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冠肺炎蔓延全球的情況下，繼「鑽石公主」號後，又一艘郵輪也牽動了全球目光。在海上漂流19天後，當地時間3月9日，載有54個國家和地區共3500多人的「至尊公主」號郵輪，停靠在美國加州奧克蘭港22號碼頭區域，乘客陸續開始下船。
美國「至尊公主」號與先前暴發新冠疫情而停靠日本橫濱港的「鑽石公主」號同屬一家郵輪公司。這艘被疫情籠罩下的恐怖遊輪在海上也經歷了哪些噩夢？乘客和船員又將得到怎樣的安置？祖籍湖南瀏陽的華人乘客唐朝（應受訪者要求用化名）向記者講述了這段驚心動魄的旅程。
「至尊公主」號郵輪。唐朝 攝
登船前乘客未測體溫，船上咳嗽聲持續不斷
唐朝在矽谷一高科技公司當資深經理，他和妻子幾個月前預定了2月21日至3月7日的舊金山至夏威夷遊輪往返之旅。啟程前，雖從媒體上了解到新冠肺炎疫情已擴散至多個國家和地區，但鑑於當時夏威夷無確診病例，兩人幾經猶豫，還是決定按計劃登船，自帶了幾個N95口罩和普通醫用口罩。
上船前，工作人員給每位乘客發了一張表格，詢問是否有發熱、流鼻涕等流感症狀，未要求測體溫。唐朝夫婦住在第八層一個有窗戶的單間。「乘客八成以上是老年人，有的還坐著輪椅，船上也有為數不多的青年、小孩和嬰兒。船從舊金山一出發就不斷有人咳嗽。」因船上沒有乘客戴口罩，夫婦倆也不好意思戴。
唐朝和太太在郵輪上的房間。唐朝 攝
每天早晚，郵輪都會舉辦各種活動，包括歌舞表演、演奏、脫口秀、雜技、電影、講座和商品推介會等，健身房、按摩房、商店、遊泳池等設施一應俱全。「餐廳、過道、劇院，經常看到或聽到有人咳嗽，我們心裡直發怵。後來就儘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和人擦身而過時屏住呼吸。」唐朝回憶。
「至尊公主」號上的遊泳池。唐朝 攝
塞在房間門底的一張書面通知單開啟噩夢
郵輪載著乘客在夏威夷遊覽了四個島嶼後，開始駛向墨西哥方向，計劃在墨西哥停留一天，然後於3月7日早上到達舊金山。
令人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3月4日，乘客陸續在房間門底下發現來自郵輪公司的書面通知，稱被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告知，加州有少數新增的新冠肺炎病例和這條郵輪有關聯，郵輪取消停靠墨西哥，直接駛回舊金山。
書面通知單。唐朝 攝
「太太開始擔心。我安慰她說，你擔心什麼呀？船上是否有確診病例都還沒有確定呢，心理承受能力要強一點，既來之，則安之。」去自助餐廳吃早餐時，唐朝發現了變化，以前刀叉、餐巾都包好放在桌上，就餐者自己拿，食物也是自己取了放在盤子中。突然，這些東西和食物都由服務員發到就餐者手中。但沒有人戴口罩，郵輪公司也沒有要求戴，只是讓大家勤洗手。
郵輪上的鋼琴。唐朝 攝
3月4日白天，每隔三個小時就有廣播通知，稱不清楚乘客們是否能夠如期下船、晚上劇場演出活動取消及另外有些人需要在自己的房間裡，船員會給他們送餐，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會派直升飛機來對需要測試的人進行採樣等。「（但）仍有人在頂層觀看露天電影，還有人打桌球，乘客對疫情一無所知，我們是看了英文網站新聞才知道原因。」唐朝告訴記者。
不曾想到的是，此前已有兩名乘坐過該郵輪的乘客確診為新冠肺炎，其中一人死亡。不巧的是，與他們曾同行的一些遊客同樣參與了這次夏威夷的行程，被認為有可能感染新冠肺炎，或在郵輪上進一步傳染給其他乘客。
這也導致郵輪上一對來自美國佛羅裡達州的夫婦以「郵輪公司未警告旅程風險」為由，起訴郵輪公司，索賠逾100萬美元。
郵輪開始在海面來回漂流，但膽大的乘客依舊不戴口罩，餐廳依舊開放，賭場、商店等照常營業，一些穿短袖、短褲的老年人還在飯桌上用平板玩遊戲。
直升機空投採樣物資，21人確診
3月5日早上，14層甲板被封鎖了，直升飛機飛臨遊輪上空，將採樣物資投放到郵輪甲板上。衛生官員開始對船上出現相關症狀人員進行檢測。廣播說讓乘客儘量在各自房間裡，行人之間要保持2米距離，吃飯時旁邊要隔一個空座位，晚上會送餐到房間，測試結果第二天公布，同時宣布健身房關閉。
第二天，結果公布，有19名船員和2名乘客共21人呈陽性。「船上防護措施開始升級，船員開始戴口罩，乘客被要求在自己房間，不能出來放風透氣，三餐送到客房，廣播每天播報最新情況，工作人員給每名乘客發普通醫用口罩。」唐朝說。
郵輪上的餐食。唐朝 攝
在唐朝用微信傳給記者的照片中，船上夥食非常豐盛，有海鮮、麵包、米飯、雞肉、土豆泥、蔬菜沙拉、牛肉、餐後甜點等。「下船日期不明，心情壓抑，沮喪、無助、沒有食慾，旁邊客房乘客不停咳嗽，船上氛圍就像是『豪華的監獄』，走廊上空無一人，每個房間關得嚴嚴實實，第一次感覺離死亡這麼近。」 唐朝無心透過窗戶欣賞美景，用深蹲、伏地挺身和讀新聞等方式打發時間、平復心情。
「至尊公主」號上的餐食。唐朝 攝
下船像聽到赦令，凌晨被帶到空軍基地
當地時間3月9日，「至尊公主」號郵輪結束19天海上漂流，停靠在美國加州奧克蘭港22號碼頭區域，首批407名乘客開始下船。1100船員將在船上隔離。
「廣播裡說身體不好的人將送到醫院治療，美國居民分批前往加州、德州和亞特蘭大檢測及隔離，外國公民另行處理。」 唐朝收到下船通知已是翌日。
「郵輪工作人員把印有我們名字的書面通知、行李標籤和早餐送到房間。」按照紅色、藍色、銀色、金色行李標籤顏色和序號，唐朝和妻子被分在「銀4」。
乘客的行李被貼上顏色標籤。唐朝 攝
「不知道將去哪個地點隔離，也不清楚具體下船時間，很焦急，午餐吃得狼吞虎咽。」 戴上N95口罩的唐朝決定去找郵輪客服。
「一些工作人員還沒戴口罩。」看手機、《水滸傳》等待十多個小時後，「銀4」批乘客開始下船。「大家像聽到赦令一樣，趕緊戴上口罩，拿著背包，快步衝出房間排隊。」
乘客排隊下船。唐朝 攝
下船接受紅外測體溫後，警車開道帶客車駛向隔離地，每個人領到了三明治和水。「車上也時不時有人咳嗽，有的摘下口罩吃喝，我感到驚訝和害怕，但美國本土乘客似乎並不緊張，有說有笑。」 11日凌晨0點30分，車輛凌晨抵達了一處空軍基地的隔離酒店。
乘客下船離開。唐朝 攝
在這裡，大家可以自行決定是否要進行新冠病毒檢測，每日測三四次體溫，隔離者可在圍欄裡的草地上散步，每天三餐送來的食物有煎土豆、香腸、酸奶、雞蛋、火腿三明治、墨西哥盒飯等，還能領口罩。
被隔離的乘客接受體溫檢測。唐朝 攝
被隔離的乘客在圍欄裡的草地上曬太陽。唐朝 攝
現在，一推開窗就能看到藍天、陽光、草地和呼吸新鮮空氣，住寬敞房間，不用自己買菜、做飯、洗碗。「和住在郵輪上憋屈的客房相比，現在感覺好多了。但經歷過無奈、壓抑、沮喪後，大概再也不會坐郵輪了。」唐朝說。
被隔離的乘客在草地上彈奏樂器。唐朝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