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文 老五/圖
沂蒙山盛產蠍子,而尤以我老家沂源縣的蠍子最好。為啥?從小父親教我,只有咱們這裡的蠍子十個爪,最毒,言語中充滿了自豪。查了一下,還真是,沂源全蠍毒力冠絕中土。
蠍子,又名鉗蠍,全蠍,全蟲,我們鄉下就叫它——蠍子。頭上有一雙蟹螯似的大長鉗子,琵琶狀的肚子上八條腿,一邊四條,整天舉著個彎長的尾鞭,尖上有一毒刺,遇有危險,用以自衛,這是它的看家本領和生平學問。人要是被它蜇到,疼痛鑽心,傷部即刻胖腫,火燒鋸拉般難耐,端的是個「十足的壞種兒」。此蟲爬行極快,小孩子尤其懼憚,見者無不走避。
蠍子,是民間所謂的「五毒」之一。幼時,鄉間小兒夏天穿戴的兜肚上,多繡有此君,用以驅邪。藥用價值極高,息風,鎮痛,祛溼,通絡,當然,這都是些「字話」。母親自幼教授,吃了蠍子,可免生癰疽,不長「疙瘩瘡」。也是,以毒攻毒嘛。實在說來,這小東西,又極味美,人們盛稱的山珍海錯,其中的山珍,多半有它。既有諸般好處,這小爬蟲,自然成了山鄉人追逐緝拿用以獲利的對象。
小時候,最大的樂趣之一,便是捉蠍子。每年的穀雨一過,眠了一冬的蠍子就出蟄了,散學後的小孩子便成群結隊的出徵。蠍子是晝伏夜出的生物,白天大多蟄伏在向陽處石塊下的燥土上,只要揭開石塊,用鑷子鑷取便是。但並不是每頁石塊下面,都有一隻現成的蠍子在那等你,這就需要你多賣力氣,一塊一塊地去揭開尋找。最好的蠍子是三年以上的成年蠍子,尤其是雌蠍,個頭大,分量足(賣錢多啊),小孩子親切地俚呼它:「老母兒」。捉蠍子,最讓人驚喜的是,一頁石塊底下揭出好幾個,有時是丁克家庭,有時是一家三口、數口,小孩子大多會喜躍交並,迭聲通報夥伴:「呀——!老母兒!老母兒!一窩!一窩!快!快!!快!!!」不過,這類情形,一群孩子當中也只有一兩個,一季當中也僅有一兩次這般上佳的運氣。這也是生活的真理。
滿山遍野地跑上半天,聽著自己手上瓶子裡沙沙的蠍子爬動聲,是小孩子最有成就感的時候。是的,哪是捉蠍子,是捉錢呀。那些年,生產隊長最頭疼的就是春天的地堰,全讓孩子們揭了個底朝天。你前頭修好,後頭又揭,真是沒辦法。
小孩子最是喜歡惡作劇的,有時就捉蟾蜍,俗稱癩蛤蟆的,用了蠍子來蜇它玩,一蜇一縮一翻白眼,一蜇一縮一翻白眼,殘忍得令人瞠目。有時用鑷子夾了蠍子,在石頭上磨掉毒刺,偷偷放進膽小的玩伴領子裡,同聲歡呼「蠍子!蠍子!」,被玩的夥伴立時如遭了電擊一般跳起,抖衣頓足,驚叫不已,在轟然笑聲裡,臉白了,又紅了。
在師範讀書時,有一次回家,母親給我用雞蛋炒食了父親新捉的蠍子。返校時,母親特意給我當時的同學兼女友也帶了一份,讓她大快朵頤,齒頰留香於至今。前年,一家人回去給母親掃墓,走的時候,父親送我們出門時順手遞過來一隻玻璃瓶,裡面是一二十隻山蠍子。妻子高興地接了,對邊上的兩個嬸子朝我一努嘴:「那年,就是讓人家用一個煎餅、幾隻蠍子就哄來了。」
一言既出,相與拊手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