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3月26日晚上8點
湖南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湘雅醫院)接到了省委領導打來的電話:
——「株洲100多名工人中毒,需緊急搶救」。
原來當天傍晚,株洲市立第一醫院急診室連續接診了幾個來自株洲農機廠的患者,都有噁心、嘔吐、腹部劇痛等相同症狀。
經追問得知,他們都是晚餐時吃了油條後出現這些症狀的。院方警覺到事態有可能擴大,立刻層層上報防疫站、衛生局和市政府,有關方面立即進行調查。最初懷疑是廚師炸油條時誤用桐油,後來才發現是誤將氯化鋇當明礬用。隨後,株洲防疫站的檢測結果出來了,確定是氯化鋇中毒。
作為劇毒化學工業原料,成人口服0.2~0.5mg氯化鋇就會中毒,0.8~0.9mg就會致死。根據油條中明礬的添加量,每根油條的氯化鋇劑量均已超過了中毒標準。成人誤食氯化鋇後搶救時間一般不能超過12小時,超過24小時即使人救活也是殘廢。
當時大部分醫生都已經下班回家了。湖南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接到電話後火速組成搶救小組,由內科的劉長業、齊振華和藥劑科柯銘清三個人為主要負責人。一場與時間賽跑的大搶救行動開始了。
藥劑科釆購辦公室裡,一部老式轉盤電話不停地在撥打呼叫,向全國各地特殊藥品釆 購供應站求援氯化鋇解毒藥。
而得到的回覆卻是——
上海:沒有。
北京:沒有。
廣州:從來沒有供應過氯化鋇中毒相關的解救藥品。
按常規,一種新藥的研製,拋開製藥廠的生產周期不說,光是配製僅供醫院 內部使用的藥物,起碼都要幾個月。哪怕是醫院製劑室配製一批常規注射液,至少也需要兩天。
但160多名工人等不了。當即,醫院決定,內科副主任劉長業、內科主治醫師徐萬銜和齊振華、心電圖技師文濤先行趕赴株洲搶救中毒患者,柯銘清及其他藥劑科成員暫留醫院找尋製藥方法。
沒有現成的經驗資料,也沒有成熟的救治方法,只能憑著紮實的醫學知識與經驗,以及救死扶傷的職業道德和精神,大膽創新。
製藥室全體人員一邊査找相關專業文獻資料,一邊開動腦筋想辦法,柯銘清想起此前與神經外科合作實驗時,使用硫酸銀作為造影劑注入腦室。在理論上,將人體內有毒的氯化鋇100%轉化成無毒的硫酸鋇,就可以解救中毒病人。由此,搶救組設計岀了等滲硫酸鈉靜脈注射液製作方案。
嚴格來講,藥劑科做藥的規範是一道道工序按順序來。但由於時間緊迫,藥劑科在權衡了做藥的幾道工序:煮蒸餾水、洗瓶子、配藥、罐裝、中間檢測、貼標籤、動物實驗、成品檢測的時間後,決定同時開展這些工序。
一切工序有條不紊的運作著,藥品做出來之後需要放入105℃的消毒櫃中消毒。按照正規的操作,消毒櫃需要留一小條縫來冷卻,冷卻時間大概需要不止12個小時;如果消毒櫃的縫隙開得太大,冷空氣灌入,極有可能引發爆炸——就在不久前,有其他醫院發生了在做藥時消毒櫃爆炸的事故。
時間實在是太緊張了,為了讓藥快一點冷卻,可以快些從消毒櫃裡面拿出來使用,藥劑科的人決定冒一冒險,打開消毒櫃的門後,還沒等完全冷卻,工作人員就帶上厚厚的手套冒著危險將藥從消毒櫃中拿出來,拿出來的藥還是燙手的。
湖南省委書記處委派的專車已經在醫院門口等了一夜。搶救組等不到動物實驗結果出來,就將注射液裝箱上車,由柯銘清護送至株洲。車內,柯銘清心急如焚,而坐鎮搶救指揮中心的省市領導已收到了解毒藥動物安全實驗順利通過的報告。
當柯銘清把尚有餘溫的解毒藥送達株洲市立第一醫院時,所有人又犯難了。
通常醫生用藥是按藥廠說明書規定的,現在該怎樣開處方?中毒病人要注射多大的劑量?用藥後會有什麼副作用?這一系列問題擺在每個醫生的面前。
參與搶救的所有醫生,均未醫治過氯化鋇中毒病人,也沒有任何治療經驗可言。他們知道,這些病人都是第一次用解毒藥,而且是靜脈注射。液體一旦注入體內是無法取回的,萬一出現紕漏,倒下去的將是一大批人。
此時,搶救小組根據實驗動物的安全數據,提出了一個給藥方法:從低劑量靜脈慢滴開始,密切觀察病人主要的各項生理指標的變化,加強心電圖監測,防止藥物不良反應,綜合情況見好後,再逐漸增加給藥劑量。
這一方案立刻獲得支持。
病房裡,數十雙眼睛緊緊的盯著輸液瓶,看著解毒藥一滴一滴地流進中毒病人的血管。搶救組給每個病人都建立檔案,實時記錄他們生理指標的變化情況。
166個病人分布在 株洲的多個醫院,均由搶救小組的醫生統一負責。30分鐘後,醫生報告患者心電圖各波段趨向好轉,疼痛緩解。
這時醫生和藥師決定加大靜脈滴注速度。一小時過後,不少病人已 無疼痛中毒症狀,心電圖也恢復正常。
時至次日中午,各醫院中毒患者的危急症狀都得到了有效控制。
一個星期後,166名患者相繼康復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