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郊兩起學生暴力事件調查
同學,你為何如此暴力
◎ 文/本報記者 陳萬穎 實習記者 張衛華
◎攝影/本報記者 田雨峰 呂家佐 [本文學生姓名均為化名]
一個星期內,北京市近郊接連發生了兩起惡性校園暴力事件。天通苑中山實驗中學的插班女生小如在校門口被同班女生毆打致傷;順義軍營村紅星小學15歲少年小東被鄰校男生毆打致死。
這兩個悲劇都發生在北京近郊的民辦學校。
記者調查發現,不少公立學校[包括在北京城裡],甚至省級示範學校也發生過類似暴力事件。追查這些暴力事件的起因,皆由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引起,不是為了半塊橡皮,就是因為對方跟自己「單戀」的異性多說了幾句話。於是便出現了下手不知輕重,打人不計後果的校園暴力。科技發達的今天,校園暴力從手段到意識都在不斷升級,或許通過對這兩件暴力個案的調查,我們還無法徹底洞悉造成校園暴力的深層原因——是人類原始獸性中青春期徵服欲望的合理迸發,還是現代文明催生下的變態施虐心理?是教育工作者疏於對孩子的道德教育,還是教育模式締造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唯一標準影響了年輕人的自我價值判斷?是不正常的家庭環境致使孩子們的心理成長錯位,還是浮華、複雜的社會大環境薰染了孩子的純潔……
總之,對孩子們成長的心理探究,越來越成為我們這個社會的重大課題。看看這些案件的背後,看看這些打人的動因,相信我們可以從中管窺一斑……
個案之一:天通苑案件調查
插班女生被打的6條導火索
截至在校門口被打那天,哈爾濱女孩小如在這個離家不到500米的天通苑中山實驗中學度過了整整4個月。7月3日,小如在校門口被3個同班女生毆打,導致大腦淤血、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右耳聽覺下降。
「一個星期以前我就知道我們家孩子可能會挨打。」小如的媽媽鄒燕代替仍沒什麼精神的小如,細細講述轉學以來的經歷。她認為女兒的被打不只是對方的一時衝動,而是至少有6條小導火索在慢慢燃燒,最終釀成7月3日那場厄運。
記者7月7日來到小如位於天通苑的家時,她身上的傷痕已經不明顯。但仍能看出她的脖子和正常人相比明顯粗了一大圈,手臂上散布著幾片淤青變淡、發黃的印記,乍一看很像抹完藥酒後的顏色。撩開衣服,後背上布滿小紅點。
記者看到,在7月3日當天拍的CT片上,小如的頭部兩側兩塊拳頭大小的淤血十分明顯。頭暈、嘔吐也許是未散去的淤血作祟。
鄒燕坐在女兒床邊,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紙。這是事發後家長從女兒口中問到的4個月高一生活的細節。「媽媽講錯了或者講不清楚你就補充。」小如靠在枕頭上,點點頭。
接下來,記者仿佛聽到了一個「故事」,而不是一個高中女孩的經歷。
介紹男友事件
3月3日,小如剛從河北大午中學轉到中山實驗中學的第3天。
班上一位班幹部小蕾找到小如,請她幫忙。「她說:『有一個男孩要給我搞對象,我不同意,因為我已經有了。你幫幫我,你和他處一天,我就給你一個黃色的球』。」鄒燕說。「是撞球。」小如細聲細氣地補充。
當天回到家,小如向媽媽提起這件事。「我說你別答應,我當時沒有想到北京會有這麼壞的孩子,當時以為孩子在開玩笑。」鄒燕說。第二天,小蕾就告訴小如她已經把小如的照片發給那位男生了。
「她的手機是帶照相的,她給我偷照了相,之後就發給那個男生。我後來才發現的。」小如補充。
過了不久,那位男生給小如打電話。小如說自己並沒有答應,讓男生去問小蕾。「這不就穿幫了嗎?小蕾從此就恨死她了,說自己要是挨打了都是小如害的。」鄒燕認定這是女兒在新學校第一次結怨。小蕾後來也參與了對小如的毆打。
「情書」事件
這次的「主人公」是7月3日毆打小如的「主力」:小空。
「在小如轉來之前,小空是班上女生裡數一數二高的。但小如淨身高171釐米,比小空還高。而且她發育比小空好。」鄒燕說,「她就在班上說她,穿多大號的胸罩,什麼顏色。」
這時小如剛轉學來不到兩個星期。
小空有個要好的「男朋友」,就住在小如家前面的那棟樓。由於近,上學放學小如和那位男生偶爾能碰到一起走。
轉學來一個月內的一天,上英語課。小空的男朋友坐到小如的前面,側身和她說話。他問小如一個單詞怎麼記,小如就告訴他,這個單詞和LOVE只差兩個字母。說著就在男生的本子上寫下了L、O、V、E四個字母。
下課後,小空搶去男生的本子一看,就說小如給男生寫「I Love You」了,是「寫情書」。「當時,還上著課呢,小空就過來了,把我同桌攆走,警告我放老實點。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小如說。
「包二奶」事件
5月份的一個中午放學後,小如把乾淨的校服外套塞在書桌抽屜裡就回家了。
下午到校後,小如發現自己的衣服被班長小淳當枕頭枕著睡覺。她在小淳身邊站著,低聲說:「你把衣服給我。」男生醒了之後就把衣服還給小如。
「這個過程,被於老師看見了,當時沒有別人。老師就跟小蕾、小空她們說,小如這麼大姑娘,連一點矜持都沒有。人家能理她嗎?她又沒有本市戶口。」鄒燕說。這些情況她也是7月3日之後才聽女兒說的。
記者反覆撥打小如班主任於老師的手機希望核實,但其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據中山學校教導主任稱,由於發生了打人事件,這個老師受到了很大壓力,已經在7月7日正式辭職了。
很快,同學之間就傳開了。「說人家小淳在外校有女朋友,從此以後就管孩子叫『二奶』。」鄒燕望了女兒一眼,女兒把頭轉開了。
那些女生看見後,下課就來翻小如的書包。一翻包,就看見了那張字條。「她們說這是曖昧的字條,我們倆有暗語。」
「有一堂數學課,小空、小蕾幾個同學換了座位,坐在一起,把周杰倫的《珊瑚海》的歌詞改成了『包二奶』的歌詞。上課下課都唱。」小如說。「字條暗語」事件也被編進去了。
小如始終不肯說幾句同學改編後的歌詞。「最後一句是『感謝數學老師,奉獻了他的數學課』。」小如說。
「5月末了有一天,孩子說:『媽媽,我說啥也不上學了。』我還打了她一頓。孩子之前在老家哈爾濱上的是重點學校。我想,是不是孩子來北京學壞了?」鄒燕說。
鉸頭髮事件
進入6月份,小空等三位女生已經和小如成為了「對頭」。
一下課,三個女生坐在小如旁邊,拿著剪刀跟小如說:「你的頭髮分叉,我們幫你剪剪。」一直到上課也沒罷手。這是兩堂班主任的語文課,一節課45分鐘,剪了兩節課。
「我們班上課都是可以到處跑的,老師不管。上課時他們熱可以到前面站著吹空調。」小如說。
鄒燕是某房地產公司的負責人,常常很晚到家。她沒發現女兒的頭髮是被故意剪的。「回到家我看到孩子頭髮長短不一,還想可能是休息不好掉頭髮。」
物理課事件
6月中旬的一天下午,第一節課的自習課小如不想去。一來是拉肚子想休息,二來是覺得自習課沒老師可能又會生事端。她就給班主任於老師發了個簡訊,又讓媽媽打了個電話。
上第二堂物理課時,「小空等四個女孩把小如周圍的同學攆走了,圍著孩子坐著,問她:『你是不是勾引別的男生去了?』又互相說:『有沒有聞到她身上母狗的騷味?』」
這是,坐在前面的一個男生轉過來對那四個女生說:「你們怎麼能這樣欺負人呢?」一聽這話,一個叫小洋的女生就哭了。
當天回家後,小如第一次把課堂上發生的事告訴父母。「我怕她們報復。」第二天,小如的父親到學校找了教導主任和班主任。「接著,於老師就找我,說我把數學老師和物理老師都得罪了,因為她們編歌是在數學課,圍攻我是在物理課。說看我以後怎麼上學。」小如說。
「當天孩子回家就說我把兩個老師都得罪了,我不想上學了。」鄒燕是個比較嚴厲的母親,每當小如一流露出不想去的念頭,她就罵。「我一兇,她就哭。」鄒燕一直覺得女兒太軟弱。
6月25日,全市的高中會考。鄒燕想趁這個機會跟老師拉拉關係。
「我問老師,是不是有同學欺負孩子,老師說,『你別提了,人家管你孩子叫二奶。』當時她以為我知道包二奶的事情。我當時一聽就懵了,可是我沒有表現出來,只說現在孩子啥都知道,他們叫就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