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史上有許多傳奇影人,卻少有人配得上「神」這個字眼。
除了一個人。
他被世界影壇尊稱為「離上帝最近的電影人」。
大衛·林奇、史蒂文·史匹柏皆是他的迷弟,卡梅隆、諾蘭的電影深受他的影響。
甚至還有影迷為他編出了一個笑話:
史匹柏死後去了天堂,在大門口他被攔了下來,門衛說:「你回去吧,電影導演是不能上天堂的!」
正在這時,有個人騎著自行車從旁邊通過並徑直進了天堂,史匹柏:「那他為什麼可以過去呢?」
「因為他是上帝本人,只不過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庫布裡克。」
是了,沒錯,這個「堪比上帝」的電影人正是斯坦利·庫布裡克。
年輕時的斯坦利·庫布裡克(1928.07.26-1999.03.07)
庫布裡克的神,不僅神在他前瞻性技法、哲思高深的電影語言,更在於他的全能。
《太空漫遊:2001》之於科幻片,《全金屬外殼》之於戰爭片,《閃靈》之於恐怖片……
部部皆是類型領域的巔峰,至今無人能夠逾越。
《2001:天空漫遊》(1968年)
被稱為最偉大的科幻片,沒有之一
今年是庫神逝世20周年(3月7日),為紀念他,11月29日,英國將小範圍重映他生前的最後一部電影——
《大開眼戒》
Eyes Wide Shut
1999.7.16
《大開眼戒》根據奧地利劇作家阿瑟·施尼茨勒(Arthur Schnitzler)1926年的小說《夢幻記》改編而成。
早在60年代,庫神就買下了這本小說的版權,苦苦構思了30載,才在1996年拍板定了下來。
醞釀如此久,一方面在於庫神真真對這故事愛得深沉。
另一方面則是,這片確實不好拍。
庫神的每部電影都有個主題,就如《洛麗塔》的倫理,《奇愛博士》的政治,《發條橙》的暴力。
而這次,庫神想借《大開眼戒》談談性。
華納當時為了電影票房取得放映標準,讓技術人員對個別鏡頭做了電子遮蓋處理。
此舉激怒了部分影評人和粉絲,他們認為這是對庫神作品的玷汙。
影評人羅傑·艾伯特評價道:「對成年觀眾來說,他創造了一個令人著迷的性幻想。」
《大開眼戒》講的是性,卻也不是性。
「婚姻的魅力所在是讓雙方把謊言變成必需品,你不這麼覺得嗎?」
晚宴上,愛麗絲躺在只有一面之緣男人的懷裡,迷離深情地注望著,細細品嚼他的這番話。
這是挑逗的性暗示,是危險的誘惑,是電影伊始放出的信號。
這個信號在愛麗絲和丈夫比爾對談的那個午夜徹底分化成兩種情緒:婚姻生活的溫暖(紅色),以及毀滅壓抑的冷漠(藍色)。
晚宴結束後,有次愛麗絲質問比爾,為何那天未和挑逗他的兩個模特發生關係。
比爾躲避這個尖銳的問題,這引起了愛麗絲的不滿。
鏡頭裡,兩人你儂我儂的暖色曖昧色調,立馬隨著愛麗絲的逃離轉換,愛麗絲掉入了背後陰冷詭譎的藍色之中。
分界線左邊是紅色暖色調,右邊是藍色冷色調
下一秒兩人分開,背景色更加明顯
對婚姻忠誠的懷疑,對情感背叛的恐懼,讓愛麗絲不停試探比爾欲望的邊界。
情急之下,比爾脫口而出:「因為我相信你」。
愛麗絲髮出譏諷的笑,然後對丈夫吐露了自己曾險些背離家庭的一次精神出GUI。
《大開眼戒》以比爾和愛麗絲倆夫婦之間的情感關係為主線,借著他們的背叛、嫉妒來談論一個問題:
什麼是婚姻關係的危險元素?
對於這樣一個題材,庫神頗有先見之明地選擇了一對真實的夫妻來扮演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婦。
《大開眼戒》是妮可·基德曼與湯姆·克魯斯結婚第七年拍攝的電影。(電影上映兩年後,兩人離婚)
七年之癢的縫隙裡接拍如此敏感的電影,對兩人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
開拍前,庫神和兩人聊了很多,讓他們開誠布公的向彼此袒露最深的秘密。
庫神像個醫生,殘忍地剖解兩人的婚姻,並在故事的疏導下,誘導著兩人演出了最疲憊複雜的婚姻狀態。
細細咂摸片中愛麗絲和比爾交談時的狀態可以發現,兩人的語調緩慢,釀著一股猶豫、遲鈍、恍惚的情緒。
這有意為之的設定,恰恰映襯了片中兩人疏離的關係。
當愛麗絲對比爾吐露出自己的不忠後,比爾的情感世界轟然崩塌,這時一通電話響起,讓比爾逃離了兩人的對峙。
庫神用他擅用的長追蹤鏡頭、深焦鏡頭等電影技法為比爾的這段旅程營造出一種特殊的氛圍。
觀眾跟著比爾的視角遊走,會有強烈的沉浸感,卻無法進入比爾本身產生代入感。
就像湯姆·克魯斯說的:「他(庫神)總是能巧妙地深入到觀眾的皮膚之下,深入到感官中去。」
比爾出走後情慾前後經歷了三個階段:萌發(被病人女兒親吻)—騷動—報復(參加神秘俱樂部)。
其中,最後報復性的一步可謂是整部電影最瘋狂的高潮。
比爾偶遇昔日同僚尼克,獲知了一個神秘俱樂部的聚會。
古老莊園裡,人人仿若幽靈一般,襲寬大的鬥篷,戴詭魅的面具。
聚會先是經歷一場宗教儀式,然後開始走向狂歡之路。
這段場景極端化的性張力帶給比爾,以及觀眾前所未有的焦慮感,疑惑感,緊張感。
當比爾從宴會脫離,都無法真正的感知到那場聚會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而這時,愛麗絲的一個行為更是讓比爾陷入這種困惑裡。
回到家後的比爾聽到睡夢中的妻子發出大笑,醒後,她哭著向比爾懺悔夢中的不忠。
詭異的是,愛麗絲的夢境與比爾在神秘聚會裡經歷竟如此相同。
夢境?還是現實?
當壓抑的欲衝破了虛實的邊界,比爾內心潛藏的不安就裹挾著最蓬勃的欲望迸發了出來。
愛麗絲的夢恰恰與比爾的經歷相對照:愛麗絲夢中痴迷,而神秘聚會裡,比爾遇見的面具女正是他不敢直視的欲望。
迷亂從不是《大開眼戒》的主題,它想要探討的是不同階級的精神狀態。
而在經過愛麗絲和比爾第二次的對談後,憤怒的比爾徹底走向了另一個階段,他的背叛開始從被動走向主動。
他主動聯繫親吻他的病人女兒,主動去探求神秘聚會的真相。
神秘聚會上,解救比爾的面具女就是電影開始比爾救下的曼蒂
這時,故事雖仍在探討親密關係的掙扎,卻又滲透出了另一層涵義——性與權利的關係。
神秘聚會掩藏的秘密加重了夢境的虛幻質感,也讓電影走向懸疑的氣氛中。
而這顆懸疑的種子在一開始就栽下了。
尼克告訴比爾進入聚會的暗號是「Fidelio」,這取自貝多芬的經典歌劇《費德裡奧》,寓意自由、反抗、平等。
但比爾手握如此象徵意味的大門鑰匙,卻窺到了門後的骯髒權色。
如此設置正是對精英階層變態心理的諷刺和批判。
而人人面帶誇張面具背後難以估量的強權更是恐怖。
神秘聚會後,比爾被識別身份逃了出來,他為了搞清楚真相,開始隱秘追查,卻在追查當晚收到一個警告——躺在愛麗絲枕邊的聚會面具。
那張面具就像《教父》裡扔在床上的馬頭,帶出了直觸心底的恐怖情緒。
電影裡的恐懼尚且如此,電影之外種種離奇的事也印證了一些陰謀論。
有人曾說,《大開眼戒》裡神秘聚會正是在影射羅斯·柴爾德家族舉辦的光明舞會。
羅斯·柴爾德家族是歐洲乃至世界久負盛名的金融家族,發跡於19世紀初,稱為「金融界的影子內閣」。
甚至在19世紀的歐洲流傳一種說法:「歐洲有六大強國:大不列顛英國、法國、俄羅斯、奧匈帝國、普魯士和羅斯·柴爾德家族。」
如今,前五大帝國運勢衰微,而唯有羅斯柴爾德家族如日中天,足以看出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強勢。
1972年12月12日,羅斯·柴爾德家族男爵夫人瑪麗·海倫舉辦了一場秘密宴會,流出的宴會照片令人瞠目結舌。
瑪麗·海倫
集會山莊在燈光的映襯下仿佛墜入烈焰地獄。
集會都是高官貴族,名流政客,根據照片可以看到還不乏一些文藝界名人,比如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以及影后奧黛麗·赫本。
賓客們的打扮都奇特怪異,或面塗油彩,或帶著抽象面具。
餐桌上擺有破碎的孩童飾件,長桌上有一個等人大小的女性木偶。
相傳,羅斯·柴爾德家族是光明會成員。
光明會,謠傳的一個神秘組織,美國作家丹·布朗的小說《天使與魔鬼》曾有介紹,他們信奉撒旦為指向光明的啟蒙者。
光明派成員、藝術大師貝爾尼尼曾設計了一種字體,他將土、水、火、氣以及光明會這五個原本不對稱的單詞設計成了對稱的文字,即倒轉180度後與原來的形狀一模一樣。
而這恰和羅斯·柴爾德家族宴會上的請帖字體略有相同。
宴會邀請函反轉文字書寫的,放到鏡子前才能讀懂。
雖然這場聚會裡浮華的場景與《大開眼戒》裡呈現的並不相同,但是一些細枝末節處,貌似仍能尋到兩者的共同性。
比如,電影裡,神秘聚會裡主教的座椅上有著象徵權位的雙鷹標示。
這與現實中羅斯·柴爾德家族的族徽相襯。
光明會「all seeing eye」的圖標也應和了《大開眼戒》的英文片名「eyes wide shut」。
光明會標誌
其中大眾認為最弔詭的是庫神在提交給華納《大開眼戒》最終版4天後就離世了。
庫神的死是非常突然的,湯姆·克魯斯曾說剛與庫神通電話沒多久,就接到了噩耗。
庫神離世,再配上影迷們天馬行空的想像,一條條詭詐的陰謀論甚囂塵上,哪怕過去了20年,依舊在被廣泛討論。
不論這些是真,是假,是庫神有意為之,還是後人杜撰造謠,我想每個人心中都有個自己願意相信的答案。
庫神的離世之作披上如此濃重的傳世色彩,不難看出,一方面在於作品的精緻,另一方面還是在於影迷們無法接受庫神的離世。
他的作品恆久深刻,用技法開拓出最新奇的電影世界,用最冷峻的視角切入到最博大的哲學主題。
庫神的電影所暗含的時代意義、哲學沉思、現世隱喻更是你我寥寥數語不可講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