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通往天堂的路,它四野蒼蒼只有天路長長,一輛有些破舊的東風大卡,駛在杳無人跡的蒼涼道路上,司機金巴是一個略帶滄桑有些憂鬱的墨鏡男,他的面龐黝黑帶著野性的張揚,黑色的亂發像荒草般鋪滿了頭頂,那腮邊的鬍鬚更像是一片茂密的灌木叢。
金巴是一個長途汽車司機,常年行駛在可可西裡無人區的公路上,這條道路筆者漫長並且孤寂荒涼,天幕灰藍耳邊伴著他的只有沙塵迷茫,他打開了車窗,窗望無一人無一物,遠遠的路之盡頭看不到一個活的東西,他已經連著幾天幾夜沒有休息了。
這條路很長,但是他從來都不帶徒弟,他喜歡在這條路上一個人獨來獨往,他的眼睛感到有些乾澀了,他知道自己很疲乏了,可是,他還不想休息,他想儘快趕到目的地,那裡還有等著他的姑娘,他拿出一盤磁帶插進他那老舊的音響裡,藏語版《我的太陽》那高亢的歌聲,一下子就在枯寂的道路上迴響了起來。
金巴很喜歡聽這首歌百聽不厭,他不光喜歡聽,還喜歡唱上兩句,可是,他的嗓音實在是不敢恭維,不過,他總是能自得其樂地徜徉在其中,突然磁帶卡了殼,這個帶子被他聽的遍數太多了,已經實在不堪重負了,這不又罷工了。
金巴有些煩躁,他用手去抽出帶子在腿上打了幾下,不曾想,他聽到了一聲車子撞擊物體的聲音,他有些疑惑了,這裡基本上是荒無人煙,根本沒有什麼活物,會撞上什麼呢?他停了車,下來一看,一隻羊已經口吐鮮血地倒在了自己的車輪下。
他心裡有些不安,更多的是愧疚,因為他殺生了,別看他長的粗野奔放,內心卻是一個溫柔善良的漢子,他把羊抱到了駕駛室,決定到了目的地,找個僧人給它超度,讓它找到輪迴的路。
他繼續前行,沒有想到,在這樣荒無人煙的地方,他竟然看到了一個獨自行走在這條路上的男人,這個男人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他身著藏袍,面色黧黑瘦削滄桑,在他的腰間還別了一把銀刀,金巴以為他是朝聖者就想載他一程。
不過,等男人上得車來,卻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而金巴憋了太久的話,在很多的時候卻沒有得到回應,那個男人只是聽著,很少發話,不過,金巴還是知道了這個男人的身份,他竟然與他同名,都叫金巴,還都是活佛給起的名,他還知道了這個金巴是個康巴人,他此行的目的,是去找自己的殺父仇人報仇的。
金巴知道康巴人的傳統,那就是有仇必報,這個康巴人說,這十幾年來,他一直在找這個殺父的仇人,終於打聽到了仇人就在薩嘎,金巴看著這個面色和善的康巴人,不敢相信他能去殺人,之後,兩個人更多的是沉默,終於,車子到了薩嘎的路口,那個康巴人下了車,他與金巴道了別,一轉眼就消失在了路口。
一個人的金巴在後來的路上,看上去好像越發的憂心忡忡,車子又行駛了半日,他到了目的地,他先把車上的貨物交給了貨主,又去把羊帶到了一個寺廟,給它進行了超度與天葬,他還幫助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做完這些事情後,他來到自己想念的姑娘處,可是,他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因為,他心裡一直放不下那個康巴人。
終於,受不了內心上的煎熬,他開車去了薩嘎,他要去找到那個康巴人,他要儘自己的能力,來說服他放棄仇恨,他來到了薩嘎,也找到了康巴人口裡的那個仇人,可是,他卻沒有見到那個康巴人。
原來,那個康巴人找到了他的仇人,可是,在他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個每天都去誦經贖罪的老者,他的兒子還那麼小,他卻老的像一個垂暮的人,他的臉上帶著滿滿的惶恐與不安,其實,他的內心很是煎熬,他知道會有人來向他報仇,可是,卻遲遲沒有來,這十幾年,他沒有過過一天安穩的日子,天天都像是在爐子上煎滾。
終於,他等到了那個康巴人,他倒是釋然了,不過,那個康巴人在看到他那幼小的孩子時,卻放下了手中的刀子,他不想讓這個孩子背負起自己這一生,為了復仇所擔下的所有仇怨,所以,他在最後的時刻他放下了,最後,他掩面流著淚離開了仇人的家。
康巴那顆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他一路上很高興地開著車子向家駛去,路上還是空無一人,他的車子又來到了他撞死羊的地方,突然一聲鳴響,他的車胎爆了一個,他取下備胎把它安在了輪子上,這時的太陽很大,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他想休息一下了。
不一會他就睡著了,在夢裡,他變成了那個康巴的男子,拿著他那腰間的刀子,一下子就扎進仇人的心臟,仇人倒在了地上,而他也完成了他這十幾年來,一直想進行的報仇行為,夢醒了他又一次重新上了路,這一路上,他取下了墨鏡,他內心充滿了慈悲與安祥。
《撞死了一隻羊》改編自次仁羅布短篇小說《殺手》和萬瑪才旦短篇小說《撞死了一隻羊》,是由澤東電影出品製作的劇情片,由王家衛監製,萬瑪才旦執導,藏族演員金巴、更登彭措、索朗旺姆出演。這是一個因一宗復仇事件,而引發的關於救贖和放下的具有東方神秘氣質的故事。
這部影片於2018年9月4日在威尼斯電影節「地平線」競賽單元世界首映,於2019年4月26日在中國大陸上映。2018年7月25日,該片入圍第75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 「地平線」競賽單元。
說真的這是一部很特別的片子,它沒有強烈的矛盾衝突,也沒有曲折的情節鋪設,它只是在兩個男人間用背景與表情,用羊與老人,讓他們在夢境與現實中,完成了彼此之間善對惡的救贖。
放下,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
江湖恩怨愛恨情仇,書中、影視劇裡,讓我們看過了太多報復與仇恨,那些仇恨讓幾代人都無法釋懷,而作為他們的後代,活著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了結前世的恩怨,他們沒有自己的生活,沒有自己的理想,他們的生活從一出生,就被安排成了一場又一場血與恨的殺戮,看著好像是恩怨分明痛快酣暢,可是冤冤相報何時才能了。
孔子說「人之初,性本善」,每個孩子其實都是善良的小天使,他們是美麗的小花與小草,我們不能人為地把他們扭曲成面目猙獰的大樹,要讓他們自由開心的成長,在這部影片裡,那康巴人的前半生活著的目的就是報仇。
在他那有些麻木的臉上,沒有規劃也沒有目標,唯一的動力就是找到仇人並殺死他,可是,當他看到那個因痛苦與糾結而過早老去的仇人時,他的內心也受到了一定的震撼,再看到那個可愛的有如他當年那個年齡的孩子時,他心中的善、心中的慈悲,喚起了他的良知,他不能讓悲劇再他與孩子之間再延續了,所以,在最後的時刻,看似是突兀,其實是必然,他選擇了放棄。
放過他人其實就是放過自己,他從那個老人的身上看到了未來的自己,而他不想過著如老人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其實仇恨的最終結果,就是害了幾代的人,有句老話說的好,「冤家宜結不宜解」,佛家最終的偈語也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心懷慈悲,救贖是最後的解脫
故事的主人公叫金巴,一個是撞死羊卻不吃它的肉,還一心想著為它超度的金巴,一個是懷著深仇大恨,一心準備去殺人的金巴,兩個一模一樣的名字,一個善而一個惡,喻示著人的內心有善有惡,它們相依相存。
金巴在藏語裡有施捨的意思,施捨是一種慈悲的象徵,而影片裡那首反覆唱的歌曲《我的太陽》,則是一種光明的象徵,放下、救贖、解脫是這部片子的主題詞,不過它們都是建立在慈悲的基礎上的。
因為心懷慈悲才有善意,所以,那個司機金巴在撞死了那隻羊後,有著深深的愧疚感與罪惡感,他要去超度那隻羊,最後,他把那隻羊放在天台上讓禿鷹們為它完成了天葬,他與那隻羊都得到了解脫與救贖。
因為心有慈悲才放下了惡意,那個來自於康巴的金巴,他放下了最後的執念,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子,他也放下了過往,他在另一個金巴的夢裡,完成了以前的那種執念復仇,所以,最後,他也得到了解脫與救贖。
我們來此世間一遭,會遇到很多的人與事,也會遇到很多的不公與惡意的傷害,但是,我們不能睚眥必報,我們有法律、有道德、還有社會正義的力量,我們不能與邪惡的人同流合汙,我們也不能以暴制暴觸犯法律的底線。
我們可以用我們的善意,我們的慈悲來完成內心的救贖與解脫,因為,只有慈悲才是最終的希望,只有懷著一顆慈悲的心,才能讓萬眾看到光芒的太陽,在影片的最後,金巴脫去了墨鏡,他在那一刻他放下了他的執念、他的焦慮,還有他心中的不安,最後,心中的慈悲戰勝了邪惡的力量,而救贖讓所有的人都得到了真正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