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滿頭白髮、已屆暮年的李鴻富,渴望有生之年能找到父親出生地/張琦攝
大公報訊(記者 李森 張琦)百年離斷根還在,父子兩代滿鄉愁。生於香港日佔時期的退休的士司機,昔日為口奔馳,但心繫家國,不忘父親「搵返老家」遺願,近年退休後,手持百年族譜,四出打聽,沿著清代記述的家鄉位置,苦尋幾代人的鄉愁,只盼臨終前站在祖輩生活的土地上,感受鄉情,告慰父親在天之靈。他對自己說:「我們香港人,根在中國,走到哪裡,都還是那塊土地上的人。」
髮白如霜、右耳聽力退化的74歲的李鴻富,每年都利用參加旅行團方式,前往廣東找線索,隨身帶著族譜,四處打聽家鄉下落。他曾經帶著族譜,回到廣東肇慶,尋找已經不知所終的老家村落,近鄉情怯,感懷身世,垂淚搖旗:「踏足家鄉大門,沒找到地點,看不見鄉親……」
父少小離家 兩代鄉愁
港翁家人尋根的故事,可追溯至清朝末年。鴻富憶述,其父李潤潮,又名李元,光緒32年(1906年)在肇慶廣利一村家鄉出生,兩年後由大伯帶同往香港,之後辛亥革命,民國成立,然而軍閥割據,戰亂頻仍,父親一直到死,都沒有機會返鄉。
1944年日軍佔領香港之際,李鴻富在艱難日子中誕生,與父母和弟弟鴻釗居於深水埗基隆街,不久香港重光,但生活仍然困苦,李鴻富14歲小學畢業,即投身社會,此後一直為口腹奔波,19歲時,父親去世,更負起了養家重擔,在新昌汽車製造廠工作,多勞少得,欠缺路費和時間尋根。
勞累大半生 退休尋根
時光一轉,已是上世紀70年代,香港經濟起飛,當時30多歲的鴻富,生活日漸穩定,不久成婚,與妻子育有一子一女,至1982年轉當的士司機,克勤克儉,數年後以積蓄購入的士,兼當車主和司機,至2002年終得以置業安家。但兩年之後,因腳部傷患,沒法長時間工作,遂賣出的士償還樓宇按揭,改任替更司機餬口,2012年因中風退休。
勞累大半生的鴻富,退休後思索人生,當翻開父親在1950年獲籤發的身份證,看著父親年輕時容貌,突然憶起父親遺願:「回家看看,有生之年要重臨故土!」此刻,他決定完成亡父認祖歸宗的心志。
尋根夢未了 鄉愁情真
由於年代久遠,鄉親失散,只知先輩在肇慶「廣利一村」家鄉當船匠,鴻富唯有攜帶族譜,向本港同鄉會打探,得悉村落不復存在,於是參加旅遊團前往肇慶打探,獲該市鼎湖區鄉裡告知,當地數十年來,不少村落多番合併和清拆,但相信其家鄉在該區廣利街道某處。他希望,可通過報導聯絡鄉親或知情者,以確定家鄉位置。
尋根心願雖未了,愛國之心不敢忘,鴻富時刻留意家鄉和祖國的轉變,眼見近年「港獨」思潮蔓延,中國文化和歷史遭肆意歪曲和踐踏,愛國更反遭部分人嘲諷和羞辱,感覺心痛,因此寄語香港青年,需要了解家鄉和關愛國家,「沒有國,還有家嗎?」
襁褓之中經戰亂 兄姐死於鐵蹄下
圖:李鴻富(右)孩童年代與現已失散的弟弟鴻釗(左)合攝/受訪者提供
生於日佔時期的李鴻富,經歷香港淪陷之際,還在襁褓之中,度過這段悲愴歲月,但其姊及兩名兄長卻死於日軍刀槍之下,感情要好的弟弟也失散22年,因此除了尋根心願未了,也希望有生之年尋回弟弟,再續手足之情。
翻開古舊的族譜,李鴻富凝視著「銘沛」和「銘新」兩個名字。他透露,在民國初年出生的姊姊,被日軍炮火擊斃,兩名兄長更不知死因,當時他在父親懷抱下,僥倖在硝煙戰亂中活下來。父親是補鑊匠和鐵匠,記憶中童年與父母和弟弟一起度過,雖然家境清貧,卻不乏親情溫暖。
兄弟失散冀團聚
父親於1963年病逝後,只有19歲的鴻富負起養家之責,讓比他小4歲的弟弟鴻釗,專心在長沙灣道九龍工業學院讀書,之後轉往理工學院(現為理工大學)深造。弟弟於1971畢業後,隨即在中文大學文學院考試組任職,但兩兄弟在85年母親去世後,因安葬問題反目,沒再往來。
李鴻富說,弟弟鴻釗1986年從陝西西安寄過給其女兒一封信,此後便像人間蒸發一樣,再無音訊。他曾在2008年到訪弟弟在粉嶺購買的村屋,惟已人去樓空。當時鄰居說:「銀行收回物業,銀主盤賣出了!」若弟弟仍然在生,應已70歲,他希望兄弟可以團聚。
尋根背後 中華百年滄桑
圖:執起父母親的照片,李鴻富慢慢道出其尋根路途和心聲/李森攝
戰禍頻仍,賊寇橫行,軍閥欺民,清末民初的中華民族歷盡苦劫,同胞流離失所,與家鄉、親人長期斷絕聯繫,年深月久,其後人往往已不知鄉在哪裡,根在何方?
李鴻富尋根的故事,與這段百年民族苦難史息息相關。回首清朝末年,香港與深圳同屬廣東新安縣,鴉片戰爭後,約7千多人口的香港被英國佔領,港英政府不久在中環和西環一帶建設維多利亞城,開始吸引內地苦力及商人前來,及後經歷了太平天國的動亂和滿清滅亡,到民國建立後,又因軍閥割據民不聊生,部分內地人來港求生,令香港人口暴增。
香港歷史學者蕭國健表示,早期來港人士主要來自廣東,流動性較大,略略賺錢後,便會選擇衣錦還鄉。但後來因為內地局勢越來越動盪,不少人不得已長期滯留香港,最終成為定居香港的移民。
蕭國健說,日軍侵佔香港時,不少人逃返內地,香港人口從1941年約160萬人,減至1945年約50多萬人。直至香港「重光」後,進入上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的經濟快速增長期,才再次吸引大批內地人來港。可是,由於漫長戰亂和社會動盪,不少來港的內地人,因家鄉已人去樓空,或慘遭戰火蹂躪等原因,與鄉親斷絕聯繫,甚至一生沒再返鄉,其後代已不懂根在何方。
「廣利一村」今何在?
圖:今天的廣利變化太大,已很難想像父輩離鄉時的模樣
滄海桑田,李鴻富雖然難以確定家鄉「廣利一村」位置,但資料顯示,廣東肇慶鼎湖區現仍留有「廣利街道」的地名,其位置早在5000年前新石器時代晚期,已有人類居住,更流傳「包公擲硯成洲」的故事。
原來,宋朝清官包拯,曾在端州任職知府,待調任乘船離去前,當地百姓為感謝這位父母官,悄悄將著名的「端硯」放進船艙,包公發現後將該墨硯丟棄河中,其後該片水域隆起沙洲,名為「硯洲」,此後便流傳包青天「擲硯成洲」的佳話。今天的硯洲,正位於鴻富家鄉的對岸,同屬廣利街道管轄。
地方志學者劉智鵬應本報記者要求,翻查了清代道光年間的《肇慶府志》,他發現並沒有村的記載,只有鄉的建置。「若按廣利一村的說法──請注意有編號─會不會是民國年間才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