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整整一年之前，AlphaGo在烏鎮沒有給人類任何機會，在三番棋中零封當時世界排名第一的人類旗手柯潔，徹底在圍棋這項古老運動中戰勝了人類。隨後，研發出這一人工智慧程序的DeepMind公司創始人Demis Hassabis就宣布，AlphaGo將永久退出競技舞臺，不再進行比賽。
去年10月，DeepMind通過論文的形式發布了最新一代、同時也是迄今為止最後一代的AlphaGo——AlphaGo Zero。在AlphaGo Zero的論文發布一天後，AlphaGo項目的主要負責人David Silver在英文論壇Reddit回答網友關於AlphaGo後續版本的計劃時表示，他們已經停止了對AlphaGo改進的研究計劃，僅保留了研究試驗臺用於DeepMind研究人員去試驗新的算法和思路。
顯然，在擊敗人類之後，圍棋本身早已不是Google這些工程師及科學家的目標了，如何讓這些技術更深入我們的日常生活才是他們的長遠目標。不過，與此同時，也許是因為長期對圍棋的研究也讓他們被這項古老而富有魅力的運動所吸引，他們依然在關注這項運動本身的發展。去年12月，Google和聶衛平圍棋道場一起發起了「尋找圍棋小先鋒」全國青少年圍棋推廣活動。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這場面向青少年的圍棋公開賽已經在北京正式拉開了帷幕。
不過，比賽之外更令人感到興奮的是，Google已經開始將AlphaGo相關的技術應用到了其他更廣泛的領域中去。
Google大中華區總裁石博盟（Scott Beaumont）告訴本刊，AlphaGo在下棋的過程當中，會通過神經網絡來判斷如何落子和調整策略，而DeepMind研發團隊已經把這些技術上的突破運用到其他領域。「目前我們非常專注的一個領域是醫療健康領域，我們也希望因為有了AlphaGo在方法論上的突破，將來我們能夠在醫療，比如說癌症治療領域取得一些突破性的成果。」
在中國，Google去年和故宮博物院一起推出了「數字博物館」的合作項目。當時他們針對全世界範圍內的文物做了一個重要的嘗試，就是用人工智慧的技術而不是人工來對所有的文物進行分類。當他們對故宮博物院所館藏的瓷俑進行分類的時候，發現世界上其他一些地方也有類似的瓷俑，並且通過這一發現證明了這樣的瓷俑的製作工藝和藝術特點是中國創造的。「在使用人工智慧系統進行分類之前，我們沒有人知道這種情況。但是通過人工智慧的參與，我們取得了這樣的發現。」石博盟說道。
與此同時，除了AI在不斷發展延伸之外，面對圍棋領域千年來的受到的最大衝擊，圍棋這一年來又在AI的影響下發生了哪些變化？我們也就這個話題參與了對聶衛平九段的採訪。
問：您覺得用AI進行訓練對棋手幫助大嗎？
聶衛平：當然會很大。但我剛才說的是，絕對不能盲目地去模仿，得弄清楚他是什麼意思才可以。「點三三」誰都去點，但人家點三三是怎麼理解的？想法沒有弄清楚（就去模仿）的話，就像得了流行性感冒一樣。
問：現在大家對這種訓練還是處於模仿，還沒有到更高的層次的理解？
聶衛平：現在一開始都是模仿，我們這些棋手，像剛才類似於柯潔他們這樣的，很多應該也能理解，不光是模仿。有的業餘棋手，比如說比賽的時候也都在模仿，那些是真正的模仿。我們很多職業高手除了模仿之外，還有他自己的一些東西。
問：您剛剛說到人工智慧在教育行業的應用，那聶衛平圍棋道場是否有使用一些人工智慧的軟體來對學生進行圍棋教育呢？
趙哲倫（聶衛平圍棋道場CEO）：AlphaGo出來之後，包括像柯潔這樣的世界冠軍都已經用到人工智慧來進行訓練了，所以我們聶衛平圍棋道場也積極把人工智慧用到對小棋手的啟蒙培訓中，我們現在已經在這麼做了。哪怕是零啟蒙的小朋友，我們現在也已經用人工智慧來對他們進行訓練和教育了。
問：您認為棋手向人工智慧學習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嗎？我認為可能並沒有那麼容易。因為人工智慧的很多招數是以其強大的算法作為支撐的，您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
聶衛平：人類棋手通過人工智慧的幫助來提高水平，這個道路我認為是非常正確的。我們認為人工智慧是肯定能幫助人類棋手來提高水平的，但是我們也都感受到這個路是很長，也是非常難走的，為什麼呢？因為人工智慧的一些下法在直觀看上去是一種理解，所有的職業棋手都能看懂直觀的，去學著下沒問題。但是就像你剛才所說的，人工智慧圍棋背後有強大的計算力作為支撐，並且遠遠不止是計算，還有更高的一層，那就是它極強的判斷力，比如說：電腦判斷這樣下是可以的，我們人類棋手以前看那就是不可以，沒人這麼下過。比如說懂圍棋的人就知道，人家下一個星，你上來點人家「三三」，這在過去是不行的，業餘棋手都不見得會用這樣的下法，如果不是 AlphaGo這樣下過，現在是沒人會這麼下的。現在人類棋手都這麼下，因為他在模仿人工智慧圍棋的下法，但是AlphaGo真正厲害的地方在於去判斷這個位置為什麼這麼下？它有它的判斷技術，而這個判斷技術卻沒有辦法與人類產生交流。我們職業棋手點三三，我認為他點三三的想法和思路跟AI的想法和思路是不一樣的，雖然體現在棋盤上都站在同一個地方，但是思路卻是不一樣的，所以人類棋手通過向人工智慧圍棋學習來進行提高這條路還很遠，很難。我認為，只有人類棋手真正理解了人工智慧圍棋下這一步是什麼意思，他才能真正的提高。
問：像聶衛平圍棋道場這樣的教學機構，因為AI更多的介入到這方面，如果真的做到憑藉一個 AI 就可以教圍棋，對你們的經營會不會有衝擊？有這樣的擔心嗎？
趙哲倫：我正好回答一下您的問題，我說兩個事情。第一、在AlphaGo 贏了柯潔之後，我們問小朋友最多的一個問題，你是崇拜「阿老師」，還是崇拜柯潔？所有的小朋友都說崇拜柯潔，因為AlphaGo不是人，是AI，下棋是有感情的輸出。
第二、我們其實在第一次人機大戰的時候，李世石跟AlphaGo，我們整個道場所有的老師都進行了長時間的反思，就是剛才你的問題，如果以後AI出來之後，我們圍棋老師是不是失業了？或者整個圍棋行業是不是失業了？我們覺得不會，為什麼呢？因為我說一個很簡單的理由，我去跟一個小朋友說，小明你今天下棋表現的很好，提高的很多，小明會非常的開心。如果是一個AI跟小明說，小明可能沒有任何的感覺。同樣我跟家長說也是一樣的，今天小明在道場學習的非常好，家長也非常會有動力帶小朋友回家繼續做題，繼續來我們這裡學習，這是AI完全辦不到的，所以我們當時一直想老師在中間是一個什麼樣的位置？我們會覺得AI可以給到很正確的那手棋或是贏得勝利的指導，但是AI不能告訴你為什麼？AI 也不能舉一反三，老師就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我覺得老師是中間的一個橋梁。
問：因為AlphaGo的出現其實樹立了一個很高的標準，達到很高的水平。現在有各種各樣不同的AI的圍棋選手出來，您覺得後面的AI圍棋的程序，他們意義或者價值還大嗎？
聶衛平：他們自己都認為價值很大，我就不去研究了，如果我說了算的話，我覺得可以更多一點，我是希望AI越多越好。他們（這些AI圍棋）都有一個共同的奢望，最高目標就是要超過AlphaGo，要打敗AlphaGo，但現在唯一遺憾的是AlphaGo不出來了。因為現在雖然沒有世界上的比賽了，但是AlphaGo仍然被認為是最高的，是世界第一，在AI圍棋方面是世界冠軍，但是由於沒有世界比賽，他們也想試試。他們弄出來的東西看著也都挺厲害的，所以我一直期待哪一天AlphaGo突然睡醒了來指教他們。
問：過去我們一直覺得頂級的圍棋選手可能是這個地球上最聰明的一群人，但是現在再來看，這麼多的AI程序跟柯潔下，柯潔照樣沒有什麼贏的機會，所以你們現在還這麼認為麼？
趙哲倫：現在依然是。
問：那這些世界上最聰明的這群人會不會覺得有一點失落感？或者還是有不甘心？
聶衛平：失落感從來沒有，我從來沒有失落感，我聽過很多人都會提這樣的問題，但那是你們以為的。有什麼失落？以前以為極端的了不起，現在由於AI出來我就不牛了？其實一個人通過個人努力達到了某一種高度，世人都會承認的。你剛才說了一大堆的，那個是別人的事情。因為世界進步了，AI出來之後對世界影響是全方位的，我估計不光是我們，在各個方面都是如此。如果全世界的人都不接受，都認為你一來，我沒活幹了，我沒飯吃了，如果都是這種消極態度肯定不行。我認為AI出現是替我們圍棋宣傳了，我們圍棋原來的知名度沒有這麼高，現在知名度更高了。只能是AI幫助我們圍棋提高，而沒有說AI一來，我們全失落、沒飯吃了，沒有這個感覺，從來沒有。像柯潔他們肯定也沒有這樣的感覺，柯潔（當時）雖然哭了，但他不會有一種失落感，覺得以後不能下棋了，下棋沒啥意思了，肯定沒有。柯潔現在如果要讓他覺得非常失落，你還真得想一點辦法，光靠AI是不行的。
（圖片由Google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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