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種回憶叫娘喚你回家吃飯,世間有種眷戀叫落日回家。
日薄西山,紅亮的太陽緩緩沉入連綿不斷的群山,日光多了幾分不舍,山峰之巔透著疏疏密密的光影,炊煙嫋嫋,成了一道線,鍍著金邊的絲線,在暮色裡升騰、婉轉。
「鐵蛋、狗剩、二丫、鎖柱……回家吃飯嘍。」一聲聲呼喊由遠及近,破空而來,散落在嬉鬧正歡的娃兒們中間。顧不上手中的沙包抑或玻璃球,被叫到的孩子撒開腳片朝家飛奔,哪管身後夥伴的嗔怒。
母親站在大門邊,手攏作喇叭狀,以氣運丹田之勢,迸發出巨大的能量。隨後,在飽含關切的斥責中,母親一邊挽起圍裙拍打著孩子身上的塵土,一邊牽起孩子黑乎乎的小手。桌上,早已擺好誘人的飯菜,饞嘴的孩子捧起飯碗,哧溜哧溜地喝起熱粥,燙得抓耳撓腮,還要被母親扭著鼻子責怪。
那時的遊戲簡單而快樂,幾根小木棍、幾塊小石子就能把「老虎吃小孩」「抓石子」等遊戲玩得熱火朝天,孩子們沉浸其中、忘乎所以。
天色將晚,暮色漸濃,愈漸黯淡,餘暉悄然撒落一張網,再高的地方,已經隱去了湛藍,點點零碎的星光,柔柔地點綴於天幕之上。夜蟲鳴起,在即將來臨的夜的序曲裡此起彼伏,不緊不慢地進行彈唱。孩子們的遊戲在夜色裡湮沒,母親的呼喚卻在夜色裡愈加清晰。
女人是家中的多面手,放下沾著草漿的鐮刀,操起鏟子彎腰在灶膛裡忙碌。飯菜端上桌,男人還未見蹤影。忙三火四地餵了豬、餵了雞鴨鵝,夜的腳步就加快了。女人站在大門口喚著自家娃兒最土又最親切的乳名,心頭的勞累便一起吐納出來。也有喊了半天不見蹤影的娃,母親焦急地穿梭在谷垛、地頭間,許是孩子捉迷藏尋了個比較隱蔽的地方,時間久了,甜蜜地進入了夢鄉。最終,被母親揪著耳朵、歪著身子拽回家中,但這樣的情況畢竟屈指可數,多數的母親都會背著迷迷糊糊的娃兒奔向家的方向。
林木草籽的清芬和厚重的土腥味,伴著不急不躁的晚風鑽入千家萬戶,也有暮歸的農人和耕牛,讓人和家畜有些微醺微醉,鴨鵝此起彼落的啼叫、繁密的蛙鳴、飛舞的螢火蟲掀開了夜的帷幕,鄉村的夜開始了……
四野如墨,群山似獸,天空清幽,幾顆星子在夜色的斑斕裡,尋覓了家的方向。而我,在思鄉的夢境裡找尋,土牆老院、醬缸菜園,還有那母親悠遠的呼喚,久久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