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離異、被寄放或遺棄在各種親戚家,幾乎構成了杜魯門·卡波特幼年時的不幸記憶。但他跟一個叫蘇克的姨婆生活在一起後,這位童心未泯的老人曾給卡波特的童年帶來很多樂趣。
但在1935年,這個小男孩北上紐約城,接受的卻是悶悶不樂的啟蒙教育。成年後,卡波特在《紐約人》雜誌社工作,開始嚴肅地從事起寫作活動。他把紐約視為自己的家,但會定期回南方遊歷,還經常去歐洲和北非小住。隨著年齡漸長,卡波特浪跡紐約上層交際圈,酗酒日兇,還染上毒癮,陷入同性戀的淖泥。對此,他毫不諱飾地公開承認。最後,他因服用藥物過量死於加利福尼亞。
這個晚年嗜毒成癮、自命不凡的卡波特與早年那個迷人英俊的少年構成強烈反差,他的作品也具有極其獨特的風格。
卡波特的短篇小說結集成《夜之樹及其他故事》出版後,開始引起業界關注。他的第一部自傳性長篇小說《別的聲音,別的房間》出版於1948年,蘭登公司罕見地在封面印上年輕作者的照片。這部長篇寫了一個孩子種種神秘、夢魘般的經歷。1951年,他的第二部長篇《草豎琴》發表,同樣以童年時代南方的苦澀生活經歷為素材,刻畫一個孩子天真的童年的結束,瀰漫著濃重的懷舊氣氛。他後來的作品主要有《在蒂法尼進早餐》和《祈禱回應了》。
卡波特的文學聲譽同樣得益於大量非虛構作品。著名者如長篇傑作《冷血》,另外有《狗吠:公眾人物和私人場景》等。他自稱《冷血》為「非虛構小說」,事無巨細地記錄了1959年發生在堪薩斯的一樁殘忍的謀殺案。評論家稱之為「新新聞主義」,報導風格更具文學性,超越了傳統的新聞客觀性。卡波特嘗試把自己的小說改編成舞臺劇,但不是很成功。
1945年,卡波特攜短篇《米蓮姆》忽然撞入美國文壇。這篇鬧鬼小說讓許多讀者為之神魂顛倒,接著其他篇章很快出現在別的雜誌上。這批小說雖然形式和內容各異,但還是讓人把他與南方哥特派作家如威廉·福克納、卡森·麥卡勒斯、田納西·威廉士和弗蘭納裡·奧康納聯繫起來。然而,卡波特的哥特小說都別具一格,因為這些作品的背景都設置在紐約城而不是南方鄉村。這些小說往往只有一個關注點,常有怪誕的變態者或者邪惡的外來者闖入平常人的生活,破壞他們的寧靜和身份認同感。例如《米蓮姆》描寫一個殺人從不眨眼但可能並不存在的人物如何反覆折磨無辜寡婦。《夜之樹》描寫了一個瘸子和聾子夥伴對一個在火車上同行的年輕女子的象徵性侵犯,顯示出麥卡勒斯的獨特影響。這些小說中最晦暗的要算《關上最後一道門》了,描寫毫無愛心的沃爾特·蘭尼被一個陌生人堅持不懈的電話嚇得死去活來,打電話的人聲稱這是對他沒有理性的殘忍進行報復。卡波特營造的這些世界閃爍著人性的悽涼景色,他聲稱:「我們的一切行為都是恐懼的行為。」
相對於這些哥德式小說,卡波特的有些作品顯得明亮多了,它們的背景主要安排在南方小鎮,敘述的語調顯得很心平氣和。
也許,這些短篇小說中最值得記住的是作家回憶童年生活的那些作品,故意模糊真實與虛構的界限。《聖誕憶舊》最初發表於1956年,寫卡波特和蘇克的關係,《草豎琴》裡的多麗·陶寶也以她為原型。小說以現在時的口吻敘述,真實感人的第一人稱敘述逼真地再現了兩人最後一次一起過聖誕節的情景,最後以回憶蘇克的死結束。《聖誕節記事》再次刻畫了蘇克溫馨慈祥的影響,但視野更為寬廣。《神魂顛倒》則記敘作者童年時想成為一個女孩的欲望。這些作品展示了一個無拘無束、充滿懷舊情緒的作家對昔日浪漫情結的歉疚。
卡波特的後期小說則趨向於挑戰兩種風格的截然界限。《花房》的素材取自作家1948年的加勒比之行,採用了童話的簡樸形式,敘述調子超然冷靜。《鑽石吉他》描寫了吉他的主人如何出賣一個老朋友的感情。《在通向伊甸園的小徑間》寫一個身患殘疾的可憐女孩為了生計而尋找丈夫的社會問題。有許多小說似乎既不是傳統的虛構也不是純粹的紀實。他不見得要「講述真實」而是在講述「應該的真實」。
卡波特的許多作品至今仍然令廣大讀者和評論家興味盎然。早期的哥德式小說糅合了超現實主義和心理分析的色彩,這種特質似乎在後來的一些作家如加西亞·馬爾克斯、託尼·莫裡森的作品中經常出現。作為一個文體家,卡波特的精確、精晰與諾曼·梅勒在《自我廣告》中的評價當之無愧:「杜魯門·卡波特是我這一代人中最完美的作家。」楊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