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美籍華人張純如女士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收集材料和訪談記錄所整理編輯的《南京暴行——被遺忘的大屠殺》一書拍攝而成的電影《南京夢魘》在美國幾個大洲的試映出現場爆滿的局面。據說甚至是走廊和窗外都站滿了人,當看到屠刀下的中國平民的屍體堆積成山,被強姦後的中國婦女被開膛破肚,進行殺人比賽後的日本軍官在瘋狂地獰笑,許多人邊看邊流淚哭泣,「影結束後,禮堂裡往往安靜極了,很多人一時忘記離開」。
我無法用任何的言語來掩飾我在閱讀這本書的時候內心所經歷的掙扎和憤怒,這些像不時被熱火燃燒著的滾燙的情愫時刻想要分裂開來衝破我的身體。而那因為文字和圖片的直接交匯在腦海裡形成的南京大屠殺血淋淋林的畫面,那些在那段風雨如晦的歲月中飽受戰亂與人性破敗的戕害的無助的人們,在這個年代正在逐漸為人們所忘卻,當時光已經無法承載著歷史的重量,因為一本書而帶來的廉價的淚水又算得了什麼。70年前的這一個月,曾經鐘山風雨起蒼茫的南京,只剩下哀鴻遍野的哭泣,還剩下什麼呢——死亡的中國人,死亡的中國人,死亡的中國人。
張純如女士在書中描寫自己參加紀念南京暴行死難者會議時候看到一組毫無思想準備的照片,被砍下的人頭,被刺刀剖開的肚腸,赤裸裸的婦女在強暴者的逼迫下擺出淫蕩的姿態,她們臉上扭曲的痛苦和恥辱的表情令人刻骨難忘,她說,「在一個眩暈的瞬間,我陡然明白生命和人類的經曆本身都是如此脆弱。我們從小就知道死亡是什麼。任何人都會被卡車或巴士撞倒,生命隨之在剎那間消失。」於是從那時候起,她就開始痛下決心為這段被人忽視的歷史正名。 作者窮盡了幾年的時間收集到相關的資料走訪了所能走訪的與大屠殺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人,書的末尾還附錄了作者寫作這本書所涉及的參考書目及資料目錄,這個參考書目和資料目錄就有47頁。這本書真就如她自己所言,是一本對人性陰暗面的探索之作,為南京數十萬遇難者的無名之墓撰寫銘文。在這本書裡面,作者列舉了這樣一組數據,一位歷史學家曾估算,如果把南京死難者的手連接起來,可以從南京一直拉到杭州,足有200英裡長。他們的血登總重可達1200噸,他們的屍體可以裝滿2500節火車車廂。姑且不論他是怎樣的觸目驚心吧,70年前那幾十萬無辜死難的同胞如果在天有靈,看到時至今天那個曾在歷史上放下滔天罪行的國度依舊高昂著自以為高貴的頭顱,依舊鼓吹著他們那狗日的軍國主義,不肯為當初的罪行做絲毫的懺悔,你讓他們如何能夠安息。

人類同胞相殘的歷史是一個漫長而悽慘的故事。每一次充滿罪惡的屠殺都被既定在特定的歷史範疇,《南京暴行》並不簡單地花大量的筆墨描寫日本鬼子如何沒有人性,儘管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組成部分。作者從一個更加理性的角度來思考和判斷,時間的跨度是從日本鬼子進攻南京的前幾周,一直到20世紀的九十年代的時候,那些為歷史正名為南京大屠殺中枉死的冤魂正名的活動才終於如雨後春筍般林立在世界各地;從人性思考的角度上來說,更是一針見血的指出軍國主義的納粹本性,指出南京的暴行之所以不像猶太人遭到的大屠殺或廣島原子彈爆炸那麼舉世皆知,是「為受難者自己在保持著沉默」,「而我漸漸明白,這種沉默的幕後操縱者是政治」。除此之外,《南京暴行》還深入淺出地分析了大屠殺至今半個世紀一來日本鬼子陰謀企圖使南京暴行遠離公眾或肆意歪曲歷史,張純如女士寫道這樣一段話: 為澄清真相,每一種嘗試都注意到日本人作為一個民族,是如何安排、培育和維護他們集體性的健忘症--甚至是在這一時期面對其所做所為時完全賴帳。面對歷史,他們的回應不僅僅是在本應留下痛苦記錄的歷史書上留下空白。 《被遺忘的大屠殺》一書中還提及了不少在南京旅居的外國人,他們之中大部分是正義的善良的,因為解救中國人而被殺害的有之,莫名其妙被勒令回國的有之,在冷戰期間,不少正直的朋友因為在世界各地揭露戰爭的真相而不可理喻地遭受當事國的恐嚇威脅的有之,因著這個緣故長期處在飢餓、貧困、精神分裂而自殺也有之。戰爭已經讓他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了,卻讓更多的人的一生發生了完全的改變。

然而日本依舊為他們的「聖戰」辯護,這樣的大屠殺也不過僅僅是「哥哥教訓了一下弟弟而已」,如小泉與石原之流,更是瘋狂地敬拜靖國神社——這裡面供奉著當年在二戰的戰場上犯下彌天大罪的戰爭犯。南京的暴行是這座城市心靈上的一道深重痛苦的創傷,一道隱藏多年的受了壓抑的恐懼和仇恨的創傷。但是他們是這樣冠冕堂皇地置若罔聞,面對幾十萬冤魂也依舊可以安之若素。五六十年前,那些在大屠殺中苟活下來受盡苦難的人民聽聞當局放棄對日的戰爭賠款,有多少人經不住的失聲痛哭起來。五六十年後,隨著當權者一再口頭文件的警告與漠視,民間賠償的得不償失與前途茫茫,在國際為歷史正名為受難者祈禱的援助聲一浪高過一浪的時候,我們自己卻反而忘卻了這段歷史,受難者反而沉默了。 然而我在鍵盤下寫下這些自我感動的文字,又有多少是可以談得出來的具體的關懷。託爾斯泰說,人類最可怕的,是抽象的愛。一再陷入抽象的自我澎湃與自我感動的敘述,又切實是我們羞於見人的瘡疤。可我又總記得,誰說的懺悔就能贖罪。 彼時夜色尚好,雖看不到斑駁的血跡,卻也看不到出生的黎明。我反覆地閱讀書裡面的句子,端坐電腦前,竟也一句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