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我面前的路,恐怕只有離開自己家鄉了,如果我戒了毒回到老家,肯定還得進那個圈子。」此時的阿剛是清醒的,透出一種失落和堅強交雜的複雜情緒,但聽得出他對過去輝煌的眷戀以及對未來的迷茫。「我曾獲得過個人二等功,在人民大會堂接受國家的表彰,我曾經是個標準的軍人,怎麼也想不通會變成現在這樣。」
和阿剛不一樣,已40出頭的阿華,稱自己是個「鬼」了。他1986年考入浙江藝校,之後加入了省歌舞團,再之後是下海做生意。「1994年我便染上了海洛因,到2007年左右改吸冰毒。我記得,2007年之後我基本呆在戒毒所,呆在外面的時間只有14個月。」阿華說自己出賣了靈魂與身體,和魔鬼綁在了一起。
同為「鬼」的還有桐廬「名人」阿林,「我基本上是個專業吸毒者,3年時間租房子吸,和家人斷絕了聯繫,連吸加賭,2000多萬沒了。」
類似的吸毒者數以萬計,6月26日(國際禁毒日)前夕,本報記者來到浙江省拱宸強制戒毒所和杭州市公安局強制戒毒所,與不少的吸毒者面對面交流,發現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與魔鬼共枕的故事。
尤其,是新型毒品冰毒危害尤甚。如何讓他們走出「魔界」,值得全社會思考。
曾經立過二等功、在北京受過表彰的他
細碎的「冰」,擊垮了曾經的勇士
●「吸冰毒的什麼人都有,公務員、做金融的、公司老總等等,回老家肯定還得碰面,徹底戒掉不大可能。還是離開吧,走得遠遠的。」
搖頭,不自覺地搖著頭,在浙江省拱宸強制戒毒所採訪阿剛時,他就是這個樣子。「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阿剛說自己從小練武,18歲經過選撥進入了某武警總隊。「上海世博期間榮獲三等功,同年12月,榮獲個人二等功,在北京接受表彰。」
2012年4月轉業前,在阿剛看來,那是一段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光彩自豪。「我自己也想不通,這樣一個人,怎麼會進了高牆呢?」
轉業後,阿剛被分配在紹興某市交通局保衛科工作,優越的家庭環境和自身條件,使得阿剛有些飄飄然,下班後時常出入娛樂場所,結交了些哥兒們。大約在2013年8月,他吸上了冰毒。「玩冰毒後不到一周,我被拘留了5天。我知道自己徹底告別了以前的輝煌,我為自己感到了可恥,於是出來之後,我便斷絕了和那些朋友的聯繫。」阿剛說,就在那時,自己和未婚妻訂了婚,似乎安定的生活又回來了。
2014年的1月,一次朋友的聚會上阿剛喝得大醉。「這時有朋友提出冰毒能解酒,自然就又吸上了。」到了第二天下午,警察再次找上了他。「這一次拘留出來後,看到的是憔悴的父母和淚流滿面的未婚妻,更加打擊我的,單位把我給辭了。」
親人的失望,朋友的冷漠加上沒了工作,阿剛被徹底擊潰了。「從那時開始,我整天與冰毒為伴,吸食後狂玩三天三夜,之後大睡一覺。醒來後繼續。」
直到2014年3月2日,阿剛被送進了省強制隔離戒毒所。本來身患重病的母親幾度自殺,未婚妻也割斷了靜脈……幸虧被人發現,兩人才活了下來。「父親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也幾度絕望。由於這裡管教的開導,現在的我只想儘快戒掉毒癮,能挽回這個幾盡破碎的家。」
因為創業成功,曾經是當地名人的他
事業和家庭都拋了,吸毒3年燒了2000萬
●「就連離了婚的妻子,都覺得沒臉見人了,桐廬是個小地方,電視臺一播出我被抓的畫面,小縣城算是轟動了。」
阿林的人生,2010年是分水嶺,在那之前,因為創業成功,他在桐廬算是個「名人」,「2008年前後,資產已有兩三千萬了。」
可2010年開始,他吸上了冰毒,又迷上賭博,結果廠辦不下去了,錢譁譁地流走了,按阿林的說法,到2014年3月7日進了強戒所為止,連賭帶吸,2千多萬沒了。
「因為吸毒,妻子和自己離了婚。當時我克制了一段時間,兩人又和好了。」阿林說好景不長,由於再次吸毒,他兩次被拘留,這一下他便自暴自棄,家裡的爭吵聲開始升級。「記得有一天晚上,是2012年的正月初七,他們在電話裡又和我吵,我一怒之下把手機扔進了垃圾箱,然後悄悄租了一套房子,從此再不和他們聯繫,做了個專業的吸毒者。」
阿林說,近3年的時間,他不和任何家人聯繫,連過年都不回家。
阿林整天躲在出租房,吸完冰毒就整天整夜玩遊戲,再就是網絡賭博,最後把錢都花光輸光了,便想起了做生意時欠自己錢的客戶。「為了弄錢買毒品,別人欠我20萬元,我說只要給2萬,帳便清了。就這樣,幾百萬的欠款,給了幾十萬便勾消了。」
到目前為止,曾經輝煌過的阿林已經賣掉了自己的汽車和手錶,但估計還欠著別人300萬的債務。
「2年多家人找不到我,這次被抓曝光後,父母來看了我,他們老了許多,但還是勸我趕緊戒掉毒品,從頭來過。這裡的管教苦口婆心做工作,我不能對不起他們了。出去後準備遠離桐廬,到外地重新開始。」
曾經熱愛音樂、被評為「十大歌手」的他
7年來,只在高牆外待了14個月
●「我這一口牙就是從吸冰毒時開始爛的,現在已經全部爛光了。」
如果不是因為吸毒,阿華現在應該是個完美的帥大叔——44歲,家產千萬,高個子,有線條感的面龐。愛音樂的他還能吹薩克斯和笙,都是專業水平。
可是,現在,身在省強制戒毒所裡的他,就靜靜地坐在記者面前,眼睛裡流露出的神色是與年齡頗不相配的無助和害怕。
「從2007年到現在,我在外面的時間加起來是14個月,另外的時間都在戒毒所裡面。」阿華甚至把自己形容成「鬼」,吸毒的這20年,豈是傷心這樣的詞彙所能概括呢?
阿華出生在溫州樂清,父母的工作都非常體面,下面還有弟妹,現如今也都成了博士。「我是1986年考進省藝校的,我喜歡薩克斯,畢業後就進了省歌舞團。」那時的阿華有闖勁,還下海開了樂清第一家歌廳。
有一天午後,有個朋友匆忙跑進歌廳包廂,拿出一包粉末(海洛因)吸了起來。好奇心驅使下,阿華也吸了三口。「當時感覺天旋地轉,覺得朋友真是花錢買罪受。」在隨後的日子裡,這個朋友來向阿華借過幾次錢,但到1998年,阿華聽到了他的死訊。
「當時我只感覺人生無常。」真正的無常,在後面。
一次聚會,另一個朋友又拿出了一包白粉。阿華鬼使神差地碰了第二次,這一次他上癮了。
家產敗光,家庭破碎,優秀青年企業家和十大歌手都成了蒙塵的浮雲,這都是固有的悲劇情節。
從2007年開始,阿華進了吸冰毒的圈子。
阿華說,吸冰毒之後,整個人就像廢了一樣。「這種化學合成的毒品,危害會小嗎?可是,毒癮犯起來,哪裡能想到這些……」阿華稍稍激動起來。
「吸冰毒絕對比海洛因危害要大……」但願,阿華記得他自己說的這句話,到死都記住!
還有一個刻骨的教訓。
1997年到2001年期間,阿華到杭州來打拼,這段時間裡,他沒有沾毒品。然而,2001年後回了樂清後,以前吸毒圈子裡的人又找上了他,於是他又一次陷入毒海。
吸毒圈子,禁毒民警也再三說到這個問題,別讓戒毒成功的人再接觸他的老圈子,否則就會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