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社會的性犯罪遠比報導所披露出來的要普遍和嚴重得多。
年僅26歲的臺灣青年女作家林奕含自殺身亡,相信每個看到新聞的人,都是無比痛心惋惜的。
在林奕含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女主角房思琪在十三歲時遭國文補習老師性侵,「老師說我是全世界最好的禮物,卻殘忍撕裂地折磨我的身體...」身體被堵住的噩夢,房思琪一做就是五年。
書籍出版後,林奕含在facebook上說:「好多人說太苦了讀不下去,我多麼羨慕,只是小說就讀不下去,我還有人生,人人要我活下去啊。」
今年4月,林奕含接受媒體採訪,面對鏡頭講述自己怎樣創作這本小說。
她說:
「這是一個關於『女孩愛上誘姦犯』的故事。」
「這個故事折磨了、摧毀了我的一生。」
「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
▲林奕含在自殺前八天的受訪視頻。來自網絡
小說的最後,女主角房思琪瘋了。接受採訪8天後,作者林奕含自縊了。
林奕含死後,出版社公布了她父母的一則聲明,稱小說女主角房思琪就是林奕含本人。據東網5月6日報導,林奕含父母在5日深夜發表最新聲明,還有三名女生遭受同一位老師的傷害,而林奕含為了保護這三位女生,堅持不肯透露她們的姓名。
聲明發出後,臺灣各界不斷將涉事教師指向陳星。這是一位60歲的補習班名師,自稱「補習界馬英九」,有一妻一女。
▲被控老師承認交往:人死了 多說沒意思。新京報「我們視頻」出品
▲陳星資料圖
面對這一指控,沉默幾天的陳星,於5月9日發表聲明,稱自己是陳國星,並不是小說中的李國華。還稱在林奕含高中畢業(18歲)後曾與她交往兩個月,林家父母知悉,要求分手,其太太知悉後選擇原諒,兩人關係劃下休止符。陳星認為「小說中的時空錯置、跳脫、幻想的手法,並非自傳。」
▲圖片來自網絡
中時電子報報導稱,陳星系臺大中文系夜間部畢業,曾於高中任教,後投身補教業二十餘年,在全臺各地開班授課,年收入破千萬。報導中還提到,陳星平時喜歡收藏古董,更喜歡清朝龍袍,甚至有穿龍袍睡覺的怪癖。
一位自稱陳星學生的女士接受採訪,她認為陳星溫文爾雅、講課生動活潑,曾有一次,陳星單獨為她講解習題,講解過後擁抱了她,在她眼裡,陳星「就是在鼓勵我。」
高雄市議員蕭永達2日召開記者會,將林奕含的死歸結於這位「狼師」,發布會上,蕭永達透露,林奕含被誘姦不是一個個案,陳星並非唯一一個「狼師」,「這是一群狼。」蕭永達在發布會上質問:「為什麼補習班會淪為名師的性愛樂園?」他強調,願意拿自己的政治生涯做賭注,稱指控有百分之百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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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性侵受害人往往選擇沉默?
我們還無法下定論,林奕含是否真的曾被他的補習老師誘姦。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性侵受害者沉默地獨自承受難以癒合的創傷和痛苦。
今年3月,《「女童保護」2016年性侵兒童案件統計及兒童防性侵教育調查報告》顯示,2016年發生兒童被性侵案件數量433起,比2015年增加93起。受害人778人,其中719人為女童,佔92%。被性侵的兒童以7至14歲的中小學生居多,受害者年齡最小不到2歲。
事實上,一個社會的性犯罪遠比報導所披露出來的要普遍和嚴重得多。相比於其他犯罪,性犯罪的受害人絕大多數都沒有選擇報案。美國有研究者針對強姦犯罪報案率做過仔細、系統的研究得出結論,強姦犯罪是所有自然犯罪裡報案率最低的犯罪之一。據估計,即使在美國這樣有著完善性侵立法的社會裡,也大約有84%的強姦受害人沒有選擇報警。
從林奕含所遭受的事件為例,她在少女時代遭遇補習班老師的誘姦,這裡面所涉及的幾個關鍵因素是受害人難以選擇報案而令其保持緘默的主要原因。
熟人犯罪
其實,大多數誘姦、性侵事件的侵犯人是受害人的熟人。正是因為侵害人與受害人在同一職場、朋友圈甚至家庭內部,所以受害人報案會給她們帶來人際社交的壓力,可能會在社交圈內感受到被排斥或者貶損性評價,甚至損害一些重要的人際關係。
不平等的權力結構
研究表明,與人們通常認為性侵是嫌疑人尋求性慾的滿足不同,性侵犯罪主要並不是因為難以控制的性慾驅使下的衝動犯罪,而是為了獲取權力和實施暴力。所以,大多數此類案件發生在權力者與弱勢受害人之間。補習班老師相對於還是未成年少女的林奕含具有明顯的不平等的權力結構。
事實上,大多數職場或學校性侵事件也都是發生在類似的權力結構不平等的關係中,如職場性騷擾的侵害人往往是位高權重的領導,而受害人則大多是初入職場兩年內的年輕女性。正是因為這種權力結構的不平等,使得受害人遭受權力者性侵後很容易被要挾,使她們更難以報告出來。
真相難辨
也正是因為前兩個因素,性侵犯罪同時也具有模糊性的特點。受害人遭遇性侵時基本上都發生在封閉的私人空間,而施暴者又是擁有權力的熟人,這就使得事件即便報告出去也很容易產生歧義。第三者難以區分和甄別到底是受害人所訴說的「強姦」是真相,還是施暴者所描述的「性訛詐」是真相。
毋庸置疑,熟人、權力者和模糊性這三個主要因素就使得大多數遭受性侵的受害人選擇了緘默,獨自忍受和承受由此而帶來的創傷和痛苦。不僅如此,對於性侵事件的受害人,她們在遭遇侵害後把受到性侵害的過程細節說出來,並提供相應證據,還很可能與施暴者一次又一次地質證,這些過程不啻是再往受害人的創口上撒一把鹽,使她們遭受更多的煎熬。
所以,社會也好,媒體也好,都應該更多地關懷和支持那些遭受過性侵,沉默的大多數受害人。她們身邊的老師、父母以及同學、同事、親友只是察覺了她們的情緒困擾,或者消沉沮喪,可能都未必知道她們曾經遭受過什麼。從立法的角度,從心理輔導的角度,關懷和支持那些沉默的,大多數性侵受害人我們社會還有太多工作需要去做。(唐映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