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分美劇《傲骨之戰》播出第四季了。
如果美國總統是希拉蕊而非川普，我們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很多人都這樣想過，而《傲骨之戰》就把薛丁格的總統這一設想大膽地搬上了熒幕。
電視轉播著希拉蕊-柯林頓的總統就任儀式
在這一場與共和黨人唐納德-川普的總統之戰中，希拉蕊以壓倒性的300萬選票贏得這場總統大選。
癌症似乎有了突破性的療方，北極熊數量增加，熱帶雨林被拯救，世界好到有點變形，反而讓一切添上了魔幻色彩。
坐在沙發上的主角戴安激動地站起來，打開香檳慶祝。但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時間倒回三年，明明在同一張沙發上，她看到唐納德-川普站在美國國會大廈前宣誓，「莊嚴履行總統職責」。
電視一關，工作一辭，「老娘不和你們玩了。」就坐上了去往法國的飛機，準備在普羅旺斯的莊園開啟自己的養老新階段。
你說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公開的，哪些又是被扭曲、被遮掩住的。你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夢，哪些又是現實。
看著這樣魔幻的現實，就像來到了另一平行世界。希拉蕊-柯林頓當選美國總統，也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任女性總統，可正因如此，有了女性總統並不代表女性權益的保障，反而處處被「女人們應該團結一致」這一口號掣肘。為了自己的當選，就要讓男人察覺不到女人在利用他們的憤怒來統治，沒有#metoo運動，沒有遊行抗議，有的只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繁榮假象。
如果這樣諷刺又大膽的猜想正合你意，那麼，歡迎來到傲骨世界，在這裡誰還不是魔幻寓言裡的變形甲蟲呢？
「大女主」話題已經說倦了，
我們來看看女王的百寶箱吧
從左至右分別是《使女的故事》、《東京女子圖鑑》、《致命女人》《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海報，無一例外都是主打女性視角
女性題材近年火遍全球，從各地各樣的「女子圖鑑」，到美劇《使女的故事》對於角色極端男權至上的反叛，《致命女人》借著展示三個時代女性對於婚姻、自我、忠誠、背叛的思考與探索，最後展示了女性意識的逐漸崛起。還有《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殺死伊芙》等劇作的接連投放，女性題材的創作也迎來一個高峰。不依賴男性，不一定結婚，不再濃墨重彩去渲染沉浸式戀愛，擁有決斷力和能夠自知自愛的「大女主」成了市場剛需。
「提到美劇裡獨立自信的女性，必須有戴安。」一位資深美劇迷如是說。
ChristineBaranski在《傲骨之戰》中飾演女主Diane Lockhart，熟悉《傲骨賢妻》的觀眾應該了解這個在律法界叱吒風雲具有極高人氣的戴安律師。作為《傲骨賢妻》的衍生劇，《傲骨之戰》則花了更多筆墨專注於幾位女性角色的成長，直面這個紛繁現實世界。
三年前的世界，川普爆冷當選美國總統，讓《傲骨之戰》的劇組措手不及，這也讓反對川普執政的主角戴安想加速逃離這個地方。可聰明一世卻偏偏被一場老友策劃的龐氏投資騙局坑害，失去一切。人走茶涼，曾經的朋友熙熙攘攘大半都只因為利益來往。就像演員在採訪時笑稱「當女一號可真夠慘，人到六十，一無所有。」
《婆婆和媽媽》林志穎媽媽與媳婦陳若儀的矛盾成了節目的一大看點
六十歲的女人都在電視上幹什麼呢？打開最近火熱的綜藝，好像女人到了六十，不是婆婆就是媽媽，整天為兒女操勞著，圍著孫輩轉，和媳婦過不去。如果能展示一個和諧融洽的家庭環境，那似乎就是她人生圓滿的體現了。
相比之下，丈夫出軌、沒有兒女、失去了工作的戴安，好像是一個徹底的「輸家」。
可是，事情不是只有唯一的評判標準，一個擁有頭腦和眼光的人，走到哪裡都不可能是一無所有。
非裔美國律所合伙人Boseman邀請戴安重返戰場
如果失望帶來絕望而放棄一切的話，那留下的最多就是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舊時代悲劇。在戴安這裡正是因為失去了珍貴的東西，才更要將自己的百寶箱慢慢地重新裝滿。被騙了，成為了人們口中的「禍害」，但還有幾十年積累下的口碑和過硬的業務能力，讓她能夠接受一家非裔美國人律所拋來的橄欖枝，重新開始。
年過六十的戴安，一身技能，依舊能打。
看戴安女王的每一項業餘愛好就知道，她不是吃素的。
各種槍枝的型號、特性戴安了如指掌
戴安喜愛射擊，比起玫瑰，收到一把好的槍更會展笑顏。
在「殺死所有律師」的威脅之下，戴安存放在辦公室抽屜裡的那把槍，更像是緊張的外部環境隨時可能扣動扳機。槍在劇中也象徵了一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
合氣道，又被稱為「動中禪」，是基於和諧哲理的一門日本武術，主要特點是「借勁使力」。
一次偶然的機會，戴安接觸到了「看起來很美」的合氣道，並通過練習漸漸找到了控制的感覺。「戴安的身體裡引進了這股禪與和諧，這場戰役裡多了一絲平靜與控制力，使人更有勇氣去戰鬥。
扔斧頭象徵著力量與反抗，是戴安反對川普的態度變尖銳的寫照
第三季的戴安已經不滿足於一直處於守勢一方了，這次她加入了一個反對川普執政的「讀書俱樂部」，極力利用自己可能的資源，揮舞著斧頭，奮力向前擲去。
可政治素材、行業劇內核、女性視角就像支起傲骨戰的三角，牽一髮而動。第三季的瘋狂更是破壞了角色人設的內在平衡，律師們「反智」行為的歇斯底裡並不被觀眾接受。比如第三季濃厚的政治氣氛讓整個劇集顯得有些「頭重腳輕」，創劇初留下各種懸念的龐氏騙局潦草結尾，致使女主角之一的新人律師瑪雅突然間失去了戲劇性的矛盾，變得無所適從。
《傲骨之戰》在豆瓣上的評分
傲骨之戰現已更新四季，第1、2、4季都在9分俱樂部，但第三季編劇加入了過多政治因素，一味黑化川普而沒能輔以持續引人入勝的具體案例幫助觀眾理解，讓人物有點立不住。畢竟，一部好的作品會給觀眾「人物活起來」的感覺。一個統一的有立體度的人物設定是使虛構作品更加飽滿連續的保障。好的人設是開放的，成長的，但與觀眾慣常的印象反差過大，便是人設崩塌的開始。
如果提到戴安，我們想到的是專業與素養，那麼在看到她利用自己客戶來達成自己政治訴求時，原有的期待就會受到衝擊，而如果這樣的落差沒有一套合理的解釋邏輯來支持，那就會撕裂出惡感。而當看到一向清醒、理智的女王隔三差五使用「致幻劑」來獲得短暫的新鮮感與刺激，觀眾就會大呼「不忍直視」。
觀眾們並不反感看到編劇將他們的共和黨總統當做劇中大反派，但這只是觀察律政劇的一個角度，絕不能撿芝麻丟掉了劇作人物、情節的內在平衡。抽離了劇情與人物，為懟而懟，黑得不夠有層次，就顯得有些尷尬。
就是要去向那些看不見的傲慢特權宣戰
可能是發現整個劇組低迷地走了一段彎路，而後又覺醒過來，重新發力。
就像第四季開頭一樣，處在這場傲骨之戰的人們明白過來，並不是換一個總統，生活就會順理成章地好起來。無論今天的總統是川普還是其他人，一覺醒來，殘酷依舊。
睜開眼睛，他們在沉積的歷史氛圍裡，決心挑戰當代美國人不願看見的種種問題，如法律和公正的矛盾，性別和種族的不平等結構等等。
Michael Kimmel TED《為什麼性別平等也惠及男性》
Kimmel曾在一次TED演講中提到，他見證了一場對話，每天清晨，黑人女人對著鏡子看見了一個黑色女性，而白人女性則看見了一個女人，至於他，「我就看見了一個人。」
擁有特權的人永遠看不見自己享有的特權，除非他/她願意去看見。
在瀰漫著傲慢與偏見的社會，特權就像是氧氣，充斥在空氣中，而擁有特權的人早已習以為常。在平原生活的人，就不會掛念缺氧的問題，因為他們生活在足夠的「氧氣」中，這些問題是不被看見的。
那「氧氣」什麼時候才能被看見呢？你去爬一座海拔三千米的山就能看見了。
《傲骨之戰》就是這樣一座山，帶我們去體驗了一把「缺氧」的窒息。
最開始非裔律所的管理人Boseman向戴安提出合作邀約的時候，戴安反問，別人現在因為投資詐騙案，都覺得我是個騙子，為什麼你還願意和我合作。Boseman只是笑了笑，說，他們從來不邀請黑人。
有人說《傲骨之戰》雖然是虛構的，但處處都是現實的影子。比如一開始律所處理的都是芝加哥警察暴力執法的案件，到後來接手了一系列職場騷擾、性侵以及關停針對有疑似不當行為的惡意名單，都是對現實生活中#Metoo運動的隔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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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編劇King氏夫婦又極具幽默天賦，在這一件件沉重的案件中添加了很多諷刺又荒誕的情節，而留給觀眾們進一步思考的靈光也從那一聲不自禁的笑中迸發出來。
關於歧視，編劇King氏夫婦看得很明白，他們並不噤聲或去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反而借Boseman這個律所的運營者的口把這「醜陋的真相」說出來了。給白人和男人更高的工資，是在整個社會環境下留住他們的必要手段，這就是現實，也是需要處理的現實。這些討論在劇中都不是非黑即白的，甚至連這家非裔律所裡的人談到種族、性別等話題都從來沒有過一致的論調。
但有一點是相同的，我們都站在歷史的肩膀上負重前行。
律政界的高光和至暗時刻，
這裡都有
有時歷史的話題太過沉重，過去的罪惡令人喘息不過，你看到了這樣的事實，理想與現實之間隔著世界上最大的鴻溝，真正的英雄主義又何去何從呢？
可能在老一輩的人心裡，對律師的印象是TVB《壹號皇庭》裡戴著假髮慷慨激昂的大狀；年輕一點的可能看到了《Legal High》裡面古靈精怪、極具個性的古美門；也有可能是《令人心動的offer》裡思辨能力超群的各個律師。不過熱鬧都是別人的，留給他們的，還有很多「至暗時刻」。
在《傲骨之戰》裡，對於初入職場的新人瑪雅而言，這樣的灰暗是法律一方面可以用來伸張正義，一方面也可以人為把漏網撐大，讓客戶的利益最大化。
盧卡將自己的孕期安排得井井有條，「不會有任何對工作的耽誤」
對於30歲的盧卡而言，是在為自己爭取好一點的辦公室，更高的薪水以及合伙人的地位時所面臨的種種阻礙與歧視。
而對於站得更高的戴安而言，美國的整個司法體系就是一個大漏盆，背後還有人揮著權力的劍虎視眈眈。可就是這樣看清了現實，依舊能為之而戰也可以暫時妥協，就是戴安和一大批法律人保有的英雄主義。這種理想主義，也是支撐著戴安這麼多年能夠一直向不公宣戰的勇氣。
而這一次，她更是瞄準了整個特權階層自上而下散發的傲慢與偏見。
法官朱利斯在法庭上收到了一張寫著「618備忘錄」的紙條，接著案件消失，追查無門，世上的一切都在為這張紙條讓路。
「618備忘錄究竟是什麼？」
一位Uber司機載著朱利斯到了一片荒蕪的田野，告訴他自己曾經也是一位法官，就是因為忽視了「618備忘錄」的警告作出了自己的裁決，而失去工作，成了一名司機。
「618備忘錄在為那些人服務？」
「使用618備忘錄的利益集團在哪裡？」
「怎樣阻止618備忘錄破壞司法公正？」
618備忘錄背後的特權已成為一張看不見的大手操控著法庭上的司法活動。本該權利分立機構受到日益膨脹的行政力量影響時，fight，是她給出的答案。
林達有一本書《總統是靠不住的》，「對於美國人來說，他們只是在承認眼前看到的一個事實，就是，人是有弱點的，人是不可靠的。」
就是這樣，《傲骨之戰》不僅打破了以往行業劇迷醉於人物完美高光的幻影，更打破了大眾對於想像與現實之間的鏡像，讓觀眾與屏幕中的故事緊密聯結在一起，直面美國的現實問題。而這個問題不是更換另一個黨派的人當總統就能解決。
《傲骨之戰》指出的不僅僅是總統靠不住的問題，因為不管是誰當總統，美國的問題都存在已久。相反，沿著這個思路，他們去思考怎樣去完善自己的社會體制，法律體系來實現權力監督，解決實際問題。無論怎麼選擇，如何思考，只要活著，都要為更多選擇，自由思考而奮鬥著。
飾演盧卡的演員CushJumbo在一次對話中談到「如果你活在現實中沒有一點幽默感的話，那就只能哭。」當世界顯得有些魔幻而荒謬的時候，《傲骨之戰》的劇組展現了自己的態度。劇中的人物依舊可以調笑，也依然有力量去承擔責任。
隨著近日美國警察暴力執法、「愛潑斯坦」事件的相繼爆出，有人說《傲骨之戰》像是一部預言神劇。不過傲骨真正精彩的地方並不在於它能夠準確地與當下熱點事件重合呼應，而是給觀眾提供傲骨的新視角，反而可以與現實拉開距離，鼓勵觀察與思考，同時也完成了打破與再塑。
這樣破壞一切又有能力重塑一切，才是真正的傲骨精神。而我們這個時代恰好需要多一點這樣的精神。
作者 | 禾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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