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經緯客戶端10月16日電 (魏薇)韋博英語關店一事仍在發酵，全國上千學生的數億學費「打了水漂」，不少學員還深陷教育分期的泥淖。一名韋博英語的前員工透露，韋博英語欠學生的學費過億元，學員中80%-90%使用了教育分期支付學費。
不僅韋博英語，華爾街英語、VIPKID、英孚教育等多家教育機構都為客戶提供教育分期。對於學員而言，使用教育分期可以減輕經濟壓力，對教育機構來說，教育分期能獲得更高轉化率，對於金融機構這筆買賣似乎穩賺不賠，原本「三方共贏」的教育分期貸，從這次韋博倒閉事件中能否學到更多？
還貸日到了
每月15日是部分韋博英語學員的還款日，儘管他們已經無法繼續正常上課，但仍然不得不將最新一期的貸款還清，「畢竟以後還要結婚買房，不還款會影響徵信記錄」，學員宋建打開手機，看著這期帳單無奈地表示。
家住北京的王迪在談到韋博英語關店一事時，仍然感到「不可思議」。王迪的兒子今年19歲，剛上大學，但是英語基礎不好，王迪陪兒子試聽了多家教育培訓機構後，最終選定了韋博英語，在他看來，韋博是一家有著20多年歷史的「老店」，根本沒有想到會「說關就關了」。
起初，王迪打算一次性付清貸款，而韋博課程顧問勸說他，最好不要交全款，可以走分期貸款，只需要交20%的首付款就可以。看王迪有些猶豫，課程顧問又進一步表示，很多學員都選了分期貸款，貸款沒有利息，這樣分攤到每個月的還款壓力小。
王迪考慮再三，最終同意了課程顧問推薦的分期貸款。2019年5月25日，王迪和韋博英語籤訂了培訓合同，共學習40個課時，學費17860元，並在課程顧問的指導下和百度有錢花籤訂了借款合同，王迪繳納了3600元首付款，貸款14260元，之後分期12期，每期還款1188.33元。
之後王迪的兒子在北京韋博某分店上了15個課時，十一長假過後，王迪的兒子再到韋博英語上課時，突然被告知公司倒閉了，已經無法正常上課，更令王迪鬱悶的是，他每個月還需要繼續還無息貸款。
與王迪先生類似的學員不在少數，很多在韋博英語學習的學員都被推薦使用了分期付款方式，涉及的金融機構包括浦發銀行、廣發銀行、招聯金融、百度的「有錢花」、京東金融等。
中新經緯客戶端通過客服人員了解到，目前上述幾家金融機構的處理方式，除浦發銀行已「凍結學員分期貸款」外，其他金融機構都表示，需要繼續還款。
浦發銀行：凍結學員分期貸款，中止了韋博的分期貸款業務。
廣發銀行：如申請退款，需要韋博英語向銀行提交退款申請，在收到韋博退款申請後才會儘快操作處理。在合約終止之前，仍需正常還款。
招聯金融：將積極督促並協助韋博英語對與我司有關的學員進行妥善處理，全力協助客戶維護合法權益。
百度「有錢花」：撤銷貸款或退貸需要與教育機構先達成一致，先退課後退貸，只有教育機構操作貸款申請並把該筆培訓費用退還給有錢花，才能核銷該筆借據。
京東金融：與韋博英語相關業務均已下線，關於課程問題可以聯繫門店協商更換課程或者退款，請記錄清楚需要退款的金額和時間，在協商期間建議按照帳期按時還款，韋博在退款後可一次性還清剩餘白條欠款。
「三贏」何以成「三輸」
教育分期貸最初是為了幫助一些希望通過教育培訓來提高自我但又沒有經濟能力的人。但如今，分期付學費已然成為每一家教育培訓機構擴展規模的「潛規則」。
一名韋博英語的前員工透露，韋博英語欠學生的學費超過億元，學員中80%-90%使用了教育分期支付學費。
由於成人教育的復購續費率較低，教育培訓機構往往會以多買課程有折扣優惠的方式，向推薦學員購買學時更長的課程。
上述韋博前員工介紹，韋博成人英語的課程費是按照級別計算收費，一個級別需要學習6個月左右，一共有9個級別的課程，每個級別的學費約1萬元。如果合併幾個級別的課程，就會有部分折扣優惠，如三個級別的學費約2.5萬元左右。「很多人在聽到價格後，都會被嚇跑。」
「分期貸款從心理上降低了付費門檻，自然可以提高客戶轉化率。」一位教育培訓機構的老師直言，「在我看來，成人英語的市場和生源質量都在下降，之前能負擔幾萬塊錢學費的學員，都是經濟實力有保障的群體，但是這部分人的學習需求越來越少。於是就有了更多的經濟條件一般的人來學習，比如餐廳服務員，健身教練，或者是大學生。但是這部分人群無法一次性支付高額學費，所以辦理貸款就可以留住這些學員。
有的教育機構甚至宣傳稱分期貸款「0利息」，學習效果不滿意可以退款。
易觀國際分析師張凱介紹，宣傳和實際的情況還是存在差異，很多宣傳的「0利息」分期到最後實際操作的過程當中，還是會產生對應的手續費。一位消費金融行業的從業人員表示，「0利息」也可能是教育機構為了擴展市場進行了貼息。
教育機構的人力、場地租金、宣傳營銷都需要投訴巨大資金量，如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何教育機構對現金流如此渴求，不惜貼息也要招攬更多學員。
那金融機構為何熱衷於和教育培訓機構合作？背後又是出於何種利益考量？「相對於其他的場景，教育分期算是相對優質的場景。」易觀國際分析師張凱對中新經緯客戶端分析到，教育分期的客戶主要分為未成年孩子的家長和求職、求學的年輕人，教育產品對於家長和用戶而言都是相對剛需的產品，本身的違約風險相對較低。加上家長和找到工作之後的年輕人很多也有著相對穩定的收入，還款能力也能夠得到一定程度的保障。
學員可以減輕經濟負擔獲得能力提升、培訓機構能獲取更多生源、金融機構也可以從中獲取放貸收益，看似「三贏」的模式，在現實中卻備受爭議，屢屢遭到學員的投訴。
聚投訴統計數據顯示，2019年上半年，共受理全國消費者對教育培訓行業有效投訴4001件，當期確認投訴解決1738件，解決率43.4%。從投訴問題類型看，退費難、誇大宣傳課程效果、「招轉培」等問題，是該行業的主要投訴問題。
不少投訴中反映，在繳納學費前，課程顧問承諾試聽不滿意可以退款，而當真正體驗課程不佳時，申請退款往往會被推三阻四，教育培訓機構會找各種理由來搪塞或者推遲退款時間，並且在退款時會收取高額的手續費。
分期貸也是學員們投訴的「重災區」，在投訴案例中，很多學員反映自己被課程顧問「忽悠」辦貸。一位韋博學員向中新經緯客戶端表示，課程顧問僅介紹分期付款比一次性付款便宜，並沒有告訴她分期付款是貸款，她也是在新聞曝出之後才知道自己的學費原來是貸款。
一位學員在度小滿辦理了教育貸款 來源：受訪者供圖
近年來，教育機構倒閉跑路現象時有發生，也對消費金融公司甄別B端風險提出了新的挑戰。
「這件事也給消費金融公司帶來了警示，重點要做好合作方業務合規檢查和合作方運營情況的盡職調查，而且這種調查最好是不定期的。」上述消費金融行業的從業人員表示。
張凱進一步指出，甄別B端風險主要還是要仔細對企業的經營情況進行評估，獲取有關企業的詳細經營信息和財務信息，同時儘量選擇行業聲譽較好的機構進行合作。
此外，在韋博曝出了資金鍊斷裂危機後，不少學員疑惑，動輒上萬元的學費「預付款」究竟去哪了？這些預付款是否應該也設資金監管？這些疑問都尚待調查。
維權路漫漫
「課都停了，為什麼還要還貸款？」一位學員抱怨道。但為了不使個人徵信受到影響，只能一邊繼續還貸款，一邊同韋博英語和金融機構繼續斡旋，希望相關金融機構能暫時凍結貸款或者韋博英語能夠退還學費。
對此，蘇寧金融研究院院長助理薛洪言分析說，從合同關係的角度看，學員和培訓機構籤訂的是培訓合同，和金融機構籤訂的是借貸合同，二者是獨立的，教育培訓機構跑路不影響借貸合同的有效性。
「金融機構只是提供分期產品。就像老百姓去貸款按揭買房子，銀行只是提供貸款，至於房子倒了，跟銀行沒有關係，那是開發商的事情。冤有頭債有主，還是要按法律法規辦事。」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特聘研究員董希淼在接受中新經緯客戶端採訪時表示。
上海漢盛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李旻介紹，一般情況下，學員在辦理教育貸款時，該筆貸款已由金額機構全額預付給了教育機構，學員與金融機構之間為獨立的借貸關係。因此，該筆貸款仍需歸還，但可向金融機構申請暫時凍結分期付款或減免利息，以減輕還款責任。
李旻表示，如果已聯繫不到韋博英語的工作人員，可採取寄送書面通知的方式，要求終止與銀行機構的貸款合同，並做好證據留存。為避免影響徵信，建議在與金融機構就終止貸款達成一致前，仍按時還款。
「從感情上很理解學員們的心情，但在學員和金融機構籤訂合同後，金融機構已經把錢轉給韋博英語了，金融機構也是受害者，所以學員不還錢也不現實。現在監管層對銀行和持牌金融機構的貸款不良率和撥備覆蓋率有嚴格要求，這種事件對金融機構經營也會造成很大影響。」一位涉及韋博事件的金融機構內部人士對中新經緯客戶端表示。
據上述人士透露，浦發銀行在此次韋博事件中涉及的客戶量較小，並且此前也有涉及到教育機構跑路的事件，因此在韋博被曝關店後，浦發銀行就採取了凍結客戶貸款的方式。
另據媒體報導，招聯金融此次事件中涉及的貸款金額不到5000萬元。招聯金融回應中新經緯客戶端稱，「目前，我司與韋博英語合作業務佔比較小，不影響公司正常業務。」
眼下，學員們、金融機構和韋博都在尋求一個解決問題的途徑。「很難因為教育機構退出市場而停止還款，更合理的方式還是通過到其他機構上課等形式將原本購買的上課權利取回。」張凱表示。
就在兩天前，一封署名為高衛宇(註：韋博英語創始人)的公開信廣為流傳，其中寫道「已經與上海英孚達成一致，願意接受韋博成人學員和青少學員。同時，昂立少兒、郎閣、啟德教育也在溝通中，都表示願意接收部分青少學員和出國學員。」
英孚教育也針對此事做出回應，其發布公告稱正在溝通幫助解決韋博學員面臨的問題，但同時強調，英孚與韋博英語並無商業合作關係，韋博英語應對其機構全權負責，並負責與其學員溝通，確保順利轉換。
董希淼總結此次事件談到，教育行政管理部門應加強對教育培訓機構的管理，比如建立更加完善的準入、退出和風險金制度。金融機構選擇業務合作機構，也要謹慎選擇，但金融機構沒有責任也沒有能力把控業務合作機構的經營風險。此外，學員也應謹慎選擇教育培訓機構，根據自己能力選擇或不選擇分期。(中新經緯APP)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宋建、王迪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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