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2月8日,約翰·列儂(John Lennon)和小野洋子(Yoko Ono)手拉手走在距他們在曼哈頓的公寓幾碼遠處,來自馬克·查普曼(Mark Chapman )的幾聲槍響將這一天永遠地載入了史冊。
這個臉上還有些嬰兒肥的人自稱宗教狂熱分子和幻想家,聲稱披頭四比上帝還受歡迎,因此對列儂心生怨恨。在近距離向列儂發射了四顆子彈後,他開始平靜地閱讀一本書,任由列儂流血致死,小野在一旁尖叫。
查普曼被判終身監禁,目前在紐約州奧爾登鎮的溫德(Wende)監獄服刑,並先後八次被拒絕假釋。
但查普曼的冷酷無情似乎對他的日籍妻子歌利亞·弘子·查普曼(Gloria Hiroko Chapman)鮮有觸動。她於兇案發生18個月前下嫁給查普曼,後來一直堅決地站在他身邊,相信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悔恨不已並應當被寬恕。
近日,歌利亞在案發34年後首次接受了英國《每日郵報》的專訪,披露了查普曼殺害列儂的真正原因。她主要說了以下幾件事:
• 每年,她和查普曼能夠在一起呆上44小時,每次都獲準在監獄一處空地的私家流動房屋內一起做披薩,看《幸運之輪》,以及做愛。
• 他們兩人都曾給小野洋子寫信乞求她的原諒,並相信查普曼和列儂將「在天堂團聚」。她也相信詹姆斯·保羅·麥卡特尼(Paul McCartney,披頭四成員)能夠和查普曼「友好相處」,還勸他去監獄探望查普曼。
• 她未能發現查普曼有殺人動機的種種跡象,如他曾多次從他們在夏威夷的家前往紐約,跟蹤列儂並留意他的日常生活和作息習慣。
• 查普曼在監獄裡身兼三職,以免被自殺的念頭吞沒。儘管曾八次被拒絕假釋,他仍然夢想走在夏威夷的沙灘上,那是他向妻子求婚的地方。
儘管臉上的嬰兒肥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瘦削鬆弛的面頰,但查普曼很自信地凝視著相機鏡頭,雙臂緊緊摟著在他懷中微笑的妻子。不變的是他傲慢的姿態和相當的自負。
正是這樣的態度表明,謀殺列儂並非出於宗教或道德動機,也不是隨機的、因為一時的瘋狂,而是一次經過了深思熟慮和精心策劃的犯罪,為了他能夠在歷史上留名。
但歌利亞仍然堅持認為,在內心深處,查普曼是充滿悔恨的。她捧著一本《聖經》,帶著宗教原教旨主義的積極與熱情點頭說,「如果馬克現在會對約翰和洋子說什麼的話,他會說,『我希望你們原諒我』。約翰是個好人,但當時馬克並沒有想這個,那天他把自己放在了首位。那是他的錯。」
歌利亞現年已經63歲,在夏威夷一間醫院裡工作,一直逃避談論這個她說「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愛得還要更深」的男人。她有些害羞,頭髮花白,靜靜地過著平淡的生活,花大把的時間閱讀宗教讀物。她說,「每次去探監,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吻他。我們仍然很恩愛。我們無所不談,有時也會談約翰·列儂,然後一起為小野洋子祈禱。我很同情洋子。我們祈禱的一件事是,希望她在生活中找到上帝並寬恕馬克。我希望有一天能和她見面並和她討論這個。」
歌利亞說,除了身兼三份工作外,查普曼體重也下降了不少,因為他將自己的「精神疾病」歸咎於糖分,因此停止攝取更多。而說到披頭四另一名成員麥卡特尼最近稱查普曼是「混蛋中的混蛋」,歌利亞感到很憤怒:「他有權說任何事,但如果他肯見一見馬克的話,我想他會喜歡他的。馬克可愛又忠誠,總是把別人的需求放在他自己前面。」
儘管她相信查普曼不再聽披頭四了,但她仍然透露,出自披頭四1966年的專輯《Revolver》的歌曲《Here, There And Everywhere》是他們夫妻「兩人的歌」。如今,查普曼最喜歡的消磨時間的方式是聽基督教音樂。儘管他犯下了滔天罪行,但她仍然堅信他有著虔誠的宗教信仰,應當被寬恕。
歌利亞1978年3月遇到查普曼時剛剛26歲,比後者年長四歲,她為他安排旅行,後來與他結婚。他是一名保安,1979年曾嘗試自殺。那時他已經是一名宗教狂熱分子和原教旨主義者,從曾經的披頭四粉轉而針對列儂。
1981年面對審判時,查普曼聲稱曾經告訴妻子他有一把槍,並打算用它射殺列儂。他甚至指責她沒有阻止他。
但在歌利亞的記憶裡,事情是另一個樣子的。她聲稱在聽說案件發生後,自己完全驚呆了,「他完全讓我相信他已經把槍給處理掉了。我完全是被騙了,所以並不覺得內疚。我不能帶著悔恨生活,我必須往前看,否則會被擊垮。」
她還說,那年查普曼頻繁往返於紐約和夏威夷之間時,謊稱自己在寫一本有關孩子的書,而她全盤相信了。
案件發生後,歌利亞的朋友勸她和查普曼離婚,查普曼本人也要求她這麼做,但她「知道上帝討厭離婚」,選擇了留下來。35年之後,他們彼此更加相愛,而她「從未後悔自己的抉擇」,儘管許多朋友因此離她而去。只是沒有孩子這件事情多少讓兩人有些遺憾。
「早些時候我們都想要孩子,但我63歲了,所以如果這件事情真的發生的話只能算是奇蹟了。我不再乞求有孩子了,但我曾經很希望有,馬克也很愛孩子。我們自己本身就很孩子氣。上次去探監的時候,我們看到一個6周大的嬰兒,馬克簡直不能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當然,如果他在外面的話一切都會很不一樣,我們應該會有孩子,一個狗和一隻貓。」
儘管重獲自由的機率微乎其微,但歌利亞仍然相信,他已經被給予了第二次機會:「上帝被背叛後給了他第二次機會。既然現在他離上帝又近了一些,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已經得到了第二次機會。我只是希望世界能對上帝和寬恕敞開胸懷,這使馬克樂觀積極。他已經找到了真正的平靜。」
在接受《每日郵報》採訪期間,每過一會兒,歌利亞就翻翻她常常翻閱的聖經,偶爾打開它讀一章。在吃東西之間,她堅持要所有在場的人和她一起祈禱,感謝上帝賜給它們食物,儘管她把當時自己所處的境地稱作「不尋常的情況」。
儘管害羞,但她並不怕拒絕回答或忽略她不喜歡的問題。她拒絕談論馬克對於美國作家傑羅姆·大衛·塞林格的痴迷——在射殺列儂後等待被抓捕的幾分鐘內,他平靜地閱讀《麥田裡的守望者》。
她也多次拒絕解釋為什麼一個看起來如此理性(可以說有一點古怪)的人能夠為站在一個殺人犯旁邊找到合理性。她只是簡單地擺擺手並禮貌地說:「謝謝。」
在德克薩斯州阿提卡(Attica)監獄服刑期間,查普曼於1994年為自己的謀殺行為寫下了簡潔而充滿懊悔之情的證詞,試圖將其他囚犯轉變為基督教徒。
「他們往人行道走來,我準備好了。約翰從我身旁走過。我想他認出我了,早些時候曾經找他要籤名。他對我特別有耐心。他向保安室走去,我從口袋裡掏出38左輪手槍,朝他的背部開槍。我是這樣一個懦夫。他跌進了保安室,洋子緊隨其後。」
「簡單地說,約翰·列儂的死除了我之外不是任何人的錯。我並沒有吸毒,也不是有的人為了解釋我的行為而給我貼上的標籤所體現的那樣。我迷失了自己,急於尋求答案,當我看到一次機會——我可以成為一個人物——不管這有多麼誤入歧途、有悖人倫,我決定了,要結束這個我甚至並不了解的人的生命。我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殘酷地完成了這件事,完全沒有考慮過任何人的感受。」
「今天,我不再是那個馬克·大衛·查普曼。我不完美,但我離主很近。我現在理解我為什麼要做,以及到底做了什麼,還有它帶來的悲痛。我並沒有試圖抓住或獲取同情。我所做的是可怕的,任何人也無法原諒——或許除了上帝之外。」
「我現在知道,我主耶穌是我在這裡,在監獄裡,生活中,任何事情上所需要的全部。如果那時我求助於他,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他是永遠不會離開或背棄你的摯友。我知道。」
「他會原諒你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