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婷
相較於杜若,甘棠等物,它的名字是俗了些。我翻查了資料,想要找找看它是否還有其他什麼清雅些的名字,卻是失望了。回過頭再看看這花,長得確實庸常了些。就想,倘若是女人,「她」可能就是一個相貌平平,卻能打理好家務,照顧好老人和孩子的妻子。
這大約是時隔十年之後,再一次用鳳仙染指甲,卻因為沒有掌握好白礬的量,又許是睡得太晚,起的太早,沒染夠時間。總之,一大早急急忙拆下纏在十根手指上裹著鳳仙碎屑的塑料片,卻發現指尖一個個呈現橙紅色。
這可怎麼辦呢?雖說現在總有女人將指甲或是頭髮染成各種稀奇古怪的顏色,但我向來思想傳統,這些新潮的裝扮,一時間還是不能接受。盯著手指懊惱了半天,只能硬著頭皮出門了。
我原以為,只有我們生在農村的孩子,幼時才用鳳仙染指甲。直到最近無意間看到一本書,書中記載古時女子將鳳仙搗碎,加以明礬,置於指甲上,用樹葉等物包紮,即可將指甲染成紅色,一般可連續染三次,顏色便鮮紅明豔,嬌俏可人。我才知曉,原來這鳳仙染指甲,是古代女子就熟識的方式。看來古往今來女子的愛美之心都相同,即使那個時候沒有人去研究明礬加入鳳仙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化學反應,但女孩們卻人人熟知這一為手指增添風採的美甲技術了。
恰好,母親在老家屋前種了幾株鳳仙花,許多年不見這花,看到後倒是令人驚喜。想起書中的記載,於是在回西安時,用剪刀剪下了一株,並在途經一家中藥店時,進去買了些白礬,準備再染一次指甲。
小時候其實是經常染指甲的,那時候幾乎家家戶戶的屋前屋後都會種植幾株鳳仙花,當然,我們是叫它指甲花的。每到夏季,幾個要好的姐妹,都要一同去採摘些構樹葉,到了晚上,待母親將搗碎的鳳仙花身和明礬混合後,再用構樹葉包紮在十根手指的指尖,睡覺的時候便都把指頭翹著,生怕一個不小心碰到了手指,弄壞了這包紮,影響了指甲的上色。
染指甲的夜晚,一定是興奮的,夜裡做夢,夢的都是拆開構樹葉後看到的鮮紅指甲,因為構樹葉是用繩子綁在手指上的,稍微緊一些,幾根手指便會傳來一陣一陣收縮的感覺。熬過了這一夜,第二日,打開包著的構葉,便去盯著手指看,再去找小姐妹們比對,看誰染的顏色好。
因為明礬的用量把握不準,多了,染出來的顏色便發黑,少了,染出來的顏色便偏橙色。這就要考驗母親們的經驗了,所以那個時候比對時,時常有小姐妹的指頭呈紅黑色,有姐妹的又呈橙黃色。
而我這一次,顯然就是明礬放的少了,加上夜裡回家晚,母親給我包紮時,已到了凌晨。她強撐著睡意,手上的動作自然是快了些,這樣一來,就有很多花屑包在了指頭上,所以指甲周圍也是暈染了一圈,待早上起了床,十根手指的指尖都成了橙紅色。
母親卻說不出幾日,手指上的顏色便會褪去,只留下指甲上的,我問她原由,她也答不上來,只說大概指甲花就是染指甲的吧,指甲上的顏色是永遠不會褪的,只能是等指甲慢慢長,慢慢剪,直至將染過色的都剪完了,否則,這顏色,永遠都在。
指甲花的顏色有多種,我時常見到的,多呈粉、紫、白、大紅等色。據說除了染指甲外,它的莖及種子還可以入藥,有祛風溼、活血、止痛的功效。這一點,倒是和大多數植物都無異,不過相較起來,顯然,它比其他植物的用處要多了些,也更被人們熟識了些。
記得幼時,時常將它的種子剝下來,包在紙裡,等待著第二年播撒。它的種子很小,一粒粒包裹在一個綠色的殼裡,待殼成熟了,一捏,便會裂開,我們便用紙去接裡面的種子。種子呈黑褐色,小小的圓球形,小時候只知道採摘,並不知曉,這種子還有消積之效,可以用來治療骨鯁咽喉、腹部腫塊等。
但卻是覺得鳳仙的名字,不夠清雅。想想也是,她生長於屋前屋後,自古便被人們熟識,被人們運用,身上的煙火氣那麼重,又那麼實用,自然不會像蓮那般有仙靈之氣了。相比較起來,她倒像個勤勞賢惠的女人,或許不懂琴棋書畫,或許不擅詩詞歌賦,卻能烹茶,能煮酒,能打掃庭院,能生兒育女,能為你備好一日三餐,為你解憂,為你寬心。想來如若是女子,「她」便是那個成功男人背後默默襯託的女人沒錯了。
如此,便生出一些疼惜來,天下女人大多是鳳仙一般長相平庸卻勤勞持家者,花色分紫、白、粉、紅,便如同女人分黑、黃、白、胖、瘦等,雖是長相不一,到底也不驚豔,也不絕塵,只是默默地在屋前屋後忙碌著。當然,「她」所做的這一切,也需要欣賞和讚美,需要認可和褒獎,畢竟,它也是鮮花,畢竟如它一般的女人也是女人。
玉水寨
玉水寨是臨時加的行程,時隔半年,腦子裡卻總是冒出這3個字,總會想起那個地方。因它是納西族的東巴聖地嗎?我不知道,也可能是因為它是整個行程中最清幽自在,最沒有商業氣息的地方。
也對,身處玉龍雪山腳下,肩負麗江古城溯源的使命,它本該如此,天朗氣清,幽靜怡人,加之納西族的導遊,和善友好,這一路上積攢下來的些許抱怨,便也在來到這個地方之後化解了。如此聖潔之地,又豈容人心存不悅呢。
到了門口後,便有個小夥子迎出來接我們,一聽說有幾人來自西安,他顯得尤為高興,交談中才知曉原來他是在西安上的大學,女朋友也是西安人,正準備過些時日結婚呢。驀地,便覺得這個地方親切了些許,來雲南這一路,整日裡緊繃著神經趕行程,很難放鬆下來。如今,到了快要離開的時候,卻遇到了這麼一個鳥鳴山幽、神泉清澈的地方,心情一下子便愉悅了。
難怪來之前導遊要讓我們帶一個空瓶子,原這裡的神泉水是玉龍雪山頂上融化的雪水,經過2400米的巖石滲透後泉湧而出,竟成了極其難得的天然礦泉水,舀一勺,輕輕抿上一口,瞬間,整個人便清爽了起來。那甘甜清涼的感覺,直抵心脾,如用這水泡茶喝,那味道,便更加的香甜宜人,哪怕是古時的帝王將相,聞到這茶香,恐都要被吸引而討上一口喝呢。
這神泉之上是兩株擁有800年樹齡的五角楓,納西人將這兩棵樹稱為「夫妻樹」,神泉水便是從這樹下的山石之間,潺潺流淌而出。而那座人身蛇尾的自然神雕像,便是位於這兩株樹的前面,在納西人心中,自然神與人類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人類卻在生產生活中有意無意間破壞了大自然,自然神則會因此而生氣,於是降各種災難於人類,如山洪地震、海嘯颶風、冰雹雪崩等。為了向自然神贖罪,與大自然和解,納西族的東巴教每年都會有專門的節日來祭祀自然神,將供品、木牌畫、面偶等奉上,祈求自然神的原諒。而這自然神,便正是坐落在麗江的源頭之上了。
順著神泉往下,便是有「神龍三疊水」之稱的瀑布景觀,偌大的一股泉水順著山坡而下,正好折成三疊。傳說,神泉的泉眼處是玉龍神出沒的地方,每年玉龍神出來巡視麗江壩子,總是戲水而出,帶風而下,把水做成三疊。人們將這第一疊稱為「疊龍瀑」,第二疊稱為「戲龍瀑」,第三疊稱為「送龍瀑」。聽著納西族小夥子講述的這段傳說,看著瀑布底下的水潭裡自由自在遊著的金樽和虹鱒,呼吸著玉水寨新鮮清新的空氣,連日來趕行程的疲憊便消散了。
既然這裡是東巴教的聖地,納西族最古老的祭祀場所,來了,便不得不拜了。納西人將玉龍雪山視為神山,我們身處玉龍雪山腳下,自然要心懷敬意,來到廟前廣場的天香爐跟前後,首先是被它這形似炮彈的樣貌所震撼,其次,又被裹在其上的五根色彩不一的帶子吸引,據說這五根帶子,分別因顏色不一而代表不同的含義。其中,由上而下,藍色代表天,白色代表雲,紅色代表納西族的人民,黃色代表土地,綠色則代表水。
按照納西小夥的建議,我們根據自己和家人的生肖,雙手合十,繞著天香爐,分別轉了不同的圈數。其後,又在旁邊的小院,請了幾串風鈴,將自己及家人的名字寫上木牌,掛在了院內諸多風鈴之間,希望這玉水寨能將我們的祝福留下,也希望納西族的神靈能像庇佑自己的子民一般,庇佑我們這些外來之客。
放眼望去,這院內,其實已經掛滿了風鈴,我相信天南海北的遊人來到這裡,都會被這仙境一般的地方所感染,便紛紛為自己和家人留一份祝福,在這遙遠的他鄉,這玉龍雪山腳下。
出去的時候遇到一個牽著犛牛的大叔,許是這犛牛老了,為了生計便想出了帶它來景區,供友人拍照的主意,既如此,何不留一張照片,我想。便付了錢,由大叔攙扶著騎在了犛牛的身上,輕輕撫摸著它,身後是清澈的潭水和鬱鬱蔥蔥的樹木,我披著橙色的披肩,和這黑白相間的犛牛,倒是極為相稱。
原本以為就要這樣離開這玉水寨,離開雲南了,卻在門口等待上廁所的同伴時,無意間發現了門上用東巴文字寫成的對聯,看著這一個個字符,我們試著猜測著它們的含義,卻是連納西族的導遊也說不上來。他們自幼便學習漢文,這古老的文字除了專門研究的人,恐怕也沒有幾人能懂了。這也便是玉水寨的可貴之處,這裡是東巴文化的傳承基地,其內的東巴村完全按照納西族的傳統生活方式建成,只是,我們無緣目睹。據說景區除了向遊人開放外,還有極為著名的東巴大師主持日常事務,並有數名東巴學生,在此學習東巴經文,東巴舞蹈以及祭祀儀典,當然,還包括對對東巴文字的研究與傳承。
任何民族的文化都值得被尊重,任何古老的東西都值得被傳承,更何況,納西族的東巴文還被稱為世界上唯一活著的象形文字,納西族的「白沙壁畫」,更是擁有500年的歷史,是壁畫藝術中的珍品。雖然,我於這麗江只是過客,於這玉水寨只是遊人,於這納西族的人民更是陌生之人,但,守護那古老文化的心卻相同。倘若有機會再去麗江,我想,定要去看一看那白沙壁畫,再去那東巴村住上一住。
【作者簡介】
馬婷,90後,現居西安。拙文偶見《紅豆》《延河》《四川文學》《廈門文學》《生活文摘》《中國文化報》《中國青年作家報》《西安晚報》《西安日報》等。現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扶風縣文聯副主席,《西府名人》雜誌主編。曾獲「第四屆全國青年散文大賽」銀獎,首屆「永豐杯關中風情全國散文大賽」金獎等。另有50餘篇報告文學見刊。有作品收錄於《長安風 絲路情》《青春放歌》《如歌歲月》《扶風作家散文選》《雁鳴》等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