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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人秀聲稱是自己沒有劇本,但實際上,它是經過精心策劃和高度製作的,從很大程度上而言,觀眾對這些是知情的。真人秀中的那些製片人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無處不在,影響了人類事件的發展進程。
編者按:本文轉自公眾號棧外,作者The Atlantic,創業邦經授權轉載。
原文來自The Atlantic
去年夏天,新聞聚合網站BuzzFeed發表了一篇文章,詳細描述了當現實被重新定義為一種娛樂體裁時可能發生的背叛。這篇文章的資料來源於那些聲稱了解電視真人秀節目內幕的人。
這些真人秀包括一些能引起共鳴的糟糕話題,比如「《誰想成為百萬富翁》裡場外求助環節的問題完全可以Google一下」、「《穿衣搭配》裡的反應並不真實」、「《離婚法庭》裡的一些夫妻實際上並沒有結婚。」這會讓你想到一些類似的文章,比如《亦真亦假?關於你最喜歡的一些真人秀的真相》和《你為之痴迷的真人秀節目騙局》。到2019年年中,這種缺乏真實性的真人秀一點也不真實。然而,BuzzFeed的指控引人注目,其中一個標題是《真人秀讓人質疑一切的17個秘密》。
這種誇張突出了一個事實:真人秀確實鼓勵觀眾質疑一切,部分原因是它消除了虛構和事實之間的區別。這種類型的節目涉及真人,他們在電視上扮演著自己。真人秀聲稱沒有劇本,但實際上,它經過了精心策劃和高度製作。
它對觀眾眨眨眼,與此同時,它假設觀眾也會對它眨眨眼。《鑽石王老五》是真是假?答案肯定是二者都有。《貴婦的真實生活》有多真實?太過真實。觀眾與節目實際上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據說,很多參加《鑽石王老五》真人秀的明星是為了尋找愛情,他們利用這個真人秀的曝光率,成為Instagram有影響力的人物和「專業人士」。貴婦們則將自己的名氣轉化成了價值1億美元的雞尾酒品牌。
從很大程度上而言,觀眾對這些交易是知情的。他們明白,現實是後真理文化中的一種後現代流派,顛覆了虛構娛樂的邏輯:它要求自願放棄信仰。
歷史學家理察·霍夫斯塔特將其1965年的散文集命名為《美國政治中的偏執風格》,分析了將質疑轉化為生活方式的文化因素。
然而,這本書的真正主題是美國人的心理:作為一種個人衝動,大規模猜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的。真人秀在美國文化中無處不在,不僅僅是在電視上,在Facebook和雜貨店的雜誌攤上也是到處可見,它們悄悄地將霍夫斯塔特認定的那種偏執合理化。
真人秀涉及到的這些製片人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無處不在,他們影響了人類事件的發展進程。他們認為質疑可能是最合理的選擇。2018年《讀者文摘》發表了一篇名為《電視真人秀製片人不會告訴你的13個秘密》的文章,這篇文章以陰謀論的口吻創作,從製片人的角度出發。
該文章稱:「我們是操縱大師,我們喜歡通過攝像頭進入選手的大腦。」通過真人秀節目中常見的「懺悔式」採訪,「你可以推動演員以某種方式思考」。這些現實的匿名作者揭露了另一個「秘密」:「我們無所不能。」
《倖存者》是2000年CBS的一檔真人秀節目,在第一季末獲得了巨大成功,為真人秀節目樹立了典範。
來自拉斯維加斯的導遊凱利·威格斯沃思參與了這檔真人秀。節目中,她與其他選手在婆羅洲附近海灘上建立了一個營地。在挑戰中,她獲得成功,於是成為第一位被帶離出來的選手。
但這還不是全部:作為勝利者,她可以和節目主持人傑夫·普羅布斯特一起享受,喝著啤酒,看著節目首播。而主持人則大喊著:「百威淡啤!」
這一幕場景設置在一個專為特技表演而建造的「酒吧」裡,這個場景既是真人秀節目早期的產物,也預示著在21世紀初,美國流行文化將以愉快的自我陶醉為主。威格斯沃思坐在一個寫著「倖存者酒吧」的霓虹燈下面,當看到自己和其他漂流者在南海擱淺時,她笑得很開心。她就在那兒,喝著節目提供的啤酒,看著自己被人監視著。
威格斯沃思和普羅布斯特一起觀看的試播集於2000年5月播出。迄今為止,《倖存者》已經播20年了,目前正在播第40季。
在馬克·伯內特將其定位為美國版的瑞典真人秀《魯濱遜探險隊》後,《倖存者》的首次亮相仍保持原汁原味。《魯濱遜探險隊》是一檔消耗戰真人秀節目。
普羅布斯特經常告訴觀眾,第一季中,沒有明顯的害臊,選手的終極目標是比其他15位參與者生存的時間更長,成為節目中的「唯一倖存者」。
為了實現該目標並贏得最終獎勵,選手要忍受諸多人為製造的刁難,還要彰顯出節目的口號:「以智取勝,技高一籌,笑到最後」。獎勵包括100萬美元獎金和一輛越野車。
這檔真人秀節目帶有史詩般的色彩。《倖存者》試播季的每一集都重申了選手為生存而戰時所面臨的巨大危險。作為證據,節目組提供了許多關於蛇的輔助鏡頭,一些蛇正在威脅性地向鏡頭的方向猛烈襲擊。每一集也都表現出對倫理學的濃厚興趣。
部落大會是一個經常性的會議,在會議上,參與者們互相投票淘汰對方。在召開部落大會時,普羅布斯特反覆強調選手要「為自己在島上的行為負責」,他一度補充道:「發生在這裡的事情是神聖的。」
然而,儘管有這樣的道德清算,節目中還有「神秘來信」這種古怪的機制,節目製片人以此與參與者交流,告訴他們為了贏得豁免權或其他獎勵需要參與哪些挑戰。
「神秘來信」通常是用古老的手寫體和押韻的對句寫成的,至於原因,在21世紀的真人秀中沒有解釋。此外還有「豁免神像」:擁有這些神像可以保護自己免遭滅頂之災。
事實上,部落大會通常在設定的場景中舉行,如搖搖欲墜的索橋、火把、兼作競技場的火坑等,比起長篇小說《蠅王》,更容易讓人想起闖關節目《神秘的古廟》。
在投票決定要把誰驅逐出島之前,參與者們圍坐在坑邊,討論過去幾天發生的事情,就像情景喜劇中的角色圍坐在餐桌上一樣,排成整齊的半圓形,這樣每張臉都可以暴露在鏡頭前。在第一季的好幾集裡,都有一個蓋敞開的、堆滿遊戲幣的寶箱放在部落大會的醒目位置。
這種裝模作樣的審美觀很能說明問題:遊戲有意製造了一些元素,弱化了高尚的、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傳奇故事概念。節目製片人才是掌握決定權的眾神。
為什麼第一集有16個參與者?為什麼這些參與者被分為兩個部落?為什麼要求他們完成這些挑戰?因為伯內特和其他製片人等幕後掌權者代表參賽者做出了這些決定。
這些製片人很少在真人秀中露面,但他們的欲望和要求是共通的。所以,參與者和觀眾在他們構建的世界中航行。
人們就像傀儡一樣,被看不見的力量指示著一舉一動,這恰巧也是所有陰謀論的基礎假設。《老大哥》是一檔與《倖存者》一樣長期播出的真人秀節目,其節目名稱就是一個揭示真相的笑話。
霍夫斯塔特在書中表述的一個論點就是,陰謀論者傾向於將歷史本身視為邪惡勢力和肆意執行個人意志的結果,這股惡勢力是秘密的、集體的、模糊不清的。
整個世界就像《綠野仙蹤》裡的奧茲國一樣,由隱形的魔法師操縱著。這個想法在美東時間每周三晚上8點都得到了快樂的驗證。
邁阿密大學政治學教授、《美國陰謀論》一書的合著者約瑟夫·烏辛斯基指出,《倖存者》這類節目的內在邏輯很容易呼應陰謀論者的思想動態。
參與者可能會說:「這超出了我們的控制。」烏辛斯基最近向我講述了這些節目創造的經歷,參與者與節目製片人之間的關係就像是「一時心血來潮,雙方皆大歡喜」。
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描述了虛構故事的背後的邏輯:作者進行創作,觀眾是創作的俘虜。但是,經過幾個世紀的發展,小說的邏輯已經廣泛確立和普遍理解,而這點對於極其年輕的流派來說是奢望。
《倖存者》的第一集在《楚門的世界》上映兩年後播出,《楚門的世界》這部電影巧妙地展示了真人秀時代的焦慮。金·凱瑞飾演的楚門·伯班克是一個孤兒,剛出生就被一家電視臺收養,這樣他的一生就可以以真人秀形式在電視上播出。
作為一個不知情、非自願的真人秀明星,楚門也是一種想法的化身,如果這種想法不是真實的,那麼就可能是偏執的,即整個世界都在密謀欺騙自己。
楚門的父母、妻子以及最好的朋友都是假裝愛他的演員。他普普通通的家庭、職業、婚姻,以及每天的天氣,都由製片人遠程控制,他們發出「出太陽」之類的指令。
這部電影的情節隨著楚門慢慢意識到自己的生活一直處於監視中而不斷推動,它是一部諷刺電影,受到其他幾種電影類型的影響。其中一篇評論將其歸類為「喜劇、戲劇、科幻」。然而,通常情況下,這部電影看起來更像是恐怖片,楚門完全被人困住,受人控制。
觀眾是追逐楚門的怪物,他們提醒了我們,痴迷於名人卻完全不關心名人是非常有可能的。
但這部電影真正的反派角色是《楚門的世界》的「設計師和建築師」克裡斯託夫,他懷揣著大師的激情控制著攝像頭,告訴記者「我們接受呈現在我們面前的這個現實世界,就是這麼簡單」,以此證明他的操縱是正確的。
這種偏執的風格,被重新構想為小說。它延伸到了《楚門的世界》諷刺的新生現象中。本季《倖存者》中的一位選手,在被節目最新一輪的陰謀詭計弄得心灰意冷時,對另一位選手竊竊私語道:「我分不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另一位選手耐心地向鏡頭解釋了他的策略:「我要假裝站在實際上不屬於我的這一邊……我是臥底,這樣我就可以繼續滲透進我真正想退出的那個群體。」
兩面派、相互猜疑、一連串被證明合理的偏執。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倖存者》策劃了許多使其假設複雜化的方法,包括讓粉絲最喜歡和最討厭的演員回來,找出新的方法讓部落之間相互對抗。
《倖存者》最近引進了一種「智勝」對方的新方法,名為「以智取勝」。遊戲變得越來越粗暴,節目價值觀越來越時髦,不過,第一季的創意仍然存在。
經歷了這一切之後,《倖存者》將自己的項目看作是一個對達爾文主義、資本主義、美國、生活本身緩緩道出卻影響廣泛的隱喻。
在第一季投票趕出幾名參與者後、選出最終 獲獎者是理察·哈奇還是威格斯沃思之前,普羅布斯特發表了演講。理察·哈奇被稱為美國社團主義化身的宣傳策略師,威格斯沃思則是瑜伽造型自然指南。
在之前的39天裡,普羅布斯特對參與者表示:「你們創造了一個新的文明,你們生活在其中,遊戲都玩得很好,這個遊戲絕對與我們的日常生活相似,其方式可能是我們從未想像過的。」
這是對伯內特推銷該節目的方式。一篇報導總結道,這是對「現實中的人們在壓力下如何相互聯繫」的探索,「甚至可能對人類狀況產生深遠影響」。伯內特把《蠅王》視為自己最喜歡的一本書。
然而,當你發現參與者戴著表明其所屬部落的頭巾時,這個「真人」的假設就變得空洞了。《倖存者》的標誌印在另一個標誌——健身運動品牌Reebok的旁邊。
節目中的一個挑戰是普羅布斯特給參與者分發可攜式攝像機,並把他們送到叢林裡去拍攝他所謂的《倖存者女巫計劃》。電影《女巫布萊爾》於1999年首映,這部電影中融入了一些現實生活中令人恐懼的語錄,這本身就很有趣。這麼一看,「真人」的標杆愈發虛假。
更不用說《倖存者》美其名曰是一項關於社會驅逐的清醒研究,選手穿著髒兮兮的褲子和破爛的背心,但是一堆麥克風露出馬腳。2001年,就在《倖存者》大火之後,美國廣播公司新聞網刊登了一篇文章,內容預測到了BuzzFeed《真人秀讓人質疑一切的17個秘密》。
這篇文章的標題是《<倖存者>中一些重現的場景》。報導稱伯內特承認,「他有時會重現CBS熱播節目的場景,以獲得一個更加生動的鏡頭。」
文章指出,伯內特堅持認為重現只是出於美學目的,而參與者的行為本身則是自發的。報告補充稱:「但他表示,他認為沒有理由讓『現實』阻礙生產價值。」
彼得·奈特是《陰謀文化:從甘迺迪遇刺到X檔案》一書的作者,該書於2000年出版。他研究了陰謀論和美國流行文化的交集。他告訴我,很多電視節目「基本上都是美國社會上演政治哲學辯論的方式,這些辯論很難用其他方式進行。」
無論是新自由主義還是集體主義,是狗咬狗的政治還是為了群體利益而行動,奈特指出,《倖存者》是一檔內容豐富的節目,歸根結底是一個充滿疑問的問題:「是利他主義讓你得到獎勵,還是偏執讓你得到獎勵?」
該問題有助於解釋《倖存者》中馬基雅維利主義傾向及其數十年來的吸引力。「馬戲之王」P.T.巴納姆對他各種把戲的成功有著深刻的見解,那就是,從某種程度而言,人們喜歡被愚弄。
事實上,人們非常享受這種生活,他們很樂意為被欺騙的特權買單,因為謊言本身就是一個有待解決的難題。《倖存者》,一檔由巴納姆式創作的真人秀,獲得了類似的認可。電視真人秀的魅力不僅僅在於偷窺,還在於宣洩質疑的快感。
正如南希·L·羅森布魯姆和拉塞爾·繆爾黑德在2019年出版的《眾說紛紜:新陰謀論和對民主的攻擊》一書中指出的那樣,迷失方向,即對「沒有理論支撐的陰謀」的混亂認知,是美國陰謀主義最新形式的一個因素。
領悟(knowingness)也是如此:很多人都不了解的世界的一些運作方式,而你頓悟其中道理,因而帶來了一種電流衝擊般的大徹大悟之感。
由《倖存者》激發靈感的真人秀節目通常也是這樣。《鑽石王老五》上的每一個參與者都會低聲說,自己的競爭不是「出於正當的理由」,每一個被編排成英雄或惡棍的人、每一位炒房的房地產經紀人、每一位掀桌的女主角,所有這些都會讓觀眾去思考何為真實,何為虛假,以及二者有何不同。
通俗小報也是如此,這些節目的演員們會在小報上更詳細地講述他們的「真實故事」。像《鏡花水月》這樣的諷刺作品亦是如此,是對鑽石王老五式相親節目幕後工作的一種黑色虛構處理。
對於觀眾來說,對這一切的部分滿足感來源於偵探情結,就像是逆向閱讀同人小說一樣。《X檔案》的假設受到美國政府現實失敗的啟發,還將「不要相信任何人」這一命令作為自己的一句口號。該節目的另一句格言是:「真相就在那裡。」
一般來說,觀眾都知道自己被騙了。但是一旦看到了這種表裡不一,你就會很容易發現它無處不在:在其他娛樂場所、在新聞媒體、在世界大事中。
誰是編排新聞節目的製片人?這些新聞節目,反過來又編排了世界?美國大學、美國政府或美國歷史幕後工作的製片人是誰?誰有權力?誰應該有權力?馬克·伯內特向CBS高管萊斯利·穆維斯推銷了《倖存者》。
儘管穆維斯否認這些指控,但在一系列針對他性侵的指控曝光後,他辭職了。伯內特對自己曾轟動一時的假設做出調整,創作了電視劇《學徒》,這部劇有效洗白了川普的名聲,幫助川普贏得了大選。
《學徒》的製片人在接受採訪時,詳細介紹了他們剪輯川普鏡頭的方式,以使他看起來更合邏輯、更睿智、更權威。只有當一個成功的顯要人物成為明星時,他們節目的自命不凡才有意義。
所以製片人創造了一個這樣的人物。其中一位製片人在2018年表示:「我們大多數人都知道他是個騙子,他剛剛經歷了多次破產。但是我們讓他成為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這就像讓宮廷小丑成為國王一樣。」
我們其他人都在承擔後果。受電視節目提拔的川普把自己的總統職位視為媒體的產物。他在履行自己的職責時,就好像還身處片場一樣,臉色柔和,他的錯誤是經過精心編輯的。但是這些表演,都太真實了。站在他們對立面的人,幾乎別無選擇,只能看著節目繼續播出。
很多人擔心,隨著《川普的美國》新一季播出,他們的生活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演員和觀眾、情節和轉折,對人類歷史上這一非理性時刻的理性解讀是什麼?什麼是陰謀論?節目本身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明星會做他們該做的事。
但是製片人可能會在幕後竊竊私語,許多人都知道,只要有足夠的鏡頭,你可以把任何事情變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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