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一位老師的一系列法考視頻突然在某網站爆火。
視頻中,這位老師提出了這麼幾個問題,被廣大網友傳成了段子、做成了鬼畜視頻:
「如果有隻熊貓要咬死我,我能把熊貓打死嗎?」
「拿著高倍望遠鏡天天看對面女生宿舍,這構不構成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
「嫖-娼不給錢犯法嗎?」
在大家眼中看起來門檻很高的刑法,在這樣的幾個「靈魂之問」下突然吊足了觀眾的胃口。
因此,在他正式入駐網站後,短短幾天粉絲數便迅速破100萬,成就了網站「2020最速百萬粉傳說」。
如今,他的粉絲數量已經突破了1000萬,這位講「普法單口相聲」的人是誰呢?
他就是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刑法老師羅翔。
而這一次,他走出法考視頻,來到了一檔節目——《十三邀》。
自2016年開播的《十三邀》,作為一檔由作家許知遠為主持的訪談節目,它已經辦到第五季了。
5年5季,每一季的豆瓣都在8分以上,而最新的這一季更是因為羅翔的出現直接讓評分飆到9.3分。
不少看過的網友都愛到不行:
「太精彩了,好像給思想洗了澡。」
「這是我看過最好的訪談節目。」
羅翔,究竟有什麼魅力呢?
通過他與許知遠的談話,我們好像離他更近了一點。
作為北京大學計算機微電子專業畢業的許知遠,為報刊寫過稿、出過書,更是單向街書店的創辦人之一,秉持著「看世界帶著偏見」的他,與作家白先勇、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演員俞飛鴻、主持人馬東、地產大佬王石等不同領域的嘉賓都有過交流。
在第五季的新開頭,仿若「漫遊者」的許知遠竟跳起了舞,舞伴有美麗的女郎、也有商場的售貨員,略微凸顯的小肚子之下,不變的依然是他的那一絲笨拙。
在第一期節目中,可能是頭一個比許知遠還高不少的嘉賓出現了——羅翔鼻梁上加著一副眼鏡、穿著簡單的襯衫西褲、頭低下來能看到微微露出的頭皮,就是我們印象中的一個樸素的知識分子的形象。
北京大學法學院刑法學專業畢業、獲得法學博士學位的羅翔,現任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教授的他,自2008年以來便每年都入選「法大最受本科生歡迎的十位教師」,在2018年還是「法大首屆研究生心目中的優秀導師」。
而上他的課的學生並不只限於法學專業,他的課也十分其他專業的同學的歡迎,常常出現一座難求、連過道都站滿了學生的盛況。
因此,在節目的一開始,便是許知遠來到羅翔講課的現場,聽著他說「公安局局長收錢不辦事,貪贓不枉法,定什麼罪名?」的案例。
(張三:羅翔一系列案例中的「犯罪者」)
從上海松江大學城,到萬聖書店、楊椒山祠、沈家本故居,兩人邊走邊聊的這一路上,看起來漫無邊際,咱們可以從3個方面來探悉羅翔的「秘密」:
1. 被罵到退出微-博?
9月8日,羅翔因為發了一條閱讀分享,被不少網友認為是在影射某表彰大會而遭受巨大的質疑,在許多人的「口誅筆伐」之下,回應無果的羅翔選擇暫停更博。
而這一期節目,就開始於羅翔的退博事件的7天後。
面對許知遠問到他如何看待這場事件,羅翔談到他在事後偶然間遇到了好友,他提及了好友問他的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好友問羅翔,別人對你那麼多讚譽,你是否覺得這合適,羅翔說那肯定愧不敢當;
因此好友接著問第二個問題,那麼別人對你的批評,你為什麼就深信呢?
「別人對你的表揚名不副實,你就很開心;別人對你的批評名不副實你就受不了,這不是典型的雙標嗎?」
人的天性總是愛讚美好過批評的,好友一番話突然讓羅翔想通了。
如今已47歲的他越來越明白,儘管自己有著千萬粉絲,看起來好像是個能「呼風喚雨」的「網紅教授」,但實際上,網絡上的這些粉絲不過都是虛擬的。
羅翔覺得很多人看他的視頻或因為段子、或圖個熱鬧,看完視頻好像學到了刑法知識,但得到的不過只是「片刻的感動」,他們手機一關又繼續一如往常,也許一個觀眾都難以影響——
你真正能影響的就是你身邊所愛的那些人,去關注自己身邊的現世生活吧!
不論是引用蘇格拉底的「對於你懂的東西,你才會真正的認同」,還是引用康德的每個人類都有原初設計如出廠設置一般,羅翔對自己網絡的爆紅簡直是「人間大明白」:
「我的一些理論迎合了這些出廠設置,說出了老百姓想說但表達不出來的話。」
2. 刑辯律師吃不飽飯?
比起一個案子幾萬塊要做四、五個月的刑辯律師來說,案子少又容易遭到報復,賺得更多的民事律師成為了大多數人的選擇。
儘管羅翔課上的同學很享受刑辯帶來的樂趣,但正如他們感嘆如果連飯都吃不飽,談什麼理想那樣,很多時候在理想主義之下,真正在現實中去做才知道有多難做。
面對「人類沒有意義和目的」的虛無主義和「沒有絕對的對錯」的相對主義的盛行,身為刑法老師的羅翔,儘管一直警惕人性的幽暗,但內心卻始終秉持著的那一份追求真善美及公平與正義的信念。
「我們無法追求到絕對的美,但不能推導出這個世界沒有美,人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
其實,學生時代的羅翔沉醉於技術主義的法律,常把「你管得著嗎」掛在嘴邊,妥妥的年少輕狂。
但直到有一次他在路邊遇見一位老婆婆問路,在給想要上訴的她指完路後,老婆婆竟然撲通一聲跪下道謝,羅翔突然開始覺得虛幻的理想主義都是矯情,不過是在逞口舌之快。
此後,當上了老師的羅翔不僅與另一個老師一起開了門名為「法律診所」的課,篩選一些對刑法有興趣的學生,以免費辯護的法律實踐為主,同時為了影響更多的學生,他還成了法考培訓的老師。
正如節目中羅翔對許知遠談到自己年輕時愛讀激情爽快的尼採的著作,但現在卻不由得感嘆到:
「這些哲學家都不過正常人的日子。」
對於自己千裡迢迢從湖南來北京看病的親戚,卻苦於搶不到號,只能去找「號販子」的羅翔,言語間透露出一絲無奈。
儘管如此,人到中年意識到自己的有限性的羅翔仍始終堅信:
「所有的法律人為什麼要追求公平、正義,因為正義是客觀存在的。它不斷地挑動著我們的心弦,讓我們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3. 道德凌駕於法律之上?
在爆發一些公眾事件時,網絡上的道德譴責的聲浪總是一波還比一波響,而一切以道德為標準,那麼它與法律的界限又在哪裡呢?
正如大家都聽過的那句,法律是對人最低的要求,在羅翔看來,對於個人來說,他覺得道德只能用以自律,不能要求別人,否則就是偽善了;
而從法律與道德的關係來看,他覺得法律和道德實際上是一體的,比起以道德作為懲罰正當化的「積極道德主義」,羅翔更傾向於「消極道德主義」:
「道德上是值得譴責的,那它不一定是犯罪,在道德上是被鼓勵的,那它就不應該受到懲罰。」
正如金庸小說中的一眾大俠那樣,我們似乎總是對行俠仗義有一種憧憬,而這種凌駕於法律之上的正義,某方面也可能會導致像冤冤相報的非正義的產生。
「不能過度放縱自己的激情和正義感,因為我們都並非完全理智的存在。」
不由得又想起羅翔所說的「自由不受限制,就會導致強者對弱者的剝削」,也許並不完美的程序正義才能達到一種可見的正義。
從上而下與從下而上,法治也許從來都是雙向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羅翔宣布停止更博之後,央視幾天之後便發布了一個長達16分鐘的專訪紀錄片來介紹他,片中肯定了他用短視頻的形式創造的新的普法方式。
那麼,他憑什麼能得到央視了認可?
看到這裡,也許你的心裡已經有模糊的答案了。
實際上,不僅是因為他的專業、幽默、自省、謙遜、坦然,更因為他有著身為教師的那一份責任感。
在羅翔看來「知識是枯燥的,讓人在使命中對抗枯燥的學習」,因此他在課堂上總是提出許多腦洞清奇、角度刁鑽的問題讓你猛然思考,從「法外狂徒張三」到《隱秘的角落》 《沉默的真相》等刑法角度的分析,他的課聽來總是有趣抓人。
從假口罩的罪與罰、拐賣「陰陽人」,到「多人運動」、「果聊」勒索案,總是以積極的方式介入當下的羅翔不止是在講刑法,更是在講三觀。
正如他在談到韓國N號房案件所談到的對女性的不尊重:
「在當前的社會,雖然法律極力倡導男女平等,但不得不承認,女性很多時候依然處於弱勢,所以法律應該給予女性更多關愛。男女交往中,一個最重要的功課就是學會互相尊重。」
在如今倚重專業教育的當下,老師似乎成了知識搬運工,好像沒人教我們怎樣看待自己與世界的關係、怎樣獲取更多生活的智慧,而羅翔的存在更像是通識教育中的一盞明燈。
當光鮮亮麗的明星被萬千寵愛、搞笑博主成為流量大咖,卻已經太久沒有討論嚴肅、深刻問題的學者出現在大眾視野中了。
不由得想起整期節目中,最刺痛人的一句話莫過於,經歷過八九十年代理想主義的許知遠所說的:
「原來我們相信的東西是這麼邊緣的東西。」
什麼時候我們恥於談理想與信念了呢?
可以說,談詩與美、聊文學與歷史、探討個人與時代等一系列形而上問題的《十三邀》,在實用與功利成主流的當下,多少顯得有那麼些「不合時宜」。
但也正是這些逆主流而行的人或物告訴了我們生命中的另一種可能性,也許我們都被所謂的「最優解」禁錮了太久。
當然,我們總是習慣於「造神」,又習慣於「毀神」,有人把羅翔崇拜成了「大師」,而又有人說羅翔不過在傳播雞湯——
不管怎麼說,不要聽風就是雨,保持自己的獨立思考吧。
總的來說,你也許不完全認同羅翔對於法律的觀點、對於中國古代刑法等的看法,但你不能否認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好老師:
「真正的知識一定要走出書齋,要影響每一個願意思考的心靈,願你做法治之光。」
自嘲自己不過是「曇花一現」的羅翔,這朵花已經開了一年多了,被問到將來也許會「過氣」的問題,他平靜到地說到:
「有一天別人說,夠了,你下去,那我就下去。」
青石電影編輯部 | 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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