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從中華版圖鞏固這個角度來看,張騫的出使西域,絕對可以媲美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張騫一出,雖歷經千難萬險,但中華版圖從此增加。大漢因此控西域,出東北,定西南。
漢初之時,漢之能控制的版圖,約在 400 萬平方公裡。在漢武帝初期,漢帝國的最西端,僅到金城。金城,即今甘肅省蘭州市,看地圖即知,蘭州在如今中國版圖中,算是腹地,堪稱中國之中。漢帝國的南邊,本來在秦時,曾開闢了桂林、南海、象三郡,以及閩中郡。但這四個地方,在秦末漢初,因為楚漢戰爭,無力控制,從而分離為南越、閩越、東甌三個國家了。如今中國版圖上的西康、雲貴川、甘肅邊境——當時稱為南夷——的地方,秦時便未開闢,漢初更是鞭長莫及。東北之地,自戰國以來,有燕國開闢了遼東版圖,當時遼東,尚包括如今朝鮮。到漢初,燕國版圖還都在漢手裡。
以此觀之,其版圖遠不如今日,比之盛唐,更是微不足道。但大唐對於西域的控制,卻無疑是漢打下的基礎。
當漢武帝初時,過蘭州,便是匈奴汗國的版圖和勢力範圍。祁連山南麓,是羌族部落戰局,往西,便是所謂的西域。那時的西域,是傳說中的蠻荒之地,遍地風沙,暴風肆虐,上不見飛鳥,下不見鳥獸,還有令漢頭疼的匈奴,是以中原之人,足跡少至。
漢武帝對外武功,實際上主要是針對西域。因為當時邊境威脅最大的,就是北方匈奴。於是,漢武帝要交通西域的主要線路,只能是從甘肅向西北入新疆,向西南入青海。
這期間,一般概括漢武帝是雄才大略,是以跟秦始皇並稱秦皇漢武。但仔細看,無非兩點原因,一是國家和民族向外拓展的一個趨勢,這個拓展,實際上是為了版圖內的穩定與和平,將侵略勢力往邊遠推,自己就越安全;另外恐怕跟漢武帝本人的野心有點關係。
匈奴當時勢力頗大,從其雄主冒頓單于開始,蒙古東部的東胡,甘肅西北境的月氏,實際早已徵服。漢文帝時,漢帝國內部休養生息,匈奴可沒閒著,將整個西域劃歸治下,包括今天的新疆全部疆土。《漢書》對於西域之定義是,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則接漢,軛以玉門、陽關,西則限以蔥嶺。
所謂的南北有大山,北方大山,就是天山,南方大山,指沙漠以南之山脈,新疆與西藏界限。
所謂的中央有河,指的是,如今的塔裡木河。
所謂的玉門、陽關,很明白了,玉門關、陽關,都是詩詞中常見的,唐詩中就說「西出陽關無故人」,兩關均在甘肅敦煌以西。
當時,凡是從此兩關西出,都是西域之地,所以才叫「西出陽關無故人」、「春風不度玉門關」。
但是,因為匈奴是四方徵戰的遊牧民族,他們的疆域並不固定,有時候甚至連現在的歐洲一些地方也是他們的版圖。
漢時西域風俗
當是時,西域有三十六國,後來甚至有五十多國。不僅僅是匈奴,還有塞人,這是高加索人種。氐羌等。
而月氏王國並未完全滅亡。他們以前的日子是很好的,因為地處河西走廊,首都是如今的甘肅張掖。匈奴徵伐他們,冒頓單于的兒子老上單于把他們打敗了,把月氏國王的頭骨做成了夜壺。月氏人開始西逃,一直逃到中亞鹹海以南、阿富汗以北的地區。定都蘭市城(在今阿富汗)。
匈奴,當然就變成了月氏的仇敵。
巧了,漢帝國的仇敵也是匈奴。漢帝王的頭骨雖然沒被做成夜壺,但是漢高祖白登之圍那也是奇恥大辱。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漢帝國便把月氏當做朋友。但這個朋友幾乎只是聽過,隔得太遠了。聯繫不上。無法進行前後夾擊等戰略戰術。
要知道,當時的月氏國王,距離漢帝國的首都長安城,直線距離就有三千多公裡。
這就需要一個大膽機智的使者。漢武帝招人,張騫站了出來。
而張騫一出,西域歸漢,絲綢之路開啟。
01
當時的張騫,不過是個郎官,這是個侍從官,沒啥權力,也沒啥威望。但張騫其人,為人強力,寬大信人。他願意為君主分憂,為國赴險。
公元前 138年。張騫率一百多人,由匈奴人堂邑父為嚮導從長安出發前往西域。
這個旅途是充滿了險惡死亡的,因為人所莫測,張騫也沒有吉普車,只有駱駝和馬。在當時,從長安出發,到達今天甘肅平涼,算是完成了一站,由此向西,幾百公裡之後,便是茫茫黃沙,一直到玉門關,才算完成了一小部分行程。而且,那是匈奴人控制的地盤。
張騫的運氣很不好,剛到河西走廊,就被匈奴人捉住了。匈奴人很快發現了他的用意,軍臣單于很生氣:「搞什麼?月氏在我之西,你們膽子也忒大了,敢越過我的地盤商量怎麼打我?真是沒道理,我越過你們大汗的地方,到南越(廣州)去玩玩,漢帝同意嗎?」
但匈奴人向來敬重英雄,張騫的為人和性格對他能否活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司馬遷說「騫為人強力,寬大信人」,所以「蠻夷愛之」。
(《史記·大宛列傳第六十三》)
這之間是有因果關係的,草原人確實敬重英雄,為人強力,就是能打能摔,是個好漢,寬大信人,就是胸懷寬廣,講信譽。這很符合匈奴人的喜好。所以匈奴單于還把一位匈奴姑娘嫁給了他。
張騫在匈奴之地牧羊放馬,過了十年,甚至與妻生子,但「騫持漢節不失」,他始終沒忘了他的使命。漢時搞外交的,都特別有韌性,張騫也不例外。終於,張騫拋妻棄子,在匈奴監視稍松的時候,向西逃跑了,去完成他的使命。
但這次沒找到月氏,誤打誤撞卻衝進大宛。大宛對大漢的富庶早就有所耳聞,但苦於無法建立外交關係。張騫便讓他們做嚮導,帶他去月氏。大宛王以為然。卻沒想到此舉為這個民族帶來了滅頂之災。因為張騫回去之後對漢武帝說大宛「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子也」。也就是大宛有汗血寶馬,缺馬的大漢,便對大宛不斷地攻打。
張騫到了月氏之後,大月氏王已經被殺,新上任的月氏王是個年輕人。他們臣服於大夏,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餘裡媯水南,塞人種族,當時在中亞和南亞次大陸西北部勢力很大。月氏人的日子過得很不錯,地肥饒,少寇,志安樂,而且覺得跟大漢相聚太遠了,這個報仇可能無法實現了。
張騫只好返回大夏。
總之,漢帝國聯繫月氏夾攻匈奴的可能性已經沒有了。
張騫很失望。但也只能失望而歸。
這次又被匈奴捉住了。然後禁止離境。大約過了一年多。在公元 126 年,張騫又拋棄妻子,逃歸大漢。妻子不棄,拼命追了上來。但很可惜,張騫只帶回了一個兒子,妻子和幼子被匈奴追兵扣住。
02
從公元前 138 ,到公元前 126 年,12 年的風霜漫漫,出使西域的張騫終於回到了長安。
12 年前,出長安時,一百多人。12 年後,進長安時,只剩下兩個人。
張騫的外交使命,失敗了。但,大漢看到了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相信那時候漢朝廷裡的那種反應,不亞於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驚喜。
他向漢武帝報告了一切見聞,沿途各個國家的情況,其中包括大宛產汗血寶馬的事情。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正西,去漢可萬裡。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有蒲陶酒。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子也。
……其北則康居,西則大月氏,西南則大夏,東北則烏孫,東則扜鰛、於窴。於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鹽澤去長安可五千裡。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南接羌,鬲漢道焉。
……烏孫在大宛東北可二千裡,行國,隨畜,與匈奴同俗。……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裡,行國,與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萬人。與大宛鄰國。國小,南羈事月氏,東羈事匈奴。
(《史記·大宛列傳第六十三》)
這是一封詳盡的報告,其中關於國家分布、風俗習慣、軍事形勢、地理形勢,無不交代的一清二楚。可見張騫西行做了很多考察。
西域三十六國
同時,張騫還給出了一個新的軍事行軍路線。
因為張騫在大夏(阿富汗的東北部)發現了四川出產的布和竹子,大夏人告訴他是從身毒王國買來的。
所以,張騫對漢武帝說,既然商品可以由此流通,那麼軍隊也可以由此而過。我們沒必要走一條路,可以從蜀郡出發,到達西域。
漢武帝當即同意了這個方案。
張騫的這些發現,導致的後果很嚴重。
03
張騫回長安是公元前 126 年,到了公元前 121 年,才五年時間。匈奴汗國的渾邪王就投降了大漢。河西走廊,徹底成為了大漢的疆域。
接著漢便與烏孫王國結盟。烏孫王國在今吉爾吉斯斯坦境內,是一個橫跨伊犁河的大國。兩國結盟,匈奴根本無法對抗。這個過程,是張騫二次出使西域完成的。
沒用幾年,匈奴徹底沒落,漢威響徹寰宇,連烏孫國王都俯首稱臣。一時之間,張騫之名,揚於西域,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田等無不知漢之國威與廣大。賄賂巴結張騫的外國人一堆一堆的,一年之中,來漢廷朝見的使者多者十來個,少的也要五六個國家。路遠的在漢居住八九年,路近的住個四五年就回去了。
到公元前 89 年,漢帝國的輻射已經深入西域
西域一帶,要麼臣服漢帝國,要麼被漢帝國遙控。絲綢之路也因此越踏越寬。
所以司馬遷說「博望侯(張騫)開外國道以尊貴」。張騫一使,在漢的反響也非常巨大,導致漢朝廷的吏卒都爭著上書,要去做外國使者。
這也罷了。更重要的是,因為漢在西域的影響,北方和西方,再無敵手。於是漢順手滅了越。而後,因為聲威在外,蜀、西南夷皆震,爭相來朝。漢因此設立了益州、越巂、牂柯、沈黎、汶山五個郡。版圖瞬間增大,這些版圖,後來一直在中華版圖內。
漢武帝的目的,要通過這些地方,接通大夏,從而對歐洲有控制權。
一直到公元前 111 年,距張騫回長安不過 15 年時間,漢的版圖,增加了 10個郡。
其中包括,南海(廣東廣州)、蒼梧(廣西梧州)、交趾(越南河內)、合浦(廣西合浦)、鬱林(廣西桂平)、九真(越南清化)、日南(越南東河)、珠崖(海南瓊山)、儋耳(海南儋州)、象郡(廣西崇左).
接著朝鮮半島入版圖,分四郡。這一次,包括朝鮮半島的北部,也被納入版圖,歷史上第一次。
西南夷包括巴郡和蜀郡,也是現在的巴蜀之地。
漢服飾
至此,漢帝國的版圖空前擴大,近六百多萬平方公裡。這恐怕是張騫出使西域時並沒有想到的。即便是漢高祖劉邦當年,也恐怕完全沒有想到。
而這一時期的版圖拓展到鞏固,對後世各朝代,甚至是現代中華版圖都有基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