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博英語的倒掉:「高家三兄弟」與他們的186家公司

CEO高衛宇發此前內部信稱，韋博英語因業績持續惡化、融資計劃推遲，資金鍊斷裂，無力履行承諾；同屬韋博的開心豆英語已被新投資人出資接盤。

韋博總部前臺人去樓空| 圖源網絡

文|每日人物趙一瑋 編輯王輝

近日，韋博英語「關店門」持續發酵，旗下員工、學員紛紛發起維權，將這家成立於1998年的老牌英語培訓機構推上風口浪尖。

韋博英語背後的「高家三兄弟」進入了公眾視野。

9月25日，韋博英語副總裁、高衛宇的兄弟高四海赴北京分校，告知員工「愛去哪裡告去哪裡告，就是沒錢，以後各中心都會關門」。

10月12日凌晨，CEO高衛宇發內部信稱，韋博英語因業績持續惡化、融資計劃推遲，資金鍊斷裂，無力履行承諾；同屬韋博的開心豆英語已被新投資人出資接盤。

信中表示，如日後有能力，會為員工補發欠薪。

這封信引發了巨大爭議，因韋博英語深陷「分期貸」的學員和被欠薪數月的員工們紛紛表達憤怒，有員工稱，早在出事前，高衛宇及管理層就已做好跑路的準備。高衛宇的說法只是為撇清關係，保住開心豆英語。

截止目前，韋博英語上海總部已人去樓空，學生和員工權益如何維護，目前仍未定論。

「高家三兄弟」的186家公司

輿論沸反盈天，創始人高衛宇卻始終保持沉默。

沒有一家媒體聯繫其本人作出回應。清空了領英、微博等可見的社交帳號的高衛宇，銷聲匿跡、人間蒸發。

在業界人士口中，韋博英語的發展與「高家三兄弟」緊緊捆綁在一起。「高家三兄弟」指的是高衛宇、高徵宇及高四海。

韋博英語CEO高衛宇| 圖源網絡

CEO高衛宇生於1972年，是上海交通大學校友、管理學研究生。畢業即留校工作，1998年創立了韋博文化交流公司。「痛感當下英語教學的弊病」，他在兩年後辭職專心創業，打造了韋博英語品牌。

高衛宇的哥哥高徵宇擔任集團董事兼總經理，和公司副總高四海一起，擔任著各地韋博分校法人。雖然沒有證據證明高四海與高氏兄弟有親屬關係，但爆料「關店門」的員工公開信中稱，三人是「黑惡勢力高家三兄弟」。

2001年，線下英語教育一片藍海，外資企業的快速發展帶來了外企職工的英語學習熱潮。高衛宇帶領的韋博主攻成人英語培訓，如魚得水，發展迅猛，很快成為能與新東方分庭抗禮的一方巨頭。

回顧韋博旗下子公司的註冊時間線，從2004年到2005年，陸續開設的寧波、常州、江陰韋博分公司，在上海周邊輻射式發展；2006年起，高衛宇在廣州、南通、天津、廈門等地開設分校。韋博集團不再滿足於江浙地區，而是開始朝全國發展，多點開花。

2007年至2012年間，韋博英語的擴張規模飛速加快，從沿海的深圳、到東北的瀋陽，僅2008年一年，就在全國新開8家分校，註冊資本均在150萬元左右，由韋博總公司全資控股。其中高徵宇擔任韋博集團旗下10家分公司高管，實際控制分校超過80家。

據天眼查顯示，高衛宇、高徵宇、高四海三人分別擁有96、28、62家公司，總數達到驚人的186家，其中以高衛宇的股權結構最為複雜。擔任CEO的高衛宇對韋博總公司控股38.3%，在他擁有的96家公司中，實際控制83家。

據資料顯示，三人名下認繳股權總額達4200萬，實際控制資產逾億元。

高衛宇、高徵宇兄弟非常低調，很少接受採訪，活動往往由集團副總高四海出席。

副總裁高四海 |圖源網絡

被納入「三兄弟」的高四海同樣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在中歐商學院進修過EMBA。他和高衛宇一樣熱愛運動，每年都會到各地參加業餘越野、馬拉松賽，成績出眾。

「高家三兄弟」中，CEO高衛宇的周邊風險高達82條，預警提醒133條。其中，高衛宇名下分校因不提交年度報告或無法聯繫，被列入經營異常26次，因違規被行政處罰7次；從2013年起，他擔任法人或高管的公司被他人或公司起訴34次，開庭信息就有11條。高四海、高徵宇的周邊風險也高達61、23條。

這些風險信息中，除了大量教育、工資合同糾紛，還有如拖欠合作公司債務、冒用已註冊公司信息登記等情況，近兩年來高衛宇被起訴次數高達18次，2019年的次數就佔了三分之二。

高衛宇的部分風險信息 |圖源天眼查

盲目擴張、一朝崩盤

韋博英語欣欣向榮發展了十年，直到2009年開始發展子品牌。

2011年，集團籌備、創立了子品牌開心豆英語。同年，因集團獲頒網易「金翼教育獎」，高四海接受採訪提到：「面向成人英語市場，韋博將繼續在北上廣深京渝等一線城市適度發展，同時會對產品種類進一步拓展，比如開心豆英語，就是面向3到9歲的兒童。」

開心豆英語主攻3-12歲少年兒童培訓市場，最初掛靠在集團名下，2013年高衛宇花300萬註冊了無錫開心豆科技有限公司，將發展起來的子品牌轉移到分公司。

2012年12月28日，中國網際網路新聞中心主辦「中國好教育」評選活動，高衛宇少見地親自出席，提及韋博英語從第一家中心發展到布局60多個城市150多個中心，已經成就行業大品牌。

與此同時，子品牌開心豆採取加盟制，加盟費10萬元，以上海直營店為中心，在江浙滬區域陸續開設了30多家分校，集團繼續壯大。

然而好景不長，時代變了。

2014年起，線下成人英語勢頭放緩，相關公司業績開始下滑。

藍象資本公布的《教育行業2016年投資數據盤點》指出，至2016年成人外語投資額已從10.5億元直線下降至3億元。2017年，華爾街英語被出售；2019年美聯英語招股書顯示，成人業務營收佔總營收的比重從71.4%下降到63.5%。

行業不景氣的大背景下，韋博英語仍在盲目擴張，分校數目突破200所。

可能是因為資金有限、也可能是為了改變發展模式，2013年後的韋博分校開始採用加盟制，出現了一批集團控股51%、70%和80%的新分校。集團對尚有存量的少兒英語市場更加重視，陸續從江浙滬發展到全國50多個城市、近100所教學中心。

淘寶教育發布的2018年教育行業雙11戰報顯示，韋博旗艦店曾入圍2018年教育行業TOP3商家，單日成交額超千萬元。儘管速度低於鼎盛時期，在2018、2019兩年，韋博集團仍然新增了8家分公司。

上海開心豆2016-2018年的年報中稱，員工保險登記規模從35人增至348人，這僅僅是分公司公開的信息。加上不公布經營狀況的無錫開心豆，這個發展迅速、規模龐大的集團，竟從未融資，全靠韋博集團現金流輸血。

經營狀況似乎並不差，否則韋博英語難以支撐如此規模的擴張。但從內部信到拖欠年報，都顯示韋博集團已虧損巨大、處於崩潰邊緣。

有員工稱，韋博全國累計學員數超過30萬人，北京學員數3000人左右，按一人一萬算，學費也達到3000萬。若把全國的學員學費加起來，數目可觀。

RiskRaider風險雷達AI數據顯示，韋博英語北京的6家店面，兩年虧損1800多萬人民幣，店均虧損300萬人民幣；上海總部三年的總營收為1.641億，總淨盈利511萬人民幣，但若綜合全國的分校，還是虧損嚴重。

「抱歉了各位，成都教區三所中心合計貢獻業績1025萬，運營成本高達1237萬，虧損212萬。9月30日，拖欠的36.4785萬部分薪水與獎金，成為壓倒我們的最後稻草。」事件爆發後，韋博成都分校負責人在社交平臺寫道。

二十年的成人英語培訓機構一朝倒掉，覆巢之下的員工和學員奔走無門，連韋博提供貸款的金融機構也遭受重創，其中單單招商聯消費金融公司一家損失近5000萬人民幣，資金缺口極大。

開心豆的「狸貓換太子」

韋博高層似乎早有準備。

有消息稱，「（韋博英語）總部財務9月底從韋博轉了2800萬到開心豆，後來去查轉帳記錄被清除了，現在韋博想保住開心豆」。

無錫開心豆實際控制人為高衛宇 |圖源網絡

開心豆品牌的原主體經營公司為上海韋博開心豆公司，2016年成立，註冊資本2000萬。但實際上，開心豆的另一個陣地是2013年註冊的無錫開心豆科技有限公司，法人高衛宇。

9月17日，開心豆公司突然改名，去掉韋博兩字；10月10日，「關店門」徹底爆發時，開心豆品牌的股權已變更，法人代表由高衛宇悄悄更換為徐曉明。

徐曉明擔任法人代表的上海央澤國際貿易有限公司，用100萬的「有限資金」全盤認繳了註冊資本為2000萬的開心豆，而章程備案早在9月17日就已登記。

上海開心豆現在的股權結構 |圖源天眼查

這代表著，事情還沒鬧出來，韋博集團就早已給開心豆英語換了東家。

每日人物復盤「高家三兄弟」商業布局發現，自2018年起，三人名下新註冊的8家公司中，有三家用於擴展開心豆在集團中的比重，該品牌主攻兒童英語培訓，運營較為良好，無怪乎韋博管理層決定棄車保帥。

圍「韋」救「豆」的鬧劇中，一家小公司悄悄浮出水面。

這家公司名為上海婉俊管理諮詢，是高家三兄弟於2016年創辦的，法人高衛宇。

上海婉俊股權變動 |圖源天眼查

9月20日，該公司突然發生股權變動，高衛宇、高徵宇更改出資比例，將法人代表從高衛宇改為王晶。王晶的持股比例僅為0.1%，99%的控股權掌握在另一個股東蔡妮娜手裡。

如果不去細究，幾乎不會有人發現，蔡妮娜與韋博英語脫不開關係。

經查證，蔡妮娜擔任監事的上海央澤國際貿易有限公司，正是上海開心豆的新東家。在「關店門」爆雷之前，高家三兄弟提前更換名下公司的法人、股東，並由其擔任監事的公司接盤開心豆，蔡妮娜此人起到的作用，到底是幫忙牽線，還是幫助韋博高層金蟬脫殼，耐人尋味。

開心豆新老東家關係圖 |圖源天眼查

目前，這一「狸貓換太子」般的舉動已經起效，求訴無門的受害者們，急於投訴、退費、尋找消失的高衛宇，而沒注意到，開心豆英語的品牌被換東家的理由暫時保下。

每日人物諮詢律師得知，即便公司已經更換股東，但只要時間上有存續性，債務產生時間段的所有人就應當對其負責；但因為韋博各分校的註冊情況不同，學員和員工相當於是和不同類型機構籤訂合同，如果高衛宇「轉移優質資產」的可能性成立，那麼確實難以用韋博英語的事務起訴已經更換法人的開心豆公司。

10月8日晚，憤怒的學員、家長將三兄弟之一的高徵宇扭送到了派出所。

網友「Co_Co丹」曝出視頻，視頻中高徵宇穿著休閒，手拿飲料，神情並不擔憂。他在視頻中說「我應該承擔什麼責任，我承擔責任；承擔不了的，我不用承擔」，引發旁邊家長們憤怒質疑。

派出所裡的高徵宇 |圖源視頻

韋博英語成都銀石校區原校長透露，自己在9月30日離職時獲悉，「華北大區負責人高四海（負責韋博英語北京和成都校區）被控制了，防止他跑路」。

「高家三兄弟」中副總高四海疑似被控制，公司董事總經理高徵宇被扭送到派出所配合調查，只剩下發布內部信的法人高衛宇，依舊不知所蹤。

截至目前，輿論仍在發酵，韋博英語「關店門」將會如何解決，目前仍是一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