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今年的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會因為一位演員的獲獎感言,引發如此大的關注與熱議。
在頒獎人兼好友小羅伯特·唐尼一段俏皮的介紹詞後,50 歲的朱迪·福斯特出現在舞臺中央,從前者手中接過了塞西爾·B·德米爾獎盃(Cecil B. DeMille Award,又稱金球獎終身成就獎)。然後,這位兩屆奧斯卡影后得主、製片人兼導演,發表了一段近7分鐘的感性演講,這讓臺下不少明星都感動得潸然淚下。
在演講中,朱迪·福斯特史無前例地,在公眾面前委婉提及了自己的性取向——儘管這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我覺得我突然想把自己從未公開過的事情說出來。這個宣告讓我有點緊張,但我覺得我的經紀人應該會比我更緊張吧。但我要在這裡說,驕傲地、大聲地說,好嗎?我需要你們的支持。我是??」
全場人都屏住了呼吸。「我是單身。」朱迪笑著說,「不用把這當成什麼盛大的出櫃演說,因為我早在五六千年前的石器時代就已經出櫃了。在我還是個柔弱少女時,我就向我的密友、家人還有同事們坦白了,然後漸漸地,我也告訴了所有認識我的人,和我遇到的人。
但現在據說名人們都要把私生活的細節展現給眾人看,弄得跟個真人秀一樣。」接著,朱迪向自己的伴侶西德尼·伯納德表示了感謝。
伯納德現年 59 歲,她與福斯特的緣分始於 1993 年。當時,福斯特和理查·基爾共同主演電影《似是故人來》(Sommersby),伯納德正是劇組工作人員,擔任拍攝協調工作。福斯特和伯納德在一起後,一直保持低調,但私下裡並不避諱。伯納德還是福斯特兩個兒子的監護人。
朱迪·福斯特這段半開玩笑的「出櫃」宣言,卻意外激起了輿論巨浪。多數媒體都認為她的獲獎感言真摯、勇敢,又詼諧風趣。路透社以《朱迪·福斯特踢開了櫃門——這對好萊塢的同性戀來說意味著什麼》為題發表述評稱:「儘管好萊塢不乏出櫃者,但相比於大多數人的出櫃方式,福斯特是一種顛覆。他們大多只是用手肘把櫃門輕輕推開。」與之相反,視朱迪·福斯特沒能直接表態「自己是同性戀」為一種退步的言論也不佔少數。
無論如何,沒有人會對她的獲獎存有異議。說朱迪·福斯特為鏡頭而生並不過分,從三歲到五十歲,從廣告、電影到電視劇,她的生命歷程被攝影機鏡頭完整(也許並不那麼忠實)地記錄。作為45年來最年輕的金球獎終身成就獎得主,朱迪·福斯特奉獻過諸多經典角色,這幾年漸漸退居幕後、當起製片人和導演的她,並不打算激流勇退。正如她演講最後所說:「向下一個50年致意!」
為福斯特贏得奧斯卡最佳女配角提名的電影《計程車司機》中,她飾演一名雛妓。
《沉默的羔羊》劇照
喜歡黑暗戲劇,但不接受徹底的黑暗
朱迪·福斯特當晚演講中最感人的部分,無疑是向自己母親的致敬。「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希望重複三次,就能深深地鐫刻在你的靈魂裡。你是個偉大的母親,請在你最後準備離開的時候記住這些。」今年 84 歲的福斯特母親,患有老年痴呆症。
正是福斯特的母親艾弗琳·阿爾蒙德,引領女兒走上了演員這條道路。1965 年,母親帶著 8 歲大的朱迪的哥哥去應徵防曬霜廣告,沒想到卻是陪著哥哥去應徵、僅僅 3 歲的福斯特被廣告公司看中,最後接拍了這支廣告。艾弗琳·阿爾蒙德當時是一家好萊塢公司的選角顧問,在還未生福斯特時遭丈夫拋棄,後來一個人將福斯特和她的兩個姐姐、一個哥哥拉扯大,生活條件並不是很好。
福斯特被相中,可能並不僅僅是因為她可愛的形象。後來的事實證明,福斯特在智商上明顯超出常人。1991 年,她自編自導自演的第一部電影《錦繡童年》(Little Man Tate),講述了一個天才兒童所遭遇的種種苦惱。這部電影被評論界普遍認為是當時年屆而立的福斯特對自己童年生涯的回顧。影片中的高智商小男孩徘徊在成人世界對天才兒童採取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教育方法之間,他的困惑也許就是福斯特當年自己的困惑。
影片中福斯特飾演的母親索性告訴兒子他沒有爸爸;生活中的福斯特,伴隨她童年生活的,是父愛的缺失,和與自己年齡不相稱的工作。父親的離家、高智商帶來的孤獨感,都成為此後她電影中經常出現的主題。(她曾被懷疑是「門薩國際」高智商組織的成員,但她本人在一次採訪中對此予以否認。)
對一歲能說話、兩歲能識字的福斯特來說,三歲時在鏡頭前擺幾個簡單的可愛姿勢,是最容易不過的事了。相對於同齡孩子,福斯特的成熟程度讓人驚訝,到八歲那年,福斯特已經接拍了 40 多條廣告。她第一次在電影中露臉,是在 1970 年迪士尼出品的電視電影《山中惡徒》(Menace On The Mountain)中。
福斯特在小學到高中畢業期間,因為拍戲經常休學,但在片場仍有老師教她功課,她本人也始終沒有放棄學業。福斯特的母親是法國迷,她希望福斯特挑戰另一種語言,堅持讓她轉校到著名的洛杉磯法語私立高中(Le Lycée Francais de Los Angeles)。1976 年《計程車司機》(Taxi Driver)在坎城電影節宣傳時,她還充當了馬丁·斯科塞西和羅伯特·德尼羅的法語翻譯,給當時的法國媒體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計程車司機》和同年上映的《黑巷少女》(The Little Girl Who Lives Down the Lane),可以說是福斯特在青少年時期的電影代表作。在這兩部電影中,福斯特主演的少女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同一類型的角色,孤獨、內心敏感,卻外表冷漠,缺少家庭的溫暖,缺少關愛。
福斯特以十幾歲的年紀塑造這類複雜的角色顯得得心應手,除了天賦之外,不能不說十幾歲之前的成長經歷,讓她比一般孩子更能體會角色的那種孤獨和無助。已經走出那段時光的福斯特現在回憶起自己的童年,淡然地說:「我不覺得被剝奪了什麼。只不過我的童年相比其他孩子有些特別。但是,不一般的童年並不等於不健康的童年。」
《計程車司機》中雛妓的角色為她贏得了人生第一個奧斯卡提名——最佳女配角。這樣的榮譽對於一個 14 歲的少女來說,顯然過於沉重。當所有人都看好她的星途時,她卻在洛杉磯法語私立高中畢業後,選擇退出演藝圈,申請大學繼續深造。選擇大學時,這個從小就智商超群的「好萊塢神童」,將好萊塢明星的身份放到一邊,成為一名耶魯大學的普通大學生。
然而,她的大學生活並不平靜,1981 年的「辛克利事件」給了福斯特沉重一擊。約翰·辛克利(John Hinckley)是《計程車司機》的狂熱影迷,為了引起福斯特的注意,他真的嘗試去行刺當時的美國總統隆納·雷根。他還在福斯特進入耶魯大學之後跟蹤她、給她寄情書,更曾與她在電話中對話。她的期中考試和畢業典禮都需要有警察保護。對於生性敏感的福斯特來說,此事給她帶來的打擊,是她大學畢業後主演的幾部經典影片的靈感源泉。
綜觀「辛克利事件」後福斯特塑造的一系列形象,不得不說,這個影響甚至超過了父親帶給她的傷害。「辛克利事件」後的福斯特大多塑造如何克服恐懼,尋找自己心中英雄的受害者、不幸的女人這類角色。《暴劫梨花》(The Accused)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福斯特大學畢業以後也拍了幾部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影片,其中比較著名的有《五個角落》(Five Corners)、《重振雄風》(Stealing Home)。她本人也曾一度打算退出演藝圈繼續在學業上進修,直到 1988 年《暴劫梨花》的劇本出現在她的面前。此片根據 1983 年發生的一件真人真事改編,上映後引起極大的社會反響。她在《暴劫梨花》中以精湛的演技,生動地塑造了一個強姦受害者的形象,憑此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
和《暴劫梨花》中被強暴的女招待員莎拉類似,《空中危機》(Flightplan)中丈夫被陰謀殺害、自己和女兒的生命也受到威脅的寡婦,《戰慄空間》(Panic Room)中被丈夫拋棄、女兒患有糖尿病、自己有幽閉空間恐懼症、跟女兒相依為命的女子,《似是故人來》(Sommersby)中獨守空房多年、丈夫從戰場歸來卻無力挽救丈夫生命、親眼看丈夫被絞死的村婦,《勇敢的人》(The Brave One)中未婚夫被活活打死、自己也差點命喪黃泉的播音員艾麗卡·貝恩??這些角色,無一例外的,都遭受著恐懼的折磨,在最後卻總能頑強地存活下來,她們並不需要男人來拯救,而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爭取自己應得的權利。朱迪·福斯特曾經在採訪中說,自己喜歡黑暗戲劇,卻不能接受徹底的、毫無希望的黑暗,她總是在最後給觀眾留下一絲光明和希望。
此類角色在《沉默的羔羊》(The Silence of the Lambs)中達到了巔峰。1990 年上映的《沉默的羔羊》被認為是有史以來最經典的恐怖片之一。福斯特在片中飾演的女探員史達琳集脆弱和勇敢、幹練和敏感於一身,她也由此獲得了自己的第二座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盃。
《沉默的羔羊》的成功,讓她有機會執導自己的導演處女作《錦繡童年》,在這部自傳性的作品中,福斯特放下了自己熟悉的那些角色,開始體驗作為一個母親所需要具備的品質。這部小製作影片雖然並未獲得高票房,但卻得到評論界一致讚譽,這也給了她繼續開拓幕後工作的信心。
1992 年,朱迪·福斯特在洛杉磯成立影視製作公司,名為「蛋電影」(Egg Pictures),開始涉足製片業。在好萊塢,像她這樣集電影製作、導演、表演於一身的女性,可謂鳳毛麟角,如果再加上曾是紅極一時的童星的話,她就是絕無僅有的了(她甚至還是一個在法國頗有知名度的歌手,少年時代就已經在法國巡迴演出,1997 年還出了一張英法雙語專輯)。怪不得好萊塢的童星被問到「以誰為榜樣」這樣的問題時,最保險的回答就是——朱迪·福斯特。同是童星出身的克裡斯滕·鄧斯特說:「我小時候的理想是,成為像朱迪·福斯特那樣既有演技又有學歷的好萊塢高材生。」。
或許是因為青少年時期拍了太多電影,現在的朱迪·福斯特似乎對演電影越來越沒有興趣。從 1988 年首次封后到 2012 年間,她只演了 18 部電影,其中還有兩部客串性質的。她把越來越多的精力投入到製片和導演之中。她在 2004 年四十多歲時談到身為女演員的身份時說:「她們獨自生活,對自己的選擇擁有更多自信,並且不需趕潮流假裝自己很酷,這些我想都是上天的恩賜,因為當你想趕潮流時,往往會做出很糟糕的決定。」這次她做出的決定是建立家庭和生育孩子。
1998 年出生的查爾斯(Charles)和 2001 年出生的基特(Kit),都是福斯特從同一家精子銀行獲得精子、進行人工受孕所生的。在《錦繡童年》之後,福斯特於 1995 年和 2011 年分別導演了《心情故事》(Home for the Holidays)和《海狸》(The Beaver),中間漫長的幾年她都在養育孩子。這兩部影片的評價並沒有她之前的電影那麼高,但就如她自己所說的,「如果我失敗了,起碼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失敗的。」
福斯特與她的伴侶西德尼·伯納德巨星出櫃?免談!
朱迪·福斯特向來對個人隱私三緘其口,然而,她這番在金球獎頒獎禮上的「含蓄」宣言,反而強調了同性戀在好萊塢世界裡的艱難生活狀況,更生動地反映出好萊塢對談論演員性取向問題的態度。
電影工業向來崇尚創意、自由、開放和實驗精神,因此好萊塢同性戀從業者的比例較高並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但諷刺的是,像好萊塢這樣「基」情四射的地方,卻偏偏要裝「直」。暗地裡,好萊塢不但歡迎還鼓勵同性戀者的生活方式,但到了崇尚主流異性戀文化的公開場合,好萊塢卻想方設法、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好它那見不得光的小秘密。
就在朱迪·福斯特發表那番得獎感言的幾天前,媒體曝光了史蒂文·索德伯格聚焦同性戀鋼琴家李拉伯斯的新片《燭臺背後》(Behind the Candelabra)因為「太基了」, 在幾大製片公司均吃閉門羹的新聞。這部電影成本不高(500 萬美元),演員陣容豪華(馬特·戴蒙、麥可·道格拉斯主演),看起來明明是穩賺的買賣,好萊塢偏偏不買帳。「這還是在《斷背山》大獲成功之後呢!我好震驚。這事,我們實在沒法理解。」索德伯格說。
在外人看來,好萊塢是個自由開放、有包容心的地方。那兒的演員經常為政治活動籌款,參與維權運動,好萊塢也一直是歐巴馬的堅實後盾。去年 5 月,喬治·克魯尼、薩爾瑪·海耶克、託比·馬奎爾和小羅伯特·唐尼每人自掏腰包 4 萬美元,參加了一場為歐巴馬大選助陣的籌款晚宴。
一份英國報紙曾這樣戲謔這場晚宴:「歐巴馬甚至都不用提及同性戀婚姻合法化的問題,就能讓全場掌聲陣陣。」
在《國王的演講》拿下奧斯卡最佳影片獎後,來自英國的製片人伊恩·康寧上臺從史匹柏手中接過獎盃,在感謝了諸位合作夥伴和他的父母后,他還將這座獎盃獻給了他的男友本,稱「他每天都支持著我從事的事業」。這番發言引起掌聲雷動,似乎並沒有人覺得康寧在此刻提及男友有何不妥。然而,主流美國電影人卻會遭遇雙重標準。幾年前,當金牌製片人斯科特·魯丁因為《老無所依》拿下奧斯卡最佳影片獎時,他在得獎感言中向伴侶約翰·巴洛致謝的話,卻在後來的重播節目中被刪掉了。
好萊塢為什麼不待見同性戀?歸根結底,是個經濟問題。同性戀導演、製片人、配角演員只要不因為自己的性取向問題影響到工作,他們公開自己的性取向並沒什麼問題。但在行業內真正的大人物身上,這個約定俗成的道德標準卻嚴格得多。英國著名的出櫃演員魯珀特·埃弗裡特最近在做客 BBC 的談話節目時,就警告那些有巨大事業野心的年輕演員,如果他們將來還想演主角,那就不要出櫃。
畢竟,好萊塢如今從事的仍是兜售「四象限電影」的生意,這四個象限所代表的是男性與女性,年輕人和年長者,他們是主流觀眾的代表,主流電影必須得同時迎合這些主流觀眾。當一家電影公司投入 1 億美元拍攝一部電影,並花上等額費用營銷宣傳時,任何可能影響到票房前景的「地雷」都會被提前剷除。明星經紀人會向他們的主顧施壓,阻止他們出櫃。在好萊塢工作過的人,沒少談論好萊塢那些見不得光的小秘密。比如在好萊塢的黃金時代,明星經紀人常常會安排男同性戀演員和女同性戀演員「結婚」,以讓影迷們相信他們的偶像是異性戀者。直到今天,好萊塢仍然存在這種利益婚姻。
一位在好萊塢工作的同性戀編劇說,他曾想列出一份好萊塢當紅「同志」明星的名單。剛開始調查時,他很快發現「即使是那些眾所周知的同性戀明星也絕對不會出櫃」。有些明星的同性戀身份在好萊塢圈內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但大眾絕對不可能知情。
好萊塢有一些不成文的規定,比如一線動作片導演絕對不能出櫃,因為這會影響到他們作品的「血性」。至於那些大牌明星,「他們的電影主要是拍給美國中產階級觀眾看的,他們絕對不能出櫃,否則會毀掉他們那種有男子漢氣概的直男形象,會失去主流觀眾。」這位匿名編劇說。通常,明星們對於自己的形象塑造並沒有多少發言權。「我認為,這些明星自己意願可能並非如此,但一旦經紀人介入,出櫃?免談!」
因為明星們拒絕出櫃,美國的同性戀群體常常有孤立無援之感,而明星們則用「我的個人隱私與你無關」的理由保護自己。比如朱迪·福斯特,她可是一位有著百萬票房吸引力的大明星,出演過《沉默的羔羊》、《暴劫梨花》這樣的主流電影。如果她在年輕時公開出櫃,那她的事業必然會遭受影響。但如果你回顧她以往詮釋過的角色,會發現她很少出演浪漫喜劇,甚至不太出演愛情戲。在《似是故人來》中她曾和李察·基爾演對手戲,但在片中,她大多數時間裡還是以堅韌、自食其力的單身女性形象出現。若要說她不出櫃是一種偽善,那可有些冤枉她了。
有關好萊塢最大的一個諷刺是,那些大銀幕上最著名的大眾情人形象的詮釋者,其實很多是同性戀者,比如洛克·哈德遜(Rock Hudson)、拉蒙·諾瓦羅(Ramon Novarro)、艾弗·諾維洛(Ivor Novello)。
1920 年代的性解放運動造就了一批模糊了性別邊際的巨星,比如瑪琳·黛德麗(Marlene Dietrich)和魯道夫·瓦倫蒂諾(Rudolph Valentino)。然而,這股潮流最後仍以主流媒體對這個人群的揶揄取笑結束。瓦倫蒂諾不堪媒體連連抹黑他「不男不女」的壓力,屢屢下戰書跟誹謗者約架。不料正是這些為了證明自己男子氣概的拳擊賽留下的傷患,讓瓦倫蒂諾感染上腦膜炎,最終導致他在 31 歲便溘然辭世。比利·海因斯(Billy Haines)因為在鬧市區的青年旅館與水手親熱被警察逮了個正著,經紀公司立即跟他解除合同,他的演藝事業也到此畫上句點。
到了 1950 年代,整個社會的道德觀念變得愈發保守,導致同性戀演員不得不在恐懼的夾縫中求生。就連洛克·哈德遜這樣大牌的巨星,都不得不跟秘書結婚以掩飾自己的同性戀取向。直到 1980 年代中期,當哈德遜宣布自己染上愛滋病時,他跟同性伴侶馬克·克裡斯蒂安的關係才大白於天下。那個時代,疑似同性戀的巨星還包括英年早逝的詹姆士·迪恩、瓊·克勞馥(據傳與瑪麗蓮·夢露有過一段戀情),以及加裡·格蘭特(他跟演員蘭道夫·斯科特當了 12 年「室友」,但兩人始終不肯承認他們是一對)。
在好萊塢的黃金時代,導演道格拉斯·瑟克、喬治·庫克、約瑟夫·馮·斯特恩伯格都曾拍過暗示隱秘戀情和晦澀欲望的電影,而英國導演大衛·裡恩執導的《相見恨晚》(Brief Encounter)也被看做是隱喻禁忌(同性)之愛的電影。
如今,同性戀題材影片在美國依舊很難獲得主流認可。李安執導的《斷背山》當年輸給黑馬《撞車》,與奧斯卡最佳影片獎失之交臂的事實,也許印證了同性戀主題在好萊塢始終無法成為主流。格斯·范·桑特執導的《米爾克》儘管也收穫了不少獎項,還幫助肖恩·潘獲封奧斯卡影帝,但該片的票房表現卻非常令人失望。由金·凱瑞和伊萬·麥克格雷格兩位大明星主演並且好評如潮的喜劇《我愛你,菲利普·莫裡斯》也因為其同性戀主題而根本沒能在美國院線大規模上映。
在最新的一部 007 電影《天幕殺機》中,哈維爾·巴登飾演的席爾瓦和丹尼爾·克雷格飾演的邦德有一段「基情」戲。導演薩姆·門德斯敢這麼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 007 有著 50 年的歷史,他的直男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更何況,在電影裡邦德總是能得到「邦女郎」。
相對而言,電視圈對同性戀主題要友好得多。索德伯格的李伯拉斯傳記片在各大電影公司碰壁後,最後在 HBO 電視臺找到了安身之所。而包括《六英尺下》、《欲望都市》等在內的主流美劇均有重要的同性戀角色出現。
遺憾的是,至今好萊塢電影工業仍毅然決然地維持著自己異性戀的形象。這也就是為什麼即使大牌如朱迪·福斯特,在談到「出櫃」話題時卻依然謹言慎行。好萊塢的同性戀演員往往會遭遇雙重標準,拿醜聞為例:當喜劇明星保羅·雷賓斯被警察在男同性戀色情影院裡逮住後,職業生涯立刻結束;而當休·格蘭特背著女友伊莉莎白·赫莉召妓的醜聞曝光後,人氣不僅沒有下降,反而讓那些有關他是同性戀的傳聞不攻自破。
同樣,在好萊塢,直男演員可以演同性戀角色,而同性戀角色則受到不能演直男角色的限制。諷刺的是,如今電影裡的同性戀角色還特別多。三十年前,如果一個直男演員出演一個同性戀角色會被視為賭上職業生涯之舉,如今卻被視為演技上的突破,甚至能保證一個奧斯卡的提名。
其實,按照統計學原理,好萊塢那麼多大牌明星中,出現幾個同性戀或雙性戀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令人唏噓的是,儘管洛克·哈德遜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半個世紀,但時至今日,同性戀演員在得到好萊塢主流認同的漫漫長路上卻並未取得絲毫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