的生態狀態,理應數量最少。然而,智人的生存能力實在太強,超越了自然的生態限制!今天,地球上竟然存在著70多億的智人!由於食物鏈的頂端不可能存在太多的生物,因此,其餘食物鏈頂端的生物,如老虎、獅子就只能滅絕或瀕臨滅絕。
智人是雜食性動物,我們可以廣泛佔據生態系統中的各個營養級,不管人類以哪一個營養級的生物為食物,都免不了擠壓了其餘以該營養級生物為食的生物的生存空間,因此,其餘生物數量必然減少。所以,只要人口保持增長,地球生物圈中的其他生物就只能減少,這是生態平衡的必然結果。
因此,在遠古,智人數量迅速增加的同時,其它物種迅速滅絕。這種情況顯然無法持續。隨著大型動物的大量滅絕,智人面臨著史上最可怕的食物危機!
再神勇的獵手,如果沒有獵物,也是徒勞無用。
部落的獵人們四處出擊,卻難得見到四處遊蕩的猛獁象,或者別的什麼大型動物。偶爾打到一隻野兔,就是不小的收穫!孩子在家中嗷嗷待哺,飢餓籠罩著部落中的男女老幼。不止是人類,其餘捕獵者也一樣面臨食物危機。飢餓的劍齒虎骨瘦如柴,倒斃在地。
大約距今1萬年前,智人獵手再也獵殺不到猛獁象了,因為這種曾經稱霸一時的龐然大物已經徹底滅絕!幾乎與此同時,劍齒虎等捕獵者也一同滅絕。捕食者與被捕食者一道,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當時的智人,也同樣面臨著生存危機,有很大的可能,智人也會滅絕!
在漫長地球史上,曾經存在過許多稱霸一時的物種,它們在自己的時代裡所向無敵。但是,或許正是由於它們過於強大,打破了生態平衡,最終在生態系統的崩潰中,這些強大的物種也都滅絕了!
隨著食物短缺,饑荒肆虐,智人的數量開始迅速減少。智人是否會步那些已經滅絕了的生物的後塵?這場生態危機考驗著我們的祖先。
改變就在危機中孕育。
大約一萬年前,智人開始了農業革命。智人放下手中的長矛弓箭,製作了石鋤。人們開始種植莊稼,馴養動物,過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定居生活。
耕作是一項艱苦的勞動。農民必須長時間弓著背,揮舞笨重的石鋤。並且,即使如此辛勞也不會立刻就得到回報。農民必須耐心等待收穫季節的到來,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食物。還有,食物的產量受到許多自然因素的影響,並不穩定。
然而,儘管農業生產弊病很多,但農業革命仍然是解決智人的食物來源的最好方案。因為大多數自然生長的植物其實是人所不能吃的,在自然形成的森林中,大約只有1%的植物能產生供人食用的食物。
可以說,自然界為人類提供的生態學地位,並不允許人類達到太大的數量。但農業革命以後,人們把土地上生長的不能吃的植物清除掉,種上我們需要的植物,獲得比從自然中得到的多得多的食物。
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YuvalNoahHarari)在其著作《人類簡史》中提出了一個有趣的看法。
他在書中寫道:「在農業革命之前,小麥不過是路邊許多野草中的一種,但是在農業革命之後,小麥突然就傳遍了世界各地,小麥不喜歡土壤中的石頭,所以我們得把田地裡的石頭一個一個的檢出去。小麥不喜歡與其它植物分享空間、水和養分,所以我們不得不把小麥單獨供養起來,在烈日下整天的除草。小麥會得病,我們不得不幫忙趕走對小麥有害的蟲子。還有,不論是蝗蟲還是其他食草動物,都渴望來一頓小麥大餐,而小麥又完全無力抵抗,所以我們又不得不守衛保護驅趕其他動物。最後,小麥會渴,所以我們得從修建渠道引入溪流澆灌,為它止渴;小麥也會餓,會生長不良,所以我們甚至得收集動物糞便,用來滋養小麥生長的土壤。從生存和繁衍的演化標準來看,小麥可以說是地球史上演化最成功的物種了。」
一番論述之後,尤瓦爾·赫拉利得出結論:他認為農業革命是一場騙局,並不是人類馴服了農作物,恰恰相反,是農作物馴服了人類。
不得不說,尤瓦爾·赫拉利是一個富有想像力和創新精神的學者。但是,想像總歸是想像。事實是,過度繁殖的生物本能,逼迫著我們的祖先必須努力獲取食物。而農業革命,是在這種壓力之下誕生的偉大的發明。農業生產為人類提供了更多的食物,讓更多的孩子存活了下來。今天的你我,就是這些幸運兒的後代。假如沒有農業革命,很可能也就沒有如今的你我。
農業革命並非某個智人的專利發明,而是各大文明起源各自獨立發展的自然而然的結果,每個文明所馴化的農作物也與當地環境有關。由此可見,農業革命是人類共同的選擇。
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智人部落都一定會選擇農業革命。事實上,許多民族維持原始的狩獵採集的生存方式,更有一些民族選擇了遊牧。造成這一情況的最主要的原因是自然環境和氣候。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擁有適宜農業生產的環境條件,以及適宜馴化的動植物。而且只有在宜灌溉和耕種的地區,農業革命才會普遍發生。相應的,那些沒有農業革命的部落,人口只能維持在很少的數量,在後來的競爭中,大部分沒有農業革命的部落都被淘汰或者邊緣化了。因為作為農業革命的一個重要結果就是滋養文化的發展。伴隨著農業革命,文明誕生了!
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約公元前6000年誕生,位於兩河流域。
古埃及文明,約公元前5500年誕生,位於尼羅河流域。
古印度文明,約公元前2000年誕生,位於印度河-恆河流域。
中華文明,約公元前3000年誕生,位於黃河-長江流域。
這四個大型人類文明都是農業文明,誕生地都適宜農業革命。我們要問,為什麼從事農業生產會發展出文明呢?
首先,農業生產讓人們定居下來,先是部落發展成村落,隨著人口持續增加,在條件適宜的地方就會誕生城鎮乃至城市。大量聚居的人口,出現了更複雜的人際關係,也需要更有力的秩序管理,繼而促進了政治的發展和國家的誕生。
其次,定居也有利於人們積累財富,進而出現社會財富的不平等。富裕階層的出現,讓他們可以擁有更大動員能力,因此可以修建更大的房屋,以及其他建築。遊獵或者遊牧,因為要四處遷移,讓人們只能帶上必要的東西,很難通過世代積累獲得大量的財富,也不會修建大型建築。
第三,農業生產存在農閒時間,無所事事的人們就會有時間從事非生產性的思考。
第四,農業生產對數學有需求。丈量土地,計量糧食,都需要數學。古埃及的幾何學,就是因尼羅河一年一度的泛濫,需要每年重新丈量土地而發展起來的。
第五,農業活動受到四季氣候變化的影響。長期的觀察經驗,讓人們發現季節變化和天象變化有關。於是,天文學就成了農業文明的重要知識。能夠通過觀察天文知識,指導農業生產的人,很容易在農民中取得崇高的地位。周文王所著的《易經》,在開篇乾卦部分,就是講述如何利用天文知識指導農業生產。卦中的龍就是指天象東宮蒼龍(即青龍),卦文的意思大概指東宮蒼龍的位置和該做的農業活動之間的對應關係。
數學和天文學的發展,讓知識階層獲得領導地位,進而可以通過知識獲得權威和收入,最終成為脫離生產的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成為部落的領導者,這種價值觀的改變讓文明得以進一步發展。但相應的,農業文明的武力開始走向懦弱。四周覬覦他們財富的遊牧民族,開始不斷入侵這些農業文明。
遊牧文化與農耕文化也並非完全水火不容,相反,交流幾乎與戰爭是同時進行的。交戰的雙方往往會彼此學習。遊遊民族四處遷徙,結果,不同文明的文化也實現了互相交流。
在冷兵器時代,農耕文明往往不是遊牧民族的對手。因為遊牧民族比起農業民族更善於戰鬥,並且遊牧民族成員之間也更為平等,因此作戰起來更加團結,所以也更加勇敢。另一方面,農民拿慣了鋤頭,已經不再擅長使用長矛和弓箭。等級分化也讓平民對保護富人的財產不感興趣。只要遊牧民族由一個富有統御力的領導將鬆散的遊牧部落聯合起來,那麼遊牧民族幾乎可以橫掃任何農耕文明。因此,農業文明一般只會採取高築城牆、加強防守的被動方式來抵抗遊牧民族的進攻,直到被重重圍困,最後走向失敗。
有趣的是,當遊牧民族徵服農耕古國之後,也會因為人口的增加,迫不得已被農耕文明所同化,最後也轉變為農耕者。就像後來更大規模的戰爭也沒有完全摧毀文明一樣,不管經歷多少次戰爭的破壞,文明就像無法打碎的水流一樣,轉化一個形態,又再次保存下來。就這樣,文明在曲折中發展,不斷壯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