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40噸重的駝背鯨從我們的小艇下滑翔而過,就像一個巨大的陰影。我緊緊抓住滑溜溜的圍欄,好在它輕蹭船底的時候不要被彈射到碧波浩蕩的太平洋裡。 「別擔心,」我們的船長說,「它們只是想借船龍骨撓撓背。」
每年的南半球冬季,在厄瓜多的馬納維,出海觀鯨即使不像我們這樣幸運地近距離目擊鯨魚,也是絕對不會落空的活動。不過,更多人出海,不僅僅是衝著鯨魚,銀島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地。
銀島荒無人煙的海灘。本文圖均為 JUN圖。
銀島其實不叫銀島,它真正的名字是拉普拉塔島(Isla de la plata)。
有人說,這個渺無人煙的島嶼沾上這麼個富貴名,是因為據傳數世紀之前,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曾將寶藏埋藏在這裡。 不過,也有一些現實主義者認為「銀」是得名於成堆的白色鳥糞落在陰暗的懸崖巖壁上的模樣。但對旅行者來說,《孤獨星球》旅行指南上的說明才更富有吸引力——窮人的加拉帕戈斯。你可以遠離人群與豐富的海洋生物和鳥類為伴,又不用負擔高昂的花費。
從鯨魚出沒的海域再顛簸上一個小時,就到了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在沿著陡峭的路徑爬上島中央高地後,我馬上認同了這個稱號。一群無畏的藍腳鰹鳥正在好奇地圍觀我們這些人類,而我們則圍觀它們稀有的藍色腳蹼。不用躡手躡腳就能接近信天翁,而棲息在樹上的軍艦鳥,正用鮮紅的膨脹喉囊吸引配偶,遠看好像掛在樹上的奇怪水果。
藍腳鰹鳥對人類的接近毫無戒心,它們的藍色腳蹼奇異而美麗。
來自荷蘭的雨果30年前就開始在加拉帕戈斯一帶進行自然觀測。他一邊指點我們觀看藍腳鰹鳥安撫它們飢餓的雛鳥,一邊感嘆 「如果你把我蒙著眼睛帶到這裡,我準以為這裡是加拉帕戈斯呢。」
穿上蛙泳鞋,用鴨子一樣的滑稽步態挪向崎嶇的海邊,雖然在岸上樣子難看,但到了水裡就能身輕如燕。幾隻腆著肚子在海灘匍匐的海獅看見潛水者,轉身便像餃子一樣撲通落水。愉快的水底暢遊,從岸上的狼狽開始。
在水下觀看這些圓滾滾的鰭足動物,與岸邊完全不同。海水中,它們姿態敏捷地翻滾遊弋,不時靈活地轉個身。這種動物天生好奇,一開始,它們還與人類保持著十尺之外的距離,小心翼翼地觀察,甚至彼此設法躲在對方身後,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然而過不了幾分鐘,便有膽大的海獅率先發出邀你同遊的信號,通常你會被它如箭般竄到面前的速度嚇一跳,不過不等你反應過來,這隻先行者又一個急轉彎鑽入更深的海底。
海獅在岸上很是慵懶,下了水卻靈活無比。
然後,海獅們聚攏來,開始和潛水者玩遊戲。你下潛,它們也下潛,精確地複製每一個旋轉、每一次扭身、每一圈翻滾。只是動作更加圓潤。他們圓溜溜的黑色眼珠模樣可愛地盯著潛水者的眼睛,好像在邀請你加入它們的遊戲。如果你突然轉身,總會發現一兩隻海獅躡手躡腳在背後爬行。被發現讓它們仿佛嚇了一跳,有力的尾巴一拍海水,飛也似的遊開了,然而過一會兒卻又興奮地遊回來,打算再玩一次捉迷藏遊戲。
很多潛水手冊上都把「與海豚同遊」列在人生在世必須嘗試的事情首位。然而與海獅同遊之後,不少潛水者都忍不住納悶,為什麼排第一的是海豚呢?海獅明顯要可愛的多。尤其,與海豚同遊的難度更高。
世界自由式潛水冠軍泰雅斯特裡特曾經在一次採訪中提及,如果不考慮水族館中的海豚的話,與海豚暢遊大海非常困難,因為海豚對人類沒有太大興趣,好奇心也不如海獅旺盛。人們常常對海豚存在誤解。譬如當海豚遊向潛水者,並張開嘴時,人們常常以為海豚是在向他微笑,但其實海豚是在說:「快點走開,否則我就要咬你了,看看我的尖牙齒。」
海豚一般不像海獅那樣熱愛玩耍,而且體型也較大,攻擊性較強。要讓海豚對你感興趣,必須潛得很深,遊泳速度也需要很快,大多數業餘潛水愛好者做不到這兩點。而海獅就像吵鬧的小狗,一開始害羞地躲在一邊,但沒多久就擋不住好奇心作祟,遊過來和人玩。有時候它們甚至會帶禮物給陪它們玩耍的潛水者。斯特裡特說,她就曾經得到過海獅給她找來的一枚藍色海星。
潮汐來臨前,沙灘上的螃蟹開始亂竄。
從水裡上岸發現已是晚餐時分。幾個漁民在大群飛鳥的重重圍困下把滿滿一網魚拖上岸。一邊破舊的木攤上小販兜售剛捕上來的新鮮大蝦。 這樣充滿誘惑力的場景讓我立即感受到了美食的召喚,幾乎就想立刻坐下美美地來上一頓烤魚就啤酒。雖然是個小島,菜單的選擇卻豐富多彩。我最愛Viudo,一種烏賊、魚和蝦一起煮的燉湯,幾乎可作鮮美的同義詞,椰子香料和豐富的花生醬讓我在品嘗時充滿欣喜的滿足感。
返程時沿著海邊路徑漫步,傍晚的金色光芒沐浴在我身上。 在潮汐來臨前,成群的螃蟹遍地亂竄。乘著落日餘輝,我步入清澈的海中遊水,幸福得好像擁有整個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