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教材「歧視同性戀」起訴教育部後,中山大學女生秋白(化名)正陷入一個又一個漩渦。
近日,秋白在個人微信號發表了名為《那些愛與自由》的文章,直言所在學院的輔導員未經自己同意,向她父母透露了同性戀身份,令其「身陷囹圄而不得解」。
8月31日,秋白在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採訪時表示,自從被輔導員告訴父母性取向的一周後,她應父母要求去廣州看了醫生,做了很多檢查,「從內分泌到心理治療都有」。
她與父母的溝通至今進展甚微。她表示,父母日日失眠,哀求她能否改變。她的父母仍然堅持,同性戀是不正常的,應該是心理或生理有些毛病。而這一觀點,正是存 於秋白所看到的多本教材裡,與國際上的主流觀點相悖。
某天晚上,爸爸告訴秋白:「今晚你媽連夜開車送貨,就因為擔心你的事,在高速路上差點出事」。
對於以上種種,秋白在《那些愛與自由》中表達了愧疚與無奈:「一個月前甚至數月前,我數次想親口告訴父母性取向,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比誰都渴望他們了解一個真實的我,世界上最親近的父母卻對我最大的秘密一無所知,這不是很可笑麼。」
她在文中回憶父母開著小貨車送她上學的場景、父母對她能組建家庭的期望,「我又何嘗不想與父母過著快樂的生活呢?如果性取向有得選擇,為什麼我要選擇一條充滿荊棘的路,而不是那條符合主流期待的康莊大道?」
對於輔導員擅自透露性取向的說法,中山大學黨委宣傳部部長丘國新近日表示,大學的體制是服務人、管理人,與家長溝通是學校的工作,也是人之常情,此事需要換一個角度去看待,現在被過度放大了。
「我有女兒在念大學,我很關心女兒在學校的情況。(如果)你的子女在大學,你要不要和學校溝通了解一點孩子的情況?」丘國新對澎湃新聞記者表示,大學生也是父母的孩子,不要忽略父母的權利。
對於輔導員是否有讓秋白停止起訴教育部,丘國新表示不掌握這一情況,建議詢問當事輔導員。澎湃新聞記者隨後致電兩名輔導員,他們均以「保護學生隱私,希望給學生一個好的學習環境」為由,拒絕接受採訪。
秋白表示,她會按法律的程序,繼續起訴教育部,「我覺得沒有理由突然放棄,這條路我會繼續走下去」。
【對話秋白】那篇《那些愛與自由》,其實是寫給我父母看的。我覺得現在最關鍵的是他們的情緒,文章也沒有想譴責什麼,但心裡還是想譴責的(笑)。
有些話我在家裡說不出來,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們,所以我想在公眾號裡表達出來。一方面是有一個回應,因為大家都很關心我的情況;另一方面想讓父母看到,把說不出口的話寫在那封信裡面。
自從被輔導員告訴父母性取向的一周後,我答應了父母去廣州看醫生,《那些愛與自由》就是在廣州發的,之後我就又回到了家裡。
最後挺失望的,我的父母看完信,關注的重點,不是我想表達的,而是覺得我還是想堅持走同性戀這條路。
澎湃新聞:在曝出「被學校輔導員施壓」後,為何沒有第一時間出來作回應?8月18日早上,我的輔導員把一篇關於我起訴教育部立案的新聞稿轉給我,之後立刻警告了我一番。當天下午,輔導員就叫我父母來學校,我第二天就回家了。
那幾天我在家也不方便(發聲),主要是來自父母的壓力。我的父母不希望在網絡上看到我的新聞,更不希望看到我作為一個同性戀出現在網絡上,特別是有我的照片的新聞。
所以當時我不敢在網絡上講什麼,也不敢接受記者採訪。我怕我的父母對我的性取向一下子很難接受,那幾天,我主要跟父母解釋,我為什麼會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跟他們講了整個過程。
澎湃新聞:自從你起訴教育部後,輔導員和你說過什麼?我有兩個輔導員,剛開始起訴教育部時,他們時不時找我約談,要我停止我現在的行為,認為我的行為對學校的聲譽不好,搞得中大很支持同性戀的樣子,而且會影響我的學業,希望我算了。第二次和我談話時,他們告訴我,如果我再繼續這樣做下去,校方隨時都可能叫家長。
我當時很明確地告訴他們,我還沒有準備好把這件事(同性戀)跟父母坦白,我的父母現在還沒到能夠接受的程度,但我想慢慢地引導。
這之後他們一直試圖以告訴父母這件事來阻止我的行為。8月18日,我起訴教育部被媒體報導後,兩名輔導員叫我的父母來學校,把關於我的報導給我父母看了。後來父母告訴我,一名輔導員指著我的照片說,「你看你的女兒,在外面舉牌子,這樣對學校的影響好嗎?」
8月19日,我跟父母一起回家,那天祥子(中大校友)在微博上聲援我,一名輔導員把這條微博轉給了我媽媽,打來電話說,「你女兒的朋友這麼公開地詆毀中大,你跟你女兒說一下能不能讓她的朋友把微博刪掉?」
澎湃新聞:關於同性戀身份,目前和父母溝通得如何?現在他們還是希望我改變。這周四我依舊要回家——我父母希望我去看醫生。我的媽媽很相信輔導員,(我)呆在家的那一周,媽媽甚至打電話給輔導員,問我是不是要治療。輔導員的回覆是,「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去找心理醫生」。
我在家的那一周,都是去看醫生。我父母認為,同性戀是不正常的,應該是心理或者生理有一些毛病,所以我去做了很多檢查,從內分泌到心理治療都有。
那時候我真的很難受。因為我知道,父母不接受這件事情,是希望我以後生活得好,不要被別人歧視,他們也知道同性戀在社會中遭受的歧視有多大。他們覺得,我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會過不好,沒有家庭,以後會沒有依靠。
我對他們一直有愧疚感,他們對我的期望、今後生活的規劃,我可能一個都不能達到了。
我是一個比較獨立的人,我現在想做同志公益,就想開開心心地做下去,不一定是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現在我很喜歡自己的生活狀態,但他們(父母)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澎湃新聞:起訴教育部前,有想過會造成的影響嗎?現在還會繼續起訴嗎?有。之前我給父母做了很多的暗示,比如跟父母聊天時表示,我以後不結婚的話,我的日子可以怎麼過。
他們看電視時,我就會跟他們講,這個明星是同性戀,你們覺得他怎麼樣?會試探一下他們的態度。因為教育部那件事情也有點不可控,我一方面希望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能通過這件事來讓更多人關注到教材錯誤的問題;但另一方面我自己也害怕,擔心父母會看到,一直都不敢跨出「出櫃」那一步。
在起訴教育部之前,我在家裡呆了整整兩天,想向他們「出櫃」,但沒有成功。我覺得自己講不出來,真的很害怕講出來會發生什麼樣子的事情。
起訴教育部這件事情已經立案,我會按法律的程序走,我覺得沒有理由突然放棄。這條路會繼續走下去,但會花更多的時間去跟父母溝通。但對父母,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也希望以後做同志公益事情的成功,能夠跟他們分享。
澎湃新聞:對於說你炒作的評論,你怎麼看?同性戀對我來說是個事實。後來也知道這個群體要面對哪一些困難和壓力,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我希望去做一些事情,起碼能夠有一點改變我們的處境。我不想被動地等待。
說我炒作之類的新聞我也看多了,只要是關於性取向的新聞,下面的評論有很多是「恐同」的,已經看習慣了。
澎湃新聞:現在與校方相處得如何?校方從頭到尾都沒有正面和我去溝通,交給學院,然後學院又交給輔導員去處理。所以整個過程,校方都沒有直接的向我施壓。這件事情(立案)過了之後,校方和輔導員都是決定保持沉默,可能更容易讓事情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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