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仕華
早就聽說宣恩長潭河侗族鄉是出美女的地方。
山美,水美,人更美,是對一個地方的最高禮讚。在我看來,長潭河的諾西,完全可以毫不臉紅地接受此等讚譽。諾西多山,男人一般偉岸的山。諾西有水,女人一般柔情的水。山水相連,山水相依,山環水繞,共同構成了秀美、古樸、神秘的家園。
山,層層疊疊,曲折延綿,線條十分秀美柔和。河就從山腳下流過,不緊不慢,永遠悠閒從容。而諾西是一個山間盆地,地勢相對較高,站在山坡上只能看到玉帶一般碧綠的長潭河無聲而去。沒有想到的是,山間居然有一個偌大的池塘,水波盈盈,盛滿朝霞和月光,也盛滿諾西人民千百年來的夢幻和暢想。
池塘起先沒有名字,就在山間靜靜地泊著,倒映著藍天白雲,也倒映出美人的面龐。年復一年,水波蕩漾如初,飛鳥掠過,漣漪陣陣,微風拂過,弄皺一池柔波。池的存在,人們並沒有在意,池也不言語,任憑春去秋來,草木榮枯。陶淵明筆下的良田、美池、桑竹、阡陌,這兒一應俱全,難道這裡就是世人嚮往的桃花源?人們來這裡定居之前,池就一直美著,美得人們沒有及時看清她清秀的面目下掩藏的憔悴。
可是,池塘沒有這麼永遠寧靜下去。據傳,土司統治時期,徐壽輝部下的明玉珍在四川稱帝,四處選美女為妃,在宣恩常平鄉選出的譚、向二女入宮,行至今長潭河侗族鄉諾西村的池塘邊,投池自盡。當地人感念女子的烈節,遂命此塘為「仙女池」。
《施南府志》記載:「元代譚女、向女、施州常平鄉女,明玉珍據蜀時,選女入宮,二女結伴投池,死後池自生蓮。」純潔如處女的池塘,在山中寧謐了多少載?二女投塘,給一潭聖潔的池水抹上了悲情的色彩。二女香消玉殞,化身為蓮,出淤泥而不染,該是何等悲壯!幸有明代詩人童昶的詩為證:
鶴質雲容去渺茫,遠山如愧蜀宮妝。
紗絳不系當年臂,池上紅蓬歲歲香。
「歲歲香」,香了六百餘年,至今仍餘香嫋嫋,纏繞山川。百年易逝,蒼莽的山巒依舊,一個個美麗的院落依山而建,彰顯著一派美好與和諧。
前不久,從仙女池邊經過,看到的竟是畦畦茶園,丘丘稻田,而池塘卻不知從哪一天起,開始萎縮,難道是又一個悲情的開端?美池不再,仙女何存?也不知池中有沒有魚,魚兒會不會為池的逐年消逝而流淚?站在池塘邊,一串串問號在腦中打轉,舊時「宣恩八景」之一的「仙女池」為何淪落到這般田地,也許終有一天,將被農田全部侵佔,池水乾涸,譚、向二女將魂歸何處?
沒有見到想像中的仙女池,心中不免遺憾。幾年前從攝影家們的照片中看到的美好影像已茫然無存,惟有小池一個,汙水一潭,更沒有見到冰清玉潔、嫋嫋婷婷的荷花,一種失落倏爾從胸中升騰,良久不逝。
六百餘載了,池水滿溢,盈盈一水澗的柔美,山也為此陶醉,鳥也不思歸林的詩意,卻在短短幾年間,池塘廢弛,美景淡忘,佳話失傳。突然想起杭州的西湖,想起蘇軾「欲把西湖比西子」的詩句。西湖若不是白居易、蘇軾等有遠見卓識,目光炯炯的文人清淤築堤,進行了全面而永久地治理,也不會千年不涸、波光瀲灩,一直美豔到現在。西湖擁有的呵護和偏愛之幸,為何就不能降臨於深山之中的仙女池身上?路過此地,無景可賞之時,惟有一聲長長的唉嘆。
昔日容光煥發的仙女池,如一雙老婦人乾澀的眼窩,惟餘一滴濁淚兩茫茫,怎不叫人心生憐惜。悲情的仙女池啊,不知你何時才能再現你清麗、純潔、姣好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