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袤、雲層之上的高地,一群少年蒙眼踢著類似足球的遊戲。他們呼喊自己的名字,循著聲音找著球,恍如黑暗中辨識獵物的野獸,設法將球踢到目標上。電影《猴子 Monos》是導演阿雷漢卓蘭迪斯 的第二部劇情長片,片中少年們的日常,是百無聊賴地看守著人質、等待無線電傳令官的指令,平時無人看管,過著放縱、近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們是隸屬於組織的一分子,被命名為Monos野猴軍的少年兵團。
Mono本身在英文字根中帶有單獨的意思,而在西班牙語中則是表示猴子。這一點相當有趣,畢竟猴子與人相同,屬於群居生物,相較其他團體行動的隊員,電影中一開始的隊長狼( 朱利安吉拉爾多飾)、他的死黨蘭博( 蘇菲亞布埃納文圖拉飾)、後來的隊長大腳( 莫伊塞斯阿里亞斯飾)三人,做出明顯特立獨行的行動,而電影的結構於是成形。
雖然與奧斯卡無緣,但本片已於各大國際獎項有所斬獲,包括2019年日舞影展全球劇情片類評審團特別獎、2019年倫敦影展最佳影片等等,帶有威廉高汀《蒼蠅王》的神採、宛如康拉德《黑暗之心》的恐怖,無疑是奧斯卡的最大遺珠之一。
《猴子 Monos》是導演阿雷漢卓蘭迪斯第二部劇情長片。
導演阿雷漢卓蘭迪斯。
青少年,是處在既非孩童,也非成人的尷尬時期;少年兵團無人看管,看上去的狀態不像人類,卻也不是野獸;他們生活在仿佛仙境的地方,卻處在戰爭惡劣的環境下。
電影始終沒有明確指涉是什麼戰爭、在怎樣的歷史背景下,戰爭的場面甚至幾乎只在景框外發生。導演似乎打破了所有可以分化的概念──孩童與成人、人性與獸性、天堂與地獄等等,並且去除掉明顯的故事元素,讓觀眾在無意識之間感受到某種如夢又身歷其境的氛圍。
Swede蘿拉卡斯特裡翁。
攝影、配樂、剪輯,三位一體的夢境般體驗
本片中的這種夢幻感受,可說也歸功於攝影、配樂、剪輯的巧妙搭配。比如說,草原上殘留的石形建築,它斑駁的白、它的人造感,不像屬於這環境的產物,然而它在鏡頭的一再出現,恍如有種庫布裡克《2001 :太空漫遊》神秘黑石碑出現的那種超現實感。
阿雷漢卓蘭迪斯導演作品,電影《猴子 Monos》中矗立在雲深處的石碑。
相似的超現實感,也出現在傳令官開頭帶來的乳牛Shakira上。鏡頭以不中斷地搖鏡,拍攝傳令官來回走動的時候,但每每都搖到背景出現乳牛為止;而在高地上飼養僅僅一頭乳牛本是弔詭的事,野猴軍帶有野性的氣質和溫馴的乳牛又是種強烈的違和,這種突兀,似乎預示了這頭乳牛的命運。
而麥卡利維激昂、節奏感強的配樂也是本片當中無所不在的元素。
首先被用於野猴軍被傳令官操練的場景,畫面從原本大家靜謐踢球的整體景象,瞬間轉換到個別成員原地急速踏步的臉部特寫,這急促的配樂加強了畫面上的衝突。然而在大夥狂歡的時候,理當歡樂放鬆的場景,配樂的急促讓觀眾不得不提防危機的到來。
大腳莫伊塞斯阿里亞斯。
乳牛之死,導致了野猴軍的領導權轉換,而從它糞便長出的致幻蘑菇,就像伊甸園的禁果,為吃下它的三人,帶來了一場恍惚又狂喜的探索之旅。它讓新隊長大腳 發現了另種用手與嘴發出似鳥的聲音,而這聲音,成為後段集結成員的方式。
這一片段聲音與剪接的搭配相當精彩,最後人物震撼的情緒與一顆山間爆炸的飛彈相連,就像終結穿插急促與和緩的配樂那樣,在隨後全片唯一的戰爭片段中,迎來情感上的爆發時刻。
殘酷的警世寓言
電影花了大半篇幅在雲霧纏繞的高地上,接著來到悶熱潮溼的叢林地區,不若高地靜謐的水潭,叢林的水流湍急,少年兵團不勝戲水的衝動,讓人質有了脫逃時機。大腳 如遇上任隊長碰到乳牛之死的危機,他率先打破組織的紀律,開始獨裁了起來,《蒼蠅王》代表性的標誌──插著竹竿的豬頭──也於是出現。
弔詭的是,整個野猴軍反倒更有兵團的樣子,他們塗上泥巴,潛藏在黑暗的叢林中,以似鳥的叫聲溝通,有效率地集結、有規範地掠劫他人。
《猴子 Monos》藉由領導權力的更動,讓我們從微觀的角度窺見權力結構的重組、團體下的個體壓力,以及壓力下的道德選擇,而蘭博,是團員中最帶有明顯人性情懷的人,也許也是因為如此,他是團員的名字中,最不像代號的(有趣的是,他也是唯一由女性反串的角色)。
他經歷了情同兄弟的狼死亡、目睹狼情人Lady 善變,與大腳發生爭執,而最後處在大腳的獨裁下。景框漸漸將他從團隊中獨立出來,讓他在觀眾眼中,存在感漸漸凌駕在他人之上。
阿雷漢卓蘭迪斯《猴子 Monos》飾演蘭博 的蘇菲亞布埃納文圖拉。
蘭博蘇菲亞布埃納文圖拉。
最後他被帶到城鎮的外圍上空,他那惶恐的神情,在電影結束後,依然心有餘悸,讓《猴子 Monos》成為當今最深刻的政治寓言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