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原文作者Michael Newman,媒體研究者,主要關注電影、電視、視頻、遊戲等新老媒體。
Noah(你也可以叫他@beebaaahp)是一個五歲的小男孩。他喜歡在Wii上打網球,聽著Mr.Man的書入睡,最愛的零食是奶酪條和蘋果泥。他是「數字原生代」,在他短短五年的人生中他的小手指幾乎一直在iPad和iPhone的屏幕上滑動。甚至有一天早上,當他的父母還沒醒時,他自己打開了電視機,切換到了Roku播放器,在Amazon Instant上找到他喜歡的頻道,準確地猜到了支付密碼後開始看節目。
Noah是我的兒子,他最近迷上了Twitter。他求了我好幾次給他開通帳號,要不就直接用我的帳號發(甚至不經過我同意)。自從2014年12月以來,他已經在Twitter上發布了幾百條信息,關注了至少250人,還有了50多個粉絲。這樣的成績對於一個剛剛學會閱讀的用戶來說算是很不錯了。
Noah周一至周五都要去幼兒園,放學時帶回他在學校塗鴉的紙質作品。如果你也有一個上幼兒園的小孩,那你大概也會知道文化和垃圾之間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界限。Noah的創意作品最後幾乎都進了垃圾桶,否則我們就要被淹沒在他越來越多的「大作」之中。但是創新的過程,和最後的成果是一樣有意義的。
所以我很欣然地把Noah的Twitter看作他電子版的藝術作品:他在網上展現自我,利用可以獲得的資源開拓他的想像力。這倒不是因為推特拯救了那些被不由衷地讚賞、最後躺在垃圾桶裡的畫作,而是因為Twitter替我們保存了Noah那些富有表現力的作品,避免了漫天鋪地紙張的浪費,同時也讓更多人看到Noah的作品。
我很難在Twitter上看到類似@beebaaahp的帳號。他的tweet有些很可愛,有的很愚蠢,很荒謬,不知所謂,但是全都很孩子氣。他們展示了一個五歲小男孩在觸屏鍵盤上的視野,emoji表情,還有通過手機抓拍到的世界和Google圖片搜索。他們還透露了他的愛好,鯊魚,他自己還有他的家人——這一切都是通過他獨特的表達方式。
有時候我會思考,這麼小的孩子是否應該從這樣的網絡世界被隔離,但是我迅速地意識到了這種想法背後的資產階級思想:認為純真無邪的小孩在這個危險的世界上需要我們保護。但是同時,孩子也是這個社會的成員,文化的參與者和創造的公民。和處於不知名的恐懼隔離他們相比,我覺得讓他們參與進來也許更好。
當我在Noah這個年紀的時候,我才剛剛開始有模糊的記憶,我記得我在我父親位於多倫多西奈山醫院的辦公室幫他寄信給一個會議的參會者。辦公室裡的工具,尤其是口述錄音機和打字機讓我深深著迷,並非作為一種交流手段,而是那些人機接口:腳下的錄音機踏板和手指下的印表機按鍵,在我看來更像是玩具。輕輕一按,打開IBM Selectric(一種電動打字機),塞進一張紙,然後轉動輪子讓它進入滾軸。神奇的是,按下一個按鍵就能在紙張上列印出黑色墨水的字母,伴隨著特別的機械聲響:打字機滑架彈回的聲音,把紙從打字機中拿的聲音。我們把那些不知所謂的打字作品帶回家作為紀念。
同樣的,Noah也從Twitter提供的人機接口中找到了樂趣,儘管他只會打一些簡單的單詞,比如Mom,Dad,is,too。更多的時候,他只是隨便敲擊一些字母胡言亂語,但是看著他tweet讓我意識到手機和社交媒體帶來的快樂並不僅僅是文字交流,還有圖像和觸覺的體驗,這是我以前沒有注意到的。
當Noah從我的帳號轉到他自己的帳號時,才迎來了他的Twitter小時代。很快,他就開始關注推送的信息,不加分析地點讚和轉發,關注timeline裡所有沒有關注的人。
但是這種愉悅並不僅僅是靠點亮那些灰色的星星點亮生活,Noah也體會到了被關注的樂趣,通過給他人發送通知。很多情況下,這種舉動只是為了合群,,享受著寒暄,而非內容本身。有時我們反覆地傳閱手機,他拿我的手機收藏、轉發再發布一些信息,然後我再收藏他的tweet,轉發,這樣循環往復。我們是兩個用星星和推送通知互相裝飾的靈長類動物。
鑑於他不會打字,他的大多數tweet都是照片和emoji。對於小孩來說,emoji是很好的語言,可愛又直接。除此以外,他還會發我手機鍵盤裡的其他語言的字符,比如梵語、希伯來語和希臘語。這讓我意識到,文字,也有和圖片一樣的魅力。
孩子在Twitter上獲得的樂趣其實與你我的無異。儘管他們不用文字交流,也不關注時事,但是像他們一樣,我們的樂趣也來源於人類的社交,有反饋的接口,還有字母和表情符號共同構成的圖形效果。
Noah的Twitter習慣也揭示了Twitter那些複雜算法下的某種設計,通過吞噬我們的數據製造相應的體驗。Noah絕對是Twitter最喜歡的用戶,他follow系統推薦的所有人,沒有頭腦的轉發,包括廣告。但同時,他也有自己的社交圈限制,他的直系家庭成員(父母和他的哥哥),在算法的合理建議之下,讓他有更多可以follow的人。同時,我的朋友也可以看到我喜歡的Twitter號,被這個可愛的小男孩吸引然後follow他。隨著@beebaaahp拓展他的社交圈,我的社交圈裡也出現了很多有趣的信息。由於在twitter app上你可以看見follow你的人關注的其他人的信息,Noah的朋友圈裡也出現了和我作為一個媒體研究者相關的內容,儘管這並不是他的本意。
讓我來整理一下思路。Twitter向我推送了一些我五歲的兒子follow的內容,而他follow這些人是因為他follow所有Twitter推薦的帳號。而這些帳號向我推送的內容吸引我是因為Noah關注了我朋友的朋友,也許並不怎麼聯繫。因此Twitter才能給我推送一些我感興趣的內容,出於這個原因,我甚至打算follow一些Noah的朋友。
當Twitter剛剛發布這種算法功能時,就好像Facebook的news feed一樣,許多評論家都發出一聲哀嚎,Zeynep Tufekci聲稱這會剝奪用戶個人決定信息流的能力,讓那些影響力小的內容更不易於出現在大眾面前。雖然我認同Tufekci的觀點,但是我更讚賞這種算法在循環有用信息上的作用。它方便到連一個才剛剛會一點點閱讀的小孩都可以使用。但是它只作用於有限的人際關係,加強原本就存在的聯繫,而不是讓你聽見不同的聲音。如今社交網絡的回聲牆和Daily Me特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突出。
這種算法過程揭示了我們部分的網絡關係結構,以及這種網絡關係如何加強我們對這個世界的扭曲感。當然,一個很小的孩子在許多方面都和我們不盡相同。但是他們的出生,讓我們某些特定的文化體驗得以在下一代身上連續,傳遞各種特權,或是缺失特權。雖然沒有文字交流,Noah的Twitter體驗得益於他父母大學媒體研究者的身份。即使在網際網路充滿了變數的地方,身份的延續、家庭的特性和根深蒂固依然牢不可破。
現在為止,@beebaaahp似乎依然沉浸於給予和接受推送,發布模糊的自拍照和海豚emoji的樂趣中。但是童年唯一可以預見的就是持續的改變。我已經可以預見到,很快,他就會找到新的作樂方式,拋棄Twitter,但我們真的會想念現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