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之後。
我只看見那孤單憂鬱的背影,長久地眺望著窗口,像一個在花園裡迷了路與同伴走失的孩子,恐懼而萬分期盼地尋找。
「錦蠻。」忽然,一個深邃有力地聲音,不知從哪個仍然透氣的孔裡輕輕地冒出來。
她回過頭,一面鏡子突兀地橫在我和她之間,鏡子那端,夜風從開著的窗裡呼呼穿過,吹亂她的頭髮。鏡子上漫起了寒冷的溼氣,我模糊地看見她臉上長滿了醜陋的蘑菇狀的痘痘。我心裡泛起一絲厭惡與憎恨。隨之,她的眼睛裡迸出幾顆冰涼的珠子,寒氣漫起來冰凍住她灰暗的雙眼,她絕望地望向前方的某一處,直逼我的眼睛。
我敏銳地察覺到那些美麗的東西正在她眼裡飛速倒退:那隻名叫白鳥的綿羊乘著一片無比自由的青青草地,閃電般奔馳而過;那寧靜的海岸,無聲無息地沉入海底;那讓人覺得無比神秘地魔鬼桉也被一個忽然打過來的黑色浪潮掀翻了……一切一切都讓人始料不及地飛速跌退到那尚未合攏的狹窄的格子中了。
鏡子突然漫起大霧,我透過讓人產生錯覺的鏡子,半信半疑地望著我面前悲哀的影子,就像是一個難看的木偶,被人挖去所有明朗剔透的骨肉,只剩下被憂鬱燻得快發黴的脾臟。
我靈敏地感覺到自己合著眼,似乎躺在一個四方形的盒子裡。這只是我的一個夢。我潛意識地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只是一場美好自由的場景裡灌滿了烏雲。
我想醒過來,但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我死死地扼住,使我掙脫不得。我依然漂浮在夢裡,可清醒的意識將我重新拖向絕望無助的深淵。
我緊閉著雙眼,魂兒卻飄向另一個窗口。我看見自己在一條光怪陸離的隧道裡沒命似地往前跑,在隧道裡的很遠處,另一端閃著微亮日光的出口附近,地上靜靜地躺著一把鑰匙。
我拼命地跑向那把鑰匙,隧道裡無數的細沙與時間碎片跟我一起奔跑。仿佛跑了好多好多年,我始終到不了終點,不能靠近那把鑰匙。
我在絕望中往前跑,希望能拾起那把鑰匙,打開將我死鎖住的格子。終於有天,我跑到了隧道的終點,那把金燦燦的鑰匙靜靜地躺在我面前,我拾起它,望著洞外漫天悽厲的風雪,將鑰匙猛地插向自己的心臟……
我醒了。
房間在窗外透過的光暈下,無比寧靜。靜靜坐在書桌一角的泰迪熊向我投來的目光也不像先前那麼冷漠了。我如同過去無數次在夢中驚醒一樣,一躍而起,坐在黑暗中,大汗淋漓。
醒來之後,我更感覺到格子對我的束縛,我走不出去,也沒人能進來,我總在不斷地懷疑和恐懼。就如在夢中我強烈渴望的一樣,醒來之後,我仍然強烈地渴望有人撿起地上的鑰匙,打開格子,讓我出去。
聲如洪鐘的警報聲還仿佛縈繞在耳畔,我的身體微微地顫抖,我無法控制,似乎有什麼細小的東西正一顆顆地往外冒。我腦子浮現出在夢中的鏡中看到的那張可怖的臉,一股對自己的嫌惡之情油然而生。
我小心地下床,在隱約迴蕩的詭秘聲音裡走出房間。錦蠻已不在那兒了。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我只是太緊張了。我告訴自己。我和錦蠻重新踩上小板凳,望向空蕩蕩的院子,在黑色的暗流裡,幾棵楊柳輕輕地搖曳著,幾輛熟悉的轎車安靜地停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