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一直年輕,卻一直有年輕人。全球18億年輕人,他們是充滿潛力的一代,網際網路讓這一代年輕人擁有了前所未有的自我表達權利,他們通過網絡交流、學習,創業。
他們從網絡中汲取養分,又用自己的創造力反哺這個繁榮的生態。從愛好到職場,他們的人生觀和職場觀與父輩有著顯著的區別。
打工人、乾飯人,這些年度爆梗背後是年輕人對於職場、生活的自我解嘲,也反映了他們對於嚴肅議題的獨特思考。如何正確認識這一代年輕人?為了解答這些問題,通過行業觀察、人物故事、市場報告等一系列的內容,試圖為大眾揭開這個新興群體的真實群像。
特約撰稿 | Heloise
編輯 | 李璐
「粉絲圈形成了一個空間,這個空間的定義方式是對俗世價值和行為的拒絕,它宣揚了深藏的感情並熱情地擁抱了樂趣。粉絲圈同時從正負兩面為粉絲賦權。它的體制既允許粉絲們表達反對的東西,也能表達為之奮鬥的東西,其文化產品表達了粉絲對日常生活的失望,也表達了他們對另類選擇表示出的憧憬。」
—— 亨利詹金斯:《文本盜獵者》
Z世代(95-00出生的一代)生活在飯圈巔峰期。高度發達的娛樂產業和傳播渠道,讓95後們得以充分表達自己對愛豆的態度。可能你知道什麼是站姐,但你未必知道皮下;你知道白嫖和氪金,但你不懂提純和粉運;你剛弄明白CP粉的含義,卻又要跟學脂粉、唯粉、毒唯的內涵;而更多的黑話,諸如「走花路」、「牆頭」、BP、「本命」……讓飯圈外的90後老人一頭霧水。
YOUNG財經檢視艾瑞調研公司發布的《中國粉絲追星及生活方式白皮書》,發現飯圈成員95後女生佔到40%以上。上海交大教授何帆分析認為,Z世代年輕人自出生起就無生活壓力,她們行為背後的驅動力是「嗨」,即取悅自我,尋找快樂。飯圈就是她們的樂園,這裡她們既享受又操控,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縮影。95後製造並享受這份樂趣。
2004年超級女聲時期古典飯圈的狂熱粉絲們
飯圈生長
愛豆和飯圈的興起,應追溯到2004年。彼時,隨著湖南衛視選秀節目《超級女聲》的推出,粉絲經濟開始嶄露頭角,單組織結構鬆散、模式單一,主要依託唱片、影視產品以及其他衍生物的販售。
第二階段自2009年起,「品牌社群」開始發揮作用,社交媒體的繁榮讓粉絲與被關注者開始雙向互動,單向的仰望關係被重新定義。
而飯圈的繁榮是在2014年,也是這時候「飯圈」這個詞真正地出現在社交媒體中,微博推出的超話、熱搜等功能,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讓「粉運」形成閉環,讓粉絲社群從一個亞文化圈層逐漸升級為生產性的自組織:「飯圈」。同年,「歸國四子」的出現,引起大範圍的飯圈轟動,飯圈「有意識、深度地參與文化產業鏈的各個環節,其生產性已經不再局限於內容的再生產,而轉變為真正意義上的生產型消費者。換而言之,他們不僅是消費者,還是被消費者:粉絲社群的傳播能力和消費能力構成了產品本身,可以置換資本和創造經濟價值。」
飯圈不需要才華,愛豆的職責是設立人設,輸出形象,讓粉絲愛著自己。他們不需要有過硬的演技,唱功馬馬虎虎就可以上臺,跳舞過得去就行,關鍵的是能種植夢想,填補普通年輕人平凡生活裡的缺失。
看看目前當紅、高人氣愛豆的共性:長發、溫柔、眉目清秀偏陰柔,妝容得體,身材不過度肌肉也不壯碩。完全理解心理學家的判定:飯圈年輕人的審美其實是對現實生活理想型男友缺失的彌補,畢竟主流社會中,人們對男性的刻板印象要麼健壯有力,要麼肥胖油膩,粗線條、不細膩。
飯圈最有趣的一次集結,是一群年輕的95後碼農搞的。他們在工作和學習之餘搞了一個「為楊超越編程大賽」,一群線上粉絲來到線下見面,提議案組團隊,最後形成了150個參賽隊伍,最後立項300多個作品,涵蓋人工智慧、遊戲甚至APP,其中有一個得獎遊戲是由4個小學生做出來的。有研究者採訪了大賽第二名,小遊戲叫《楊超越秘密商店》,如果你對楊超越說話「楊超越」就會回覆你。
黑話與鄙視鏈
飯圈有一套自己的話語體系,像現在流傳人間的「小狼狗」、「小奶狗」,最初就是誕生於飯圈描述愛豆屬性。更為專業和濃縮的黑話,比比皆是、與時俱進,完全可以出版一本《飯圈大辭典》。
唯粉是鍾情一人的粉絲,團粉是為組合狂熱的;而毒唯則是在唯粉基礎上演化出來的極端個體,他們為維護愛豆的聲譽極具攻擊性甚至「亂咬人」。像路人粉、氪金、技術粉等屬於初級好理解的黑話,還有一些則具有一定的技術含量,比如「提純」,它指的是從CP粉中脫離出來只粉其中一位的行為。而「蒸煮」並非動詞是「正主」的諧音,「黑酸桃」也不是水果而是「喜歡黑人酸人」的粉絲,而「圈地自萌」則是在一個封閉小圈子裡不點名道姓地評論某個大家心知肚明的CP話題。而高階黑話則包括像「皮下」這樣濃縮形容詞,它是形容粉絲表裡不一、兩幅面孔。
我們採訪了幾位95後的飯圈資深飯,問及關於鄙視鏈的情況,她們說嚴格來講是:前線粉、高氪金粉、技術粉、數據粉、粉頭、普通粉、BP粉。人性的鄙視在這裡體現的依然故我:有錢人瞧不起窮人、花錢的瞧不起BP的、自認高雅的瞧不起低趣味的,如同藝術圈裡玩古典音樂的瞧不起做流行音樂的,跳芭蕾舞的瞧不起跳現代舞。
飯圈中的粉頭就是人們常說的「粉圈大大」,類似於公司高層,人數極少,卻能代表大部分粉絲的意見,他們掌握更多話語權,獲得更多明星福利,也更容易接近明星本人,甚至影響、操控明星工作室和他們的營業,是屬於「追星成功」的人生贏家。而普通粉想要「晉升」成粉頭,也非一日之功,得多年如一日的工作,完成一系列任務、氪金無數,拉攏大大,或許才能獲得「江湖地位」。
而飯圈裡BP(白嫖)粉則處於歧視鏈的底端,是飯圈裡人人追打的角色,誰叫你不氪金支持愛豆,要知道飯圈愛豆可是靠流量和數據活得精彩。電影上了得包場、新歌發了集資買個幾十萬張EP,代言的粉底液上市了得人手一支,BP倒好,伸手黨。
一位研究飯圈文化的UP主對YOUNG財經表示,飯圈的核心其實是攀比,你不跟別人比別人也會主動跟你比。有位在飯圈女BP粉說自己是不花錢,不明白為什麼連身邊的好朋友都會打壓她說「BP不配做粉絲」、「不氪金不真愛」這樣的言論。這位BP粉對此回擊認為「你就算是氪金無數的毒唯,愛豆也不會娶你呀?」。然而,比這種純良的BP粉更受歧視的,並非免費舔屏,而是對炮姐(在前線能用專業設備拍星的粉絲)和站子發的微博、前線報導說三道四、指手畫腳或免費到處炫耀的人,這類粉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甚至連那位被嘲笑BP的女粉絲都會嘲笑說,起碼我是安靜舔屏。
用愛發電
從人類學某種角度來看,飯圈其實是年輕人獨有的結社文化;從組織管理學上看,像一個由無數公司組成的小經濟體,每個明星的粉絲圈都是一個公司。這些公司有大有小,「企業文化」與行為守則各異,卻又有著共同性:都有明確的目標及實現目標的可行路徑;有著不同層次的分工合作,而最重要的,他們是一個有機整體。
多年發展,飯圈已從鬆散的個人行為,演變為成熟的、職能完善的不同部門。一些部門屬於前端業務部門,譬如應援部門、打投部門等,這些部門有助於增加明星人氣,獲得資源;一些部門屬於中後臺職能部門,譬如反黑部門、宣傳部門,類似企業中的品宣部、公關部,目的是優化明星品牌形象。一些頂流的飯圈,還有公益部門,其存在意義與大企業的社會責任部差不多:用公益回饋社會,樹立正面形象。
中南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呂鵬詳細梳理了飯圈各部門的組織與分工,應援、打投、反黑、宣傳、公益等部門,對應著的職能分別是後援會、打榜投票做數據、反黑消除負面輿論、購買廣告位宣傳以及以明星的名義開展公益。
現在的95後極有執行力,效率極高,粉運嚴格成熟。進入飯圈的每個人,都要定點在群裡打卡、衝熱榜、集資做應援,有人負責數據,有人負責文案和照片,曾有一位粉絲笑稱自己進了飯圈就是996,還沒有工資的那種。飯圈的粉運講究團隊精神,講究團隊精神,聯合行動;施行等級運作,按照粉絲級別分配工作——高級粉絲(粉頭)發號施令,管理普通粉絲。普粉負責具體執行,比如SNH48 的粉絲應援會,分為兩個工作組:一個由管理員及參與管理的核心粉絲組成,討論日常事務安排;另一個由技能型粉絲組成,負責文案、繪圖、宣傳等。前者領導後者,前者下達指令,後者負責操作與落實。
媒體經常用「完成kpi」 來類比粉圈完成任務的行為,其實更為準確的詞應該是「OKR」(目標與關鍵結果)。
飯圈的行動大多不由偶像指派,而是粉絲「從下到上」自發自願的行為。他們的行為動力不是從上到下的分配任務,而是出自內心的愛與理想,用愛發電,靠愛發光。
大牌刊物為飯圈而推出的電子刊 圖自:SuperElle微博
「隱形甲方」
粉絲經濟(Economy of Fandom)一詞始於1992年,由約翰·費斯克在《粉絲的文化經濟》一書中提出,指架構在粉絲和被關注者關係之上的經營性創收行為。粉絲經濟以情感為核心,粉絲通過積極主動的參與,在產業結構中具有一定能動性地位。
根據數字娛樂平臺Owhat的預計,2020年,我國偶像市場總規模為1000億元。面對如此龐大的市場,品牌商、娛樂產業與媒體很難拒絕。
「收割粉絲經濟」已成為眾多品牌商的共識,在時尚、美妝、快消領域尤為明顯。品牌商秉持著「哪個紅用哪個」的策略,儘可能早用上,「非快不破」;與此同時,「帶貨力」成為最被市場認可的能力。今天霸佔微博熱搜的新星,明天就會出現在酸奶、飲料等一系例包裝。為了最大程度地收割流量,品牌往往會選擇多個明星擔任品牌大使,即使如Dior這樣高逼格的「宇宙大牌」,一樣開啟了「批發流量大使」的模式。
商業價值是衡量明星綜合實力最重要的指標,反應的是明星各方面綜合實力。艾曼數據每年發布明星商業價值榜,由熱度指數、口碑指數、專業指數、代言指數四個維度加權計算得出,明星需要在這四個維度都表現良好,才能獲取商業價值的提升。一個明星如果能在半年榜、年度榜這種統計周期更長的榜單中擁有姓名,則含金量更高,也更受品牌商歡迎。
另一方面,飯圈經濟的崛起,給日薄西山的傳統媒體來了一劑另類「強心針」。名目繁多的電子刊、視頻刊應運而生:《Vogue 》創立了面向年輕群體的副刊《Vogue Me》;《時尚芭莎》設立了專攻明星的《芭莎電影》;《Cosmolitan》創立了HiCOSMO電子刊,推出了《COSMOHits》視頻刊;《ELLE》通過微信小程序推出正刊電子刊《ELLEidol》;又為增刊《SuperELLE》創立了電子刊《SuperELLE POP》。這些刊物,封面無一例外的為當紅流量。據不完全統計市面上的電子刊約20多本,共有200多位明星登上過電子刊,累計銷售總額過億。
曾參與過編制電子刊的一位從業人員對YOUNG財經表示,電子刊是性價比極高的粉絲氪金單品,在傳統媒體時代能上個大刊內頁已是了得,封面更是想都不要想的事。而現在卻不一樣了,在這種與大刊共享品牌名的電刊上,愛豆是封面並且內文幾乎全是他。《時尚芭莎》電子刊監製劉晶介紹他們曾將《鎮魂》作為主題,收錄朱一龍、白羽的雙人、單人硬照、視頻、文字採訪,並有一段兩人錄製的「叫鎮魂女孩起床」的語音。剛一上線發售,伺服器就被大量湧入的粉絲擠癱。而《紅秀》以肖戰為封面的電子刊,兩周內銷量衝破100萬,收入約600萬元。某男團成員的站姐認為「比起紙質刊,我們這些做站子的都更偏好電子刊,因為我們要買的話肯定就是幾百本地買,紙質刊的話,我要這幾百本也沒用,處理起來真的很麻煩。」
這些因粉絲紅利而生的各類刊物,與大刊共享品牌名,實質卻與傳統大刊大相逕庭,它們的作用不是傳達媒體洞見,而是收割粉絲經濟。傳統時尚雜誌的角色也隨之悄然發生變化,從過去高高在上的潮流制定者,變成了聯繫偶像與品牌的中介公司,是飯圈廝殺、比拼「逼格」與「時尚力」的「頂樓 —— 與此同時,成為了飯圈經濟的「隱形乙方」。筆者就曾經在時裝周期間,在米蘭馬爾彭薩機場,見到一群95後年輕人為tfboys 買下大屏應援廣告。
權利反噬
隨著飯圈經濟壯大而來的,是產業與飯圈之間權利關係的變化。
在上世紀,粉絲們只能通過電視、報紙、電臺等傳統媒體「中介」,遠距離觀看偶像,粉絲的支持不能轉化為支持偶像的具體力量,既不能增加其曝光度,也不能讓其獲得經濟利益。到了網際網路時代,粉絲與偶像的關係從「弱聯繫」變成了「強聯繫」,他們對於偶像的狂熱與愛,可以轉化為偶像的實際利益。
粉絲從單純的「仰望者」,變成了製作者與構建者。這讓年輕一代的粉絲獲得了更多的追星動力,他們相信,憑藉自己的努力,偶像可以成為超級巨星。與父輩一代「追星族」不同,95後的一代,在追逐偶像的過程中「製作偶像」。在構建偶像的過程中,他們獲得了別於父輩的成就感與獲得感。
2018年火遍全國的《創造101》,是粉絲從「仰望者」到「賦權者」轉變的極佳案例。在該節目中,偶像的誕生從過去的明星公司打造模式變成了粉絲「pick」模式。此前,明星必須通過公司包裝、培養成熟,方能出道,再依靠作品積累粉絲。而在「pick」模式裡,控制權交到了粉絲手裡:「你不投,我不投,妹妹何時能出頭;你一票,我一票,妹妹馬上就出道」。粉絲們掌握著偶像的命運,可以讓無名小卒火遍全網,也可以讓人氣之王一夜涼透。在這個模式裡,偶像「成也粉絲,敗也粉絲」。偶像的成功,是粉絲的成功;偶像的失敗,是粉絲的失敗。
與此同時,粉絲也可以選擇是否為品牌商買單,拒絕盲目收割。《創造101》總決賽第二天,女團「火箭少女」中有五人接到了成團後的首個代言,來自伊利穀粒多。品牌方給粉絲們安排了眾籌挑戰,要求粉絲買滿一定數額,五位妹妹才能成功獲得品牌大使的身份。因為總決賽剛剛結束,眾多粉絲在投票過程中已經花費了大量金錢,品牌方此舉遭到粉絲的強烈抗議,拒絕買帳。最終,伊利提前中止了「用銷量買代言」活動。
飯圈不僅掌控著輿論,甚至還掌控著愛豆的生意。一名廣告從業者曾對媒體透露,蔡徐坤拍攝某汽車廣告時,其後援會中有影響力的大粉也在拍攝現場,廣告腳本要先給這些粉頭過一遍,因為他們怕拍出來破壞蔡徐坤人設。
《第一財經周刊》在一期關於飯圈的封面專題中,從娛樂產業、粉絲經濟、微博與娛樂圈的關係等角度討論了「飯圈化」的命題,並對其之於消費經濟的反噬感到了憂慮。在其封面文章《當一個行業被消費者綁架,會發生什麼?》裡,作者寫到:「所有人都意識到,粉絲正從偶像明星的消費者和追隨者,逐漸演變為手握話語權、能影響市場決策的規則制定者。粉絲可以靠消費反饋力度影響廣告主選擇品牌代言人的權重,用微博打投和控評左右藝人的網絡熱度和公眾印象,以此形成的關注度和流量再進一步影響藝人能拿多少片約、接多少通告、代言多少品牌……一旦這樣的商業邏輯奏效,娛樂產業的模式自然也會發生變化,因為流量已逐漸成為行業風向標。」
其實除了愛豆的生意,飯圈也影響著愛豆的風格,譬如有人發現她們的粉絲群裡討論諸如愛豆胖了、頭髮顏色不行、穿搭品味下降等話題時,臥底工作人員或粉頭會將這些用戶感受反饋給明星方面,過不了多久就能看到社交媒體上愛豆換了新發色,在健身房舉鐵揮汗如雨的照片或小視頻。
脫圈者
舉報、控評、反黑、人肉,以多欺少、排除異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正如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飯圈也不例外。從雞血期回歸到平淡期,或是因為粉頭、愛豆的行為觸怒了自己,飯圈自然用腳投票。脫粉是自然現象,成為路人粉、或者仰臥起坐、甚至回踩。
有一位肖戰的95後CP粉,在王一博出道5周年紀念日時參加他的唯粉線下活動,在領取應援物時,需要出示王一博微博超話等級、氪金記錄。在出示完之後,她又被強行檢查微博主頁,被發現關注了肖戰的超話,她失去了發放應援物的權利,因為——她不是唯粉。這位粉絲很受傷害,覺得粉頭不可理喻,當即退出飯圈,從此單打獨鬥再也不參與集體行動。
飯圈脫粉的情況是五花八門的。
有一位96年女孩曾是某明星的CP粉,一直認為她的兩位男愛豆是「夏日限定」,卻在得到八卦消息後確認其實兩明星曾真實地有過一段現實中的短暫戀情,她覺得這事兒不能接受,破壞了自己對愛豆的美好想像,「他們之間的純愛只能出現在作品裡絕對不能在汙濁的人世間生根發芽」。為此她選擇了退圈,並偶爾出現在回踩小組裡或者視奸愛豆的微博。
在被問及為何還會SJ的時候,這位粉絲認為雖然退了還有些仰臥起坐,回憶起那些美好的日子,忍不住回來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又或增多一些厭惡感,讓自己徹底忘記愛豆。另有一些退圈的年輕的粉絲對我們表示,突然發現自己的愛豆「裂開了」,如出土文物突然氧化失去色彩。
比如在愛豆還不紅的生長前期,他如果經常空降飯群,跟大家互動,粉絲會覺得溫暖得體,但當該愛豆人氣高起來時,依然空降、主動維繫新粉絲的粘度,「這種行為我不能接受」這位脫圈粉絲對我們表示:「因為飯圈裡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你不火時空降互動是寵粉,火了卻不保持高冷就是媚粉」。
還有一種脫圈特例是「變節」,退圈後又跳進對家愛豆圈。飯圈有一位知名的肖戰「職黑」風車,本來是朱一龍的唯粉,後脫圈成為肖戰粉,然後因不知名原因成為肖黑,圈內有人議論其屬於誰紅粉誰沒有原則。另一位退圈脫粉的女孩則主流得多了,她是因為無法接受自己的愛豆在微博上跟潛水女友隔空示愛,選擇跟大家一起脫粉的,她們集體微博黑頭像退圈,甚至有幾個還寫了退圈小作文,一位20歲的粉絲認為「靠著粉絲打投粉雲的愛豆沒有資格談戀愛」。
在豆瓣上「脫粉回踩小組」裡,是眾多年輕粉絲對脫離飯圈的控訴、吐槽,隨意點開一個話題,都是「因愛生恨」的戾氣,充斥屏幕的都是諸如「當你的粉絲也太慘了吧」、「需要粉絲花錢的時候就瘋狂營業,不需要粉絲的時候就隱身」,「為什麼我脫粉總是黏黏糊糊反覆,每次仰臥起坐之後又被傷到」,「你要的愛太多,作為一個碌碌無為的平凡人,我只能給到這,太累了,所以我走了」。
諸多恢復理性退圈後的95後紛紛表示對退圈的感想,她們說:我厭倦了飯圈的一切,空瓶、洗廣場、巡邏廣場、卡黑,靠數據淹沒網友真實的聲音,連吐槽都只能用縮寫。這種無自由無個體化的集體無腦行為讓人厭煩。
在《粉絲的文化經濟》一書中,約翰·費斯克認為,對於文化產業來說, 粉絲是一個額外市場, 他們不僅經常大量購買「衍生」產品, 而且提供了許多寶貴且免費的市場趨勢反饋,與文化工業爭奪話語權。依託社交媒體平臺,日益壯大的飯圈藉助消費與輿論的力量,正在爭奪宏觀層面的品位話語權,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流量劇、越來約多的流量化的奢侈品代言人,甚至是「飯圈女孩」的「海外出徵」。
作為Z世代(95-00年出生人群)的青年亞文化飯圈,正逐漸成為主流商業文化。亨利·詹金斯寫道:「粉絲文化將流行文化的烏託邦一面視作構建另類文化的場所。然而,沒有人能在這種烏託邦裡永遠生活下去。」
版權聲明:本作品著作權歸「YOUNG財經」獨家所有,授權深圳市騰訊計算機系統有限公司獨家享有信息網絡傳播權,任何第三方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