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夏
武漢大學出版社今年6月出版了《山海經動植物初證》一書,全書共50餘萬字,第一次以純科學的精神與現代生物學的方法,全面解讀《山海經》中的動植物,成為《山海經》研究中別出心裁的一股清流。
《山海經動植物初證》的作者李仕瓊出生於滇東北會澤一個教師家庭,1980年代初就讀於曲靖一中,1990年代初畢業於武漢大學生物系,獲生物學碩士。2019年10月在廣東中山市舉辦的中國第四屆博物文化論壇上,她有關《山海經》的主題發言,得到了清華大學科學史研究學者劉兵教授及著名動物學家、科普作家張勁碩博士的好評和認同。
李仕瓊認為:《山海經》中蘊藏著中華民族最古老的文化寶藏,甚至是國家發展的力量。《山海經》是我國最古老的地理志,然而,流傳幾千年至今,《山海經》竟然蛻變成為一種志怪之書,成為人們茶餘飯獵奇的談資,這令人難以接受。那種感覺就好像看到寶珠覆灰、利劍蒙塵,讓人著實心痛。對於《山海經》,我們的誤解太久太深,是時候重新為《山海經》的科學性、真實性正本清源了。
李仕瓊對《山海經》關注已久。1992年她剛到深圳工作不久,有一天在書店看書,被某一版本的《山海經》吸引住了。那本《山海經》的封面上,描繪著幾個奇型怪狀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動物,這讓她非常好奇。作為一名生物學碩士,李仕瓊具有突出的理科生特有的理性與科學精神,絕不會相信世界上曾經有過如此怪異的動植物。然而,書中卻似乎言之鑿鑿。從理性的角度來思考,古代寫字制書遠沒有現在這麼方便,古人費盡心機以竹板木簡刻畫下一部「大部頭」,如果僅僅是為了留下一些「虛妄之言」,實在於理不通。自那時開始,李仕瓊便利用業餘時間,反覆研習各種版本的《山海經》,有的書籍甚至被翻到散頁。多年以來,她完全靠自己的費用,花費了大量的時間,源於對中華民族偉大歷史的熱愛與自信,也堅信《山海經》必將帶給讀者更多的文化自信和創新智慧,在綜合地理、文化、歷史、風俗以及古音、古韻等多方面知識後,終於寫成《山海經動植物初證》一書。
《山海經》這本曠世奇書,所涉內容博雜,記錄、傳說、想像、演繹並存,歷代學人都把它拿來研究解析。但因多著重其內容的「古怪」,數千年來相關研究者們更由它衍生出了更多的異怪闡釋,後繼研究者的研究方向著力點五花八門千奇百怪。對《山海經》這樣一本遠古之書的研究,研究方法顯得很重要。有人認為這本書需要多方面專家的通力合作方有突破,但這似乎不可能,李仕瓊是獨立研究者,是兼具多方面知識結構的跨界人才,知識結構修為訓練了她長於思考、大膽聯想、勇於探索的學者氣質,非常適合挑戰《山海經》的研究難題,她在動物、植物的分類與研究方面,受到過系統的訓練,有紮實的專業基礎。根據現代分類學方法,全面系統地解讀了《山海經》所記錄的動植物的性狀特徵,習性以及地理分布,並對其進行了科學分類,不僅如此,作者還以嚴謹的科學態度對前人的結論,如實記載並基於自己的分析予以修訂,根據物種的生態適應性和地理分布特徵,可以回溯《山海經》產生年代的氣候、地理條件,從而為山海經地理名稱考證提供了新途徑,對於物種的辨識,也為我國栽培作物起源和家畜集訓化的考證提供了新的線索。對《山海經》裡動植物的系統考證與整理,為科學研究山海經推進了一大步,為後續研究提供堅了實的平臺和新的基礎,特別是對於從動植物分類學視野推論《山海經》是古代經典的地理名著,提供了有說服力的佐證,《山海經動植物初證》一書的出版是《山海經》學術研究的一大突破。
《山海經》中對動植物的描述,文字幾乎佔到了總文獻的一半,然而,歷代研究者多是來自地理歷史文字的領域的專家,少有研究生物領域的專業人士參與,顯然,加強生物學方面的專業研究,還原《山海經》中的動植物真相顯得很重要。
《山海經》是我國古籍中極具爭議的一本名著。司馬遷認為其怪誕不可信:「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餘不敢言之也」。清初紀曉嵐認為《山海經》「百無一真」,朱熹認為《山海經》是漢人因《天問》而作:「而好事者,遂假託撰造以實之」。就這樣,在歷史變遷中,《山海經》地位每況愈下,最終淪為志怪之祖,終不得登臨大雅之堂。
然而,在李仕瓊的眼中,《山海經》裡的動植物並不奇怪。在她看來:「《山海經》的動植物是客觀世界的真實存在。翻開這部古籍,我仿佛推開了遠古世界的大門,在古人寶貴的文字指引下,走進了中華民族幾千年前的真實世界」,她列舉了書中一些很有趣的例子加以說明——
比如《山海經》第一山「招搖之山」有一種植物名叫迷榖,經文是這樣描述它的:「有木焉,其狀如榖而黑理,其華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很多人看到文中說這種植物「其華四照」,意思是花像燈一樣會放光,於是就覺得很奇怪,其實,這種叫迷榖的植物,正是我們比較常見的合歡,花粉紅色,花絲細長,遠遠看去,一個個小花朵極像一盞盞小燈在樹上放光。合歡入藥時又稱萌葛,而「萌葛」這個發音與「迷榖」發音很相近,相信懂廣東話的朋友也會發現這兩個名稱發音幾乎一樣。
再如《南次一經》柢山描述的一種魚:「有魚焉,其狀如牛,陵居,蛇尾有翼,其羽在魼下,其音如留牛,其名曰鯥,冬死而夏生,食之無腫疾。」有的人讀到「冬死夏生」可能就不相信了,哪有什麼動物冬天死夏天還會活過來?!其實,這描述的是動物「冬眠」現象,也稱假死、冬蟄。有些動物,包括一部分魚類,還有哺乳動物中的熊等,都有冬眠現象。冬眠的時候,整個身體好像死了一樣,而冬眠的時間有的短的一點,有的長達幾個月。而這種有冬眠習性、會築洞穴且翅膀像小旗子一樣的魚,正是灘涂邊常見的彈塗魚。彈塗魚棲息於河口鹹淡水水域、近岸處或底質爛泥的低潮區,平時匍匐於泥灘、泥沙灘上,在泥灘上打一些洞穴,可以離開水在陸地上生存一段時間,一旦受驚則藉助像蛇一樣的尾柄彈力迅速跳入水中或鑽洞穴居,以逃避敵害。在交配季節,發情的跳跳魚會將鰭豎立起來,像一面迎風招展的小旗子,並發出誇張而響亮的有些像牛般「昂昂昂」的叫聲。到了冬天,跳跳魚一頭鑽進泥洞裡過冬,像鱸形目的許多其他魚一樣冬眠起來,對外界刺激幾乎沒有反應,好像死了一樣。
李仕瓊特別推崇清代著名學者畢沅關於《山海經》的一句經典評語:「《山海經》未嘗言怪,而釋者怪焉。」她認為《山海經》的記錄是真實的,但由於讀者知識的局限性,才誤認為是怪物。目前的考古學證明,中華民族的歷史至少可追溯到上下5000年之久,而《山海經》正是關於中華民族5000年歷史的重要文獻佐證。《山海經》中的很多神話,當是遠古歷史事件的記載,這值得我們深入挖掘與研究。
《山海經動植物初證》是眾多有關《山海經》研究書籍中嚴謹而又獨標新意的一本,值得一讀。最新的消息是,該書入圍「坪山自然博物圖書獎」百本作品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