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26日,宇宙學家、英國皇家學會院士約翰·巴羅(John David Barrow)因結腸癌去世,享年67歲。
對一些人而言,巴羅的名字或許沒那麼熟悉。但借用保羅·戴維斯(Paul Davies)的話說,「一位真正偉大的科學家不僅會做出重大的技術貢獻,還會通過既有深度又有廣度的視野,重塑學科的概念圖景。而巴羅就是這樣一位科學家」。
巴羅的職業生涯跨越了宇宙學的黃金時代,在這一時期,宇宙學從科學上的「荒僻角落」,變成了主流的精準科學。巴羅正是其中活躍的參與者。同時,他也是一位科學的傳播者,一位出色的教育工作者。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有趣、豐富而立體的人。
這裡有5個盒子,打開每一個盒子,你都能看到他在職業或生活中某個方面的故事。
光速(c)是299792458 ms⁻¹,重力常數(G)是6.674 × 10⁻¹¹ m³kg⁻¹s⁻²……它們通常都被稱為自然常數。這些基本物理量似乎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好像也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但真的是這樣嗎?
巴羅利用理論探索和天文實驗來研究這個問題,這也是他作為宇宙學家和理論物理學家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
科學家曾希望找到一種「萬物理論」來解釋為什麼會出現這些特定的值。然而,如巴羅所解釋的那樣,近幾十年來,在弦理論等領域的進展表明,這些常數其實可以取任何值。這為科學家提供了一種研究動機,來探索這些常數究竟會不會在數值上發生變化。
巴羅與天文學家約翰·韋伯(John Webb)共同發起了一個觀測項目,研究遙遠宇宙中類星體產生的光。他們開發了新的技術來分析這些光,以測試在類星體附近某些常數是否與他們在(地球上的)實驗室中所得的相同。巴羅相信,天文學提供了一種更好的方法,來測試這些常數是否真的是「常數」,這比任何實驗室中的實驗都要好。而結果同樣令人驚訝。
宇宙學家能把宇宙變成實驗室,這是近代物理學的一大進步,也是更深入地理解宇宙的關鍵。
作為宇宙學家,巴羅對宇宙的歷史和命運很感興趣。他的另一個關鍵的研究領域是探索早期宇宙暴脹的模型。
主流科學界相信,宇宙起源於138億年前的大爆炸,根據廣義相對論,最初的宇宙「無限」緻密、「無限」熾熱。但巴羅認為,這對像他這樣的宇宙學家來說恰恰是個危險信號:「對某種『無限』的預測,往往是一種信號,表明用來進行預測的理論已經達到其適用範圍的極限。」這就是為什麼宇宙學家正在探索一些想法,可以將愛因斯坦的引力理論拓展來適應量子理論,從而更準確地描述宇宙的起源。巴羅的研究也包括了廣義相對論的替代理論,也就是所謂的修正引力。
在2009年的一次採訪中,巴羅介紹了一種聽起來更為奇異的可能——我們可能身處在一個泡沫多重宇宙中。大多數宇宙學家相信,我們的宇宙在大爆炸後最初的幾分鐘內,在以驚人的速度膨脹,也就是暴脹。這種暴脹理論經受住了迄今為止設置的所有檢驗,觀測和理論之間具有很好的一致性。
但巴羅表示,一些科學家正在進一步推進這個想法,探討這種暴脹是否會持續下去。早期的膨脹可以在宇宙的每個部分自我延續。因此,一片區域將會驟增,在它裡面又會有另一個小部分突然再次經歷驟增。它就像泡沫,其中每個氣泡都會產生更多氣泡,而這些新產生的氣泡也會膨脹。泡沫中的每一個氣泡,都可以看作是一整個宇宙。
巴羅不僅是一位科學家,還是一位優秀的科學傳播者。他經常參與公眾演講,並把對科學的理解以及哲學的思考留在了自己的作品中。巴羅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來自1986年。當時,他與美國宇宙學家弗蘭克·提普勒(Frank Tipler)合著了《人擇宇宙學原理》(The Anthropic Cosmological Principle)。
在這本書中,他們用以下兩條論述重新定義了人擇原理:
雖然這聽起來與先前人擇原理的論述相似,但放在一起卻有很大的不同。它們背後代表的含義是,「宇宙必須允許碳基智慧生命的存在,沒有生命發展的假想宇宙是不可能的」。
這種對人擇原理的重構非常具有影響力,同時也頗具爭議。在書中,兩位作者還更進了一步,提出了對人擇原理的不同詮釋,包括「宇宙被設計的目標是產生和支持觀察者」;「觀察者是宇宙形成所必需的」,以及「一組具有不同基本定律和常數的宇宙集合,是我們宇宙存在的必要條件」。
這些描述中的任何一個場景,都能為想像力帶來一場迷人的盛宴,但它們也代表著邏輯上不可思議的跨越,都對宇宙目的以及觀察者與現實之間的關係做出了大膽的假設。當然,我們還不知道,這種假設是否真的正確。
在科學研究之餘,巴羅更加不遺餘力地推廣科學,並參與科學教育。從1999年起,他的一個重要身份便是劍橋大學千禧年數學計劃(MMP)主任。
MMP是一個面向在校學生、教師以及公眾的數學教育和推廣項目,每年會與成千上萬名學生和教師合作。在MMP中,還有一個重要的部分——Plus線上雜誌,其中涵蓋了大量與數學相關的話題,也是目前數學線上雜誌中頗具影響力的代表。
巴羅始終鼓勵同事探索和嘗試新的方法。2006年,他領導的MMP獲得了女王周年獎(表彰英國大學和學院進行的創新與公益工作的獎項)。而巴羅個人對體育的濃厚興趣,也推動了MMP與2012年倫敦奧運會教育計劃之間的合作。
在理論物理和數學領域之外,巴羅的好奇心似乎可以把他帶到任何地方。在與巴羅接觸過的人的回憶中,他對一切事物都懷抱著極大的好奇和熱情。
巴羅酷愛運動。年輕時,他曾是一位中長跑運動員,已經達到了奧林匹克的水準。他在體育上的興趣廣泛,喜歡分享許多關於運動的數學見解,無論是跑步還是體操,或者英式橄欖球。他甚至專門為體育寫了一本科普書(100 Essential Things You Didn't Know You Didn't Know About Sports)。更有意思的是,他還通過數學發現了一種新的賽艇運動員的排列方式。
據保羅·戴維斯回憶,巴羅非常時尚,衣著總是很考究。他也是一位美食鑑賞家,和他一起旅行總少不了口福。巴羅還很喜歡發表有趣的言論,腦子裡總有許多幽默故事可以分享。
巴羅的學術和寫作延伸到藝術理論、音樂學、歷史、哲學甚至宗教。他和家人都非常熱愛義大利,總是喜歡去那裡旅行度假。巧合是的,也正是在義大利,巴羅的另一個非凡的成就達到了頂峰——他創作的舞臺劇《無窮大》(Infinities)在米蘭舉行了首次公演,而這部戲劇也獲得了義大利Premi Ubu戲劇獎。
誠然,很難僅僅用簡單的幾個方面就概括一位科學家豐富的一生。如劍橋大學的悼文所言,「他的智慧和洞察力讓許多人受益良多,而從此我們再無法感受到他的溫暖和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