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國內著名天文八卦學家劉博洋同志帶著他的長槍短炮從澳洲飛赴智利拍攝日食,為國內坐地日行八萬裡的朋友們帶來了視覺上的饕餮盛宴。
劉博洋拍攝於看日食的路上
200餘年之前,同樣多才多藝的普魯士博物八卦學家亞歷山大.洪堡,也來到了智利這片土地大搞科考。不同於抬頭望望天的劉博洋同志,洪堡在智利主要還是低頭看看地。畢竟洪堡在1799年10月28日於委內瑞拉觀測日食的時候才吃了一次大虧。他的臉部和眼睛被太陽嚴重灼傷,之後臥病在床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恢復活力。
作為十九世紀初歐洲第二知名的男人(第一是拿破崙)和第一知名的科學家,洪堡無疑是領先時代的。相比於已經開始嘗試觀測日食的洪堡,在彼時的大清帝國,觀天象還是欽天監專屬的皇家機密,屬于禁忌之中的禁忌。
古人眼中的日食
封建時代的中國,從先秦時代開始就非常強調天人感應,在陰陽五行這套意識形態中,將日月交食等天象的變化,視為世俗統治的休咎與吉兇。因此從秦漢時期開始,中國就形成了一套複雜的日食應對儀式,並將這種儀式謂之「救護日月」。這種看似違反科學的禮儀背後,更核心的邏輯是政治上的君權神授,是天子代天宣命的權威與尊嚴。天有異象,天子就有權力,更有義務去有所應對。
與中國「救護日月」類似的,在西方也曾有過一場叫做「拯救現象」的運動。這是古希臘時期柏拉圖掀起的一場運動,其目的就是為了讓並不完美,時常逆行的天體軌跡能夠獲得符合完美圓周運動的解釋。之後正是這場「拯救現象」運動導致了以地心說為核心的託勒密體系走向完善,這個體系逐步在一個個本輪和均輪之下變得自洽和圓滿。這種「月上天」的完美與「月下天」的不完美在中世紀也成為了基督教經院哲學意識形態的核心組成。
有意思的是,無論是中國的「救護日月」還是希臘的「拯救現象」,其本質都是為了維護意識形態的權威性和合理性。但是「拯救現象」和「救護日月」又有所不同,「拯救現象」其實也是一種科學研究的綱領和方法,相比於封建時期的世界觀,他和笛卡爾的世界觀更加類似。
大千世界變化萬千,我們可以尋找到它們的內在規律,把它們都納入到一個大一統的框架之下。這種機械唯物主義思想,正是將紛亂歸整,用科學原理去理解甚至是掌握世界的範式。從二十世紀開始,我們也是順著這種思路在對日食進行觀測和研究。
近人眼中的日食
小時候的《十萬個為什麼》就告訴過中國的小朋友:日食,又叫做日蝕。當月球運動到太陽和地球中間時,如果三者正好處在一條直線,月球就會擋住太陽射向地球的光,月球身後的黑影正好落到地球上,這時就會發生日食現象。由於觀測者會處在月球陰影的不同區域,所以日食還可以分為日全食,日偏食、日環食。
從大清帝國轟然倒地的20世紀開始,雖然日食每年都會在地球上發生,但在我國境內的大約有七次日食。其中對1936年黑龍江日食的觀測是中國進行的首次現代觀測,而對1968年中蘇邊境新疆發生日食的觀測則是60年代我國官方推上熱搜的明星科學工程。
其實無論科技水平如何的發展,「救護日月」在今天看來是如何的愚昧,這種行為在歷史中依然生生不息,我們依然會前赴後繼的進行維護主流意識形態合理性和權威性的科學工程。
日食觀測由於其在破四舊上的象徵性意義,在60年代代替保密要求極高的「兩彈一星」,成為顯示科研為無產階級服務的方針無比正確,中國人民有志氣、有能力趕上和超過世界科學技術先進水平的明星工程。而這種工程在80年代就是長江漂流,在00年代就是載人航天和探月工程。
在1968年9月22日,雖然一些老天文學家們已經靠邊站,但中科院依然組織了新中國年輕的天文學家們開赴中蘇邊境進行觀測。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獨立自主」的日食觀測,也是第一次被官方媒體大書特書的日食觀測。這一次觀測在官媒的定調是:打破了帝國主義、社會帝國主義對於這一科學領域的壟斷。這是毛主席無產階級革命道路的偉大勝利,它給了帝修反及其在中國的代理人劉少奇一記響亮的耳光。
不過回到客觀事實上來,由於當時的交通條件還不發達,觀測者們先是坐了3天3夜的火車到達烏魯木齊,然後改乘汽車再走7天才到達喀什和伊犁昭蘇鎮。昭蘇主要是進行光學觀測,而喀什則進行射電觀測。另外還有地球物、氣象部分,包括在山洞中進行日全食期間的重力異常測量。
同時,這一次還進行了飛機上的同步觀測,據說在當時由於軍機的條件有限,雖然舷窗的玻璃都換成了當時國內畸變最小的光學玻璃,但是由於密封性的不足,艙內的科研工作者不得不靠著一身林海雪原版生化危機制服來對抗低溫和缺氧。
其實早在1962年的時候,由於國內缺乏對應的精密儀器和科學經驗,估計日食觀測的科學價值有限,主管部門已砍掉了這個項目。但是到了1968年,在那個特殊的時代,加上中蘇邊境一觸即發的態勢,這個項目又死而復生。我們需要這樣一聲禮炮。我們需要一聲號角來激發廣大尚未被打倒的工人和科研工作者的革命熱情,打勝反帝反修趕超世界先進水平的戰役。
今人眼中的日食
今年是通過日食成功驗證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一百周年,而日食的科學意義除了利用太陽引力場對光線的偏折,證明廣義相對論之外。更主要的還是對於太陽本身的研究。因為在日食期間,我們可以方便的觀測到太陽表層的色球層和日冕層,並通過它們了解到太陽磁場還有太陽風暴的信息。
太陽風暴主要來自於太陽的表層,隨著太陽表層上耀斑的爆發,日冕物質以超高速被噴射出來,這些噴射而出的高能粒子和電磁波之後會迅速抵達地球,並對地球的空間環境造成巨大的影響。在1859年的卡林頓事件中,極光出現在了古巴,北美與歐洲最初的電氣與電報設備由於強大的感應電流幾乎全部燃燒或者爆炸。
這還不是太陽風暴對地球人的唯一一次打擊。在中國1968年對日食進行觀測的頭一年,也就是1967年的5月,冷戰正酣,太陽突然爆發了耀斑。這些太陽耀斑產生的太陽風暴在當時嚴重幹擾了美國及其盟國建立的防衛系統,而這套系統正是為了追蹤從蘇聯發射到北美的洲際飛彈而建立的彈道飛彈防禦系統。因此當時的美國軍方高層認為這無疑是蘇聯故意幹擾他們的系統,為核打擊做準備。
在那個充滿政治色彩的時刻,軍方高層把電子幹擾和電子對抗視作一種戰爭行為。當美國政府的兩名太陽風暴研究人員意識到正在發生的事情時,軍方正在進行攜帶核武器的戰略轟炸機起飛前的最後準備。
在20世紀,日食觀測就是我們研究太陽和了解太陽耀斑爆發的最佳手段之一,不過到了21世紀,隨著以帕克號為代表的空間探測器的發射,我們已經有更多的途徑對太陽進行更加主動的研究,因此曾經屬於少數人的科研項目也逐漸的進入了尋常百姓家,成為了天文愛好者和普通民眾的一場盛宴。
著名的漫畫家荒川弘在《鋼之鍊金術師》當中就以日食作為大反派抵達根源獲取神之力的媒介。2009年中國長江流域的日食也是一場萬人空巷爭相參與的平民盛宴,而十年後的2019年,國人的足跡已經不再拘泥於神州大地。劉博洋同志跨過大洋在智利,用七臺相機,五個機位,通過半年的準備,在智利的歐洲南部天文臺實現了多機位的自動化拍攝,並最終為大家呈現出來了下面這段精彩的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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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載於《象物》公眾號,天文八卦學受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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