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根
歐洲的第二波疫情高峰似乎來得比許多人預期的都要早。
世界衛生組織統計顯示,10月最後一周每日病死人數比一周前增40%。法國每日新冠病死人數達到四月份以來最高峰,超過240人,每日新增確診病例超過3.6萬;德國每日新冠死亡人數也在逼近三位數,確診新增病例接近1.7萬;英國每日病死人數超過300,新增病例接近2.5萬。
歐洲新冠疫情已然面臨第二波高峰壓境,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稱歐洲「深陷第二波疫情」,預計「今年聖誕將大不同於尋常」。全球股市近日更是跌勢不止。
法國和德國這兩大經濟體前後腳宣布了夏天以來最嚴格的封鎖政策,人們並非沒有預期。事實上,在那些單日新增病例只有個位數的日子裡,歐洲人曾短暫重獲了出行和社交
陳根:歐洲深陷第二波疫情,與第一波疫情有什麼不同?
的自由、甚至生出了「生活很快會重回正常」的幻想,然而所有的幻想都在現實前被打的稀碎,最終,還是回到了疫情前。
真相是,這場大流行持續的時間越長,情況就越清楚:疫情不是暫時的幹擾,許多曾經的生活內容並不會恢復正常。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的開始,而其影響可能更甚於人們的想像。
第二波疫情高峰壓境
2020年春,第一波疫情高峰重創歐洲部分地區,義大利、西班牙、法國、英國等地區受疫情打擊最嚴重,先後採取了嚴格的封城鎖國和其他限制性防疫行動,各項疫情指標陸續大幅度降低,但都為此付出重大經濟代價。
進入夏季,各地的防疫控制措施開始陸續鬆綁,非生活必需品商店、餐館和酒吧開始重新營業,旅遊業也開始恢復。直至8月,感染和死亡病例數重新上升,中秋過後升勢明顯加快,新冠肺炎確診案例遽增讓歐洲全面告急。
而一些躲過上一次高峰襲擊的國家,比如捷克共和國和波蘭,這次也未能倖免。整個歐洲大陸大部分地區都出現令人警惕的感染率。這也令歐洲各國政府都分別尋找不同防疫、抗疫措施的最佳組合,從局部隔離封鎖,測試跟蹤、經濟補助到公眾信息溝通,設法在冬季來臨前儘可能減少感染病例數量。
以法德為例,根據法國公共衛生署公布的數據,截至當地時間28日14點,法國累計新冠肺炎確診病例達到1235132例,24小時內新增確診病例36437例,新增死亡病例244例,累計死亡病例35785例。法國總統馬克龍表示,法國第二輪疫情的發展「超出了政府的『最壞預期』」鑑於疫情的反彈嚴重,因此決定從30日起再次全國「封城」。
相關措施至少持續至12月1日,政府每15天會對措施效果進行一次評估。「封城」期間,禁止私人聚會;只有持相關證明才能從事工作、就醫和採購生活必需品等必要活動;所有公眾場所都將關閉,但提供生活必需品的超市等不包括在內;學校也將採取更加嚴格的衛生防疫措施;同時法國對歐洲內部保持開放,但歐洲外部邊境將關閉。
德國總理默克爾28日與各州州長會談後宣布,將從11月2日起至11月底在德國全境實施包括關閉大部分公共設施、餐飲娛樂場所以及限制個人出遊等在內的多項措施。儘管中小學和幼兒園仍將繼續開放,但其餘措施已達到年初第一波新冠疫情期間實施「封城」的力度,德媒稱其為「事實上的封城」。
截至當地時間28日零時,德國累計確診新冠肺炎病例464239例,較前一日新增14964例,再次創下歷史新高;累計死亡病例10183例,較前一日新增85例;累計痊癒約332800例。
在其他歐洲國家中,捷克共和國是目前歐洲每10萬人感染率最高的國家,兩周內每10萬人中有1448人感染。政府已經實施部分封鎖措施,關閉餐館、酒吧、舞廳,禁止公共場所飲酒,禁止6人以上聚集,公共運輸場所必須戴口罩。大學宿舍暫時關閉,學校進行線上教學。幼兒園會持續開放,在重症病房工作的醫護人員子女會有特別補助。
荷蘭實行為期四周的部分封鎖,酒吧、餐館、咖啡館等場所從10月14日晚上起關閉,僅允許外賣服務。夜間八點之後,雜貨店被禁止銷售酒精飲品。但是學校不停課。人們被要求在家中工作,公共運輸維持最基本服務。
比利時的人均感染率之高居歐洲第二,自4月6日第一輪疫情高峰過後,現在各項指標又迅速抬頭。總理德克魯28日發表電視講話,稱局勢「嚴峻」。
義大利一項新的法令則禁止學校旅行和非職業會彼此接觸的運動,譬如在公園踢足球。新法令亦會禁止私人聚會,並強烈敦促將居家訪客限制在6人之內。
疫情不是暫時的幹擾
封鎖措施是一點一點加碼的,人們並非沒有預期。在那些單日新增病例只有個位數的日子裡,歐洲人曾短暫重獲了出行和社交的自由、甚至生出了「生活很快會重回正常」的幻想。然而,所有的幻想都在現實前被打的稀碎,最終,還是回到了疫情前。
早在3月16日,帝國理工就發布了一篇報告, 比較了兩種不同的非藥物幹預手段(NPIs)對遏制COVID-19死亡率的影響。方案一是緩解(mitigation),通過一些懷柔的策略來減緩病例增加的速度、保護受疫情影響最大的群體;而方案二是抑制(suppression),這個策略更為激進,目標是逆轉疫病增長的趨勢,讓新發病例持續在很低的水平。
方案一更為易行,但是這個策略儘管能夠「壓平病例增長曲線」,但是病例數的增長在很多國家仍然會超過醫療系統的容納能力。方案二最主要的問題是一旦放鬆警惕,病例數就會馬上反彈,而同時,停止一切社會活動,是一項代價高昂的選擇。
因此,帝國理工的研究人員們提出了其認為可行舉措:當病例數上升到一個閾值時,採取嚴格的封閉策略,防止進一步傳播;而當病例數下降到一個閾值時,則採取較為寬鬆的政策,允許一些社會活動的進行。
顯然,歐洲大部分國家的選擇遵循了這一模式,在第一波疫情高峰過後,各地的防疫控制措施開始陸續鬆綁,而當新冠疫情第二波高峰壓境時,人們又不得不接受封閉的生活。所以,人們的生活會周期性地停擺,又周期性地重啟,直到有可靠的疫苗誕生。
這不是暫時的幹擾。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的開始。而其影響之久遠,可能更甚於人們的想像。
《人類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諾亞·哈拉雷在《金融時報》的一篇文章中寫道,許多短期緊急程序將成為生活的基本要素,這就是緊急情況的性質,它加速了歷史的改變。
比如,除了社會生活的上雲,經濟上的數位化轉型,哈拉雷稱,由於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臨時控制措施可能會合法化,即使在疫情結束以後,也會以預防未來疫情的藉口,空前地對人口進行追蹤。
另一方面,與第一次疫情風波不同的是,一種極度疲勞的情緒在瀰漫。不只是遵守防疫規定的疲勞,還有一種認知上的疲勞。
科學界仍然在前所未有地努力去認識這個疾病,但公共知識界和大眾似乎已經對它失去了認知層面的興趣。正確的洗手方式已經普及過了,口罩的佩戴方式也早已報導再報導,對於公共權力與個人隱私,公民責任與個人自由,人們也不再爭論不休。在第一輪全球疫情的暴發力,人們見證了隔離防控對疫情的重要意義,大部分人也終於默認了抑制策略的必要性。
在第二波疫情裡,國家間的成績對比似乎失去了意義,不再有鋪天蓋地的媒體文章對不同的抗疫模式指點評論,各個國家或多或少都經歷了數據的幾起幾落。相比於美國的疫情從危機到悲劇,大多數的歐洲政府沒有在抗疫上犯下致命錯誤,雖然他們可能表現得也沒多好。
一代歐洲人曾經篤信的東西正在被加速消解,科學、理性、民主,精神生活的一大片領地開始留白,儘管在微觀的個體層面是不足道言的,個體的悲劇在這個時代層出不窮,也無關緊要。但宏觀上呢?
疫情下這些情緒的積累會不會最終改變我們所有人對世界的看法,產生一個關於自由時代消逝的集體創傷?而在那個始於幾十年前的樂觀時代裡,世界似乎始終開放,即使並不完美。
世界已經改變了很多次,它依舊在改變。人們所有人都必須適應一種新的生活、工作和建立關係的方式。但就像所有的變化一樣,有些人會失去比大多數人更多的東西,他們將是那些已經失去太多的人。人們所能期望的是,這場危機的深度使人類能夠認識到一些我們不曾在意的東西並打破認知的局限,這在後疫情時代尤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