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一入秋，這座城市的樹葉就開始泛黃，風一吹，打著旋兒飄下來，落到我的腳邊。我站在看守所門口，偌大的水泥地上只有我一人，顯得形單影隻。
沒過多久，兩個男人相繼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到我，都愣在了原地。左邊那個雖然被關了些時日，但除了胡茬有些邋遢外，樣貌還是那麼英俊。右邊那個則截然相反，身上那件夾克已經穿了十多年了，臉上的黃斑和皺紋毫不留情地彰顯著歲月的滄桑。
面對這兩個因為我而被關進去的男人，我必須做一個選擇。
如果在一周前，我或許會難以抉擇，因為我曾天真地以為這是兩個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可現在我明白了，誰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壓抑不住內心積蓄已久的情感，任憑淚水落了下來，不顧一切地向他奔去。
1
在我的記憶裡，小時候，我們家並不像現在這樣貧窮，家裡的房子沒有如此狹小擁擠，牆角沒有落了灰的蜘蛛網，床板也不是硬邦邦的。最最重要的是，那會兒的家裡有媽媽，有令人溫暖的煙火氣。
一年級的時候，老師問誰是我在這世上最愛的人，我說是媽媽。我之所以這麼說，並不是因為那首《世上只有媽媽好》，而是因為我真的不怎麼喜歡爸爸。
我的爸爸在家裡總是陰沉著臉，過於發達的肌肉使他的手臂青筋暴露，看起來很嚇人。我的爸爸是位很厲害的拳擊手，他靠他的拳頭打出了家裡的大房子，他給了我和媽媽優越的條件，可他從來不曾給過我和媽媽一個笑臉。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林叔叔。林叔叔和媽媽的關係很好，總是趁著爸爸去外地打比賽跑到家裡來。林叔叔長得很帥，不像爸爸那樣五大三粗，身上帶著股書生般儒雅的氣息。他會給我買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他一來，我和媽媽總會很開心。
媽媽告訴我，爸爸不喜歡林叔叔，所以他來家裡的事千萬不能告訴別人。我怕爸爸用拳頭揍林叔叔，所以一直以來都守口如瓶。
可只要是秘密，就會有暴露的一天。
那一天，林叔叔給我帶了玩具，讓我自己在客廳裡玩，他和媽媽進了臥室。本來該去機場的爸爸卻突然折回來取東西，他打開門的瞬間，房間裡傳來媽媽的尖叫聲和林叔叔強做鎮定的問好聲。
爸爸看著房間裡地上凌亂的衣服，只愣了一秒，回頭看了看客廳裡的我，走進臥室，關上了門。
緊接著，房間裡傳來男人和女人的叫聲，起初還沒那麼大聲，沒過多久，那聲音變得歇斯底裡起來。我很害怕，抱著林叔叔送的玩具，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裡。
響聲過後，臥室的門被打開，我趕忙朝裡面望去。讓我驚訝的是，房間裡除了散落一地的物品，只剩下爸爸一人，媽媽和林叔叔竟然消失了。
沒過多久，樓外傳來救護車的鳴叫聲。那一天，我家樓下圍滿了人。林叔叔被爸爸從樓上推了下去，媽媽緊跟著也跳了下去。
沒過多久，就有穿著制服的警察來到家裡，他們說我爸爸涉嫌殺人，要把他帶走。
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天漸漸黑了下來，我又冷又餓，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這時，家門被打了開來，我本能地以為是媽媽和林叔叔回來了，滿含欣喜地看向門口。可當看到站在那裡的爸爸時，我的臉上寫滿了失望。
他的手上還帶著血跡，我不明白，為什麼警察還把他放了出來。
我一下子回到了現實中，又傷心又失望。爸爸的表情很兇，太陽穴上青筋跳動著，像極了動畫片裡的壞人。
我不想和他單獨住在一起，可媽媽沒了，眼下，我似乎已經失去了選擇的權利。
2
我沒有想到的是，媽媽和林叔叔死了，爸爸竟然也不願意要我了。以前，他雖然兇巴巴的，但至少我和媽媽的要求，他向來有求必應。
後來，我聽別人說，那天是林叔叔先動的手，爸爸只是想還以顏色。可沒想到，他的力氣太大了，加上心中怒火中燒，就沒有控制住力道，直接把林叔叔推出了窗外。
最終，警察認為爸爸是正當防衛，並沒有讓他坐牢。
從警察局回來以後，爸爸看我的眼神就徹底變了。從原來的冷冰冰變成了仇視的目光，那眼神，和他看林叔叔時一模一樣。
「爸爸，我餓了……」昏暗的房間裡，我軟軟糯糯地叫了一聲，說不定可以博取他的同情心。
可爸爸只是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一言不發地向房間裡走去。背對著我時，我聽見他甩下了一句話。
「雜種……」
媽媽走後，家裡的生活變得一塌糊塗。爸爸從不過問我的學習和生活，也不關心我今天是吃的泡麵還是啃的昨天剩下的披薩。他每天都喝酒，喝完酒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然後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他甚至對自己下狠手，不停地扇自己耳光，用頭去撞牆。
有一次，我在他的衣服旁邊看到了醫院的病歷，醫生的字寫得龍飛鳳舞。在那一堆子母和漢字交雜的筆跡裡，我勉強認出來「暴力型抑鬱症」幾個字。
我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麼病，我只是覺得爸爸越來越不像人了。他就像一頭野獸，幾乎不再說話，經常和人動手，家裡的東西也被他損壞得沒幾樣好的。
我體會不到親人的關心，別的小朋友的父母知道我有這樣一個爸爸，都不允許他們跟我玩，我每天都很孤獨。
有一天，我在馬路邊看到一隻小狗，毛茸茸的，才幾個月大。冷風一吹，小狗凍得瑟瑟發抖。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小狗，我就想到了自己。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你也和我一樣，沒有媽媽嗎？」
眼看著天黑了下來，我實在不忍心丟下小狗，就偷偷把它帶回了家。它很乖，躲在我的懷裡一動不動。
起初，我還擔心爸爸會不高興。後來我發現，這擔心純屬多餘。他每天不是喝酒就是已經喝醉了仰頭大睡，完全注意不到家裡多了這麼個小東西。我給小狗取名叫球球，我很開心，從此以後終於有人陪我了。
我在陽臺上給球球做了個小窩，每天從自己的飯裡分一些給它。慢慢地，球球長大了。無論有什麼心事，我都講給球球聽，它像是能聽懂一般，撲扇著大眼睛瞅著我。
後來有一次，我在電視上看到狗狗要經常出去活動，這樣對身體好。於是，我決定時不時帶球球出去遛遛。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正是因為我這個決定，讓球球失去了生命。
那天，球球在公園裡把一個小男孩咬了。小男孩的爸爸看到我一個小孩子，並沒有說什麼。我以為他原諒我了，就帶著球球跑回了家。誰知，那個男人一路跟了過來，敲響了我家的房門。
「你們家孩子都沒人管管？」男人的語氣很不和善，似乎要把對我的怒氣都發洩到爸爸身上，「既然養狗，就要看好了，怎麼能跑出來亂咬人？」
男人的話似乎對爸爸起不到什麼作用，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跟你講，你得帶我兒子去醫院。這狗看上去不乾淨，我兒子要是感染了什麼病，你得負責任！」
男人說著，爸爸依舊沒什麼反應。大概是爸爸的無動於衷激怒了男人，他的話越來越難聽。
「養狗跟孩子一樣，養了就要教育好，別跟個野孩子似的在外面亂跑。」
當「野孩子」兩個字從那男人的嘴裡蹦出來時，我明顯感到爸爸的兩隻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他還是沒有說話，抬起手去抓那男人的衣領。男人想躲，可他顯然低估了一名拳擊手的速度和力量。
爸爸揪著男人的衣服，男人的腳離開地面。他怒吼著，對著爸爸揮舞拳頭。爸爸就像一座銅牆鐵壁，男人的攻擊對他絲毫不起作用。
就在我以為爸爸會讓男人鼻青臉腫時，球球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要去把球球抱走，可已經晚了。
爸爸低頭看向球球，抓住男人的手鬆了開來，後者拔腿就往門外跑去。
爸爸的目光中帶著怒意，我抱住球球，整個人瑟瑟發抖。
「把他扔出去。」爸爸看著像小雞一般的我，命令道。
我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拒絕道：「我不，我不能讓球球無家可歸！」
「我數三個數。」
我搖了搖頭，這麼久以來，只有球球一直陪伴著我，我不能失去它。
「三。」
我害怕極了，但是看著懷裡的毛毛，我強迫自己堅持住。
「二。」
就在那「一」字要從爸爸嘴裡出來時，球球突然又叫了起來。平常一向乖順的它，今天對著爸爸狂吠著。我明白過來，它感受到了爸爸的敵意，它這是想保護我。
爸爸向前邁了一步，想要去抓球球，誰知球球靈活地躲了過去，躍起身子，朝爸爸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爸爸吃痛，但也只是悶哼了一聲，他被咬的胳膊不僅沒有收回去，反而順勢抓住了球球。
我心裡咯噔一聲，有了不好的預感。
爸爸死死抓住球球的脖子，把他舉了起來。球球瘋狂地揮舞著四肢，但一切都是徒勞。爸爸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他的手就像是吸盤，牢牢地把球球吸在掌心裡。
爸爸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球球的叫聲越來越弱，那股強大的力量讓它的腦袋變了形，眼球突了出來，像是隨時可能會爆掉。
猝不及防地，爸爸把球球擲在了地上，球球哀嚎一聲，倒在了地上。我趕忙過去抱住它，球球的身體顫抖著，起初還高聲叫著，後來，那聲音越來越弱。最後，球球在我的懷裡沒了動靜。
我拍了球球幾下，可它只是軟趴趴地晃了幾下，再也沒像之前那樣，對著我又蹦又跳。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球球死了。
一股力量從身體裡直竄向頭頂，我不知哪來的勇氣，跳起來衝向爸爸。
「你還我球球！」我一邊說著，一邊用力踹他，踹完了又開始用頭撞他。
「你還我球球……」我不顧一切地叫著，根本不在乎我面前這個男人的拳頭有著多大的威力。
「能不能別吵了？」爸爸低頭看向我。
「你這個壞人！」我接著用力打他。
「別他媽鬧了！」爸爸嘶吼道，指著門外，「滾出去！」
爸爸的聲音如同雷鳴，我本能地停下動作，不敢動彈。他像是被點燃了的炸藥，一些我聽不懂的話都被爆了出來。
「你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因為你，時刻提醒著我自己是多麼愚蠢！」
「我為什麼要幫別人養女兒！你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最終，爸爸只是稍微一用力，我就被推了出去，腳下被門檻一絆，摔倒在門外。
接著，門「嘭」地一聲被摔上。
3
被掃地出門後，我站在寒冷漆黑的樓道裡，心裡還存著一絲希望，幻想著爸爸能消消氣，打開門讓我進去。
沒多久，門竟真的打開了，我心中閃過一絲欣喜。可爸爸只是把門打開，將球球扔了出來，然後又用力把門撞上。
我看著球球可憐的模樣，心裡有股說不出的火氣。我抱起球球，頭也不回地向樓外走去。
我走到公園裡，在自己常和小夥伴玩捉迷藏的大樹下挖了個坑，把球球埋在裡面。泥土一點一點蓋住球球的身體，天上開始飄起雪花來。
我和球球說了很久的話，整個公園裡空蕩蕩的，我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裡。可是外面太冷了，如果一直呆在這裡，我一定會被凍死。
好在後來我找到了一間廢棄的房子，雖然裡面也不暖和，但好歹有了個能遮風避雪的地方。
我整個人又冷又餓，蜷縮在房間一角，不知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睡得半夢半醒間，我突然感到有隻冷冰冰的大手往裡面伸進去。我皺皺眉，用力拍了過去，發出清脆的響聲。可是那隻手不自覺。
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眼前是個蓬頭垢面的陌生男人。我嚇得一下子清醒過來，尖叫一聲，跳了起來。
這男人不知是哪裡來的流浪漢，看著我的眼神裡全是不懷好意的笑。
我後退一步，喊道：「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叫我……」
說到一半，我突然停了下來。如果他再過來，我叫誰？媽媽死了，爸爸也不要我了。
想到這，我話還沒說完，人倒是先哭了起來。
流浪漢見狀，淫蕩地笑了幾聲，朝我撲了過來。我想躲，可這房子一共就這麼點大，我又能躲到哪裡去？
我走投無路，只能用力咬他，他罵了一聲，開始扇我耳光。扇完耳光，他似乎覺得還不夠，又開始扯我的頭髮。我用盡全身力氣，使勁踹他，他就抓住我的腳把我提溜起來，再用力摜到地上。我的頭撞在地上，我感覺整個天地都在旋轉。
我感覺自己要死了，意識一點一點消失，只是憑本能還在反抗著。
就在我快要失去抵抗能力時，流浪漢那雙髒手突然從我的身體上離開。直到聽見他的慘叫聲，我才意識到房子裡多了一個人。
我用餘光看了看，那人身材魁梧，好像是爸爸。可是爸爸才把我趕走，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我？
在我模糊的視線裡，爸爸不停地揮舞著拳頭，一下下打在流浪漢身上。起初流浪漢還大罵著想還手，後來，他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了。爸爸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每一拳打在流浪漢身上，都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想起來拉住爸爸別再打了，可是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全身像被撕裂般的疼。
漸漸地，我昏死過去。在意識徹底消失前，我聽見爸爸放下流浪漢跑到我身邊來。他拍著我的身子，一邊拍，一邊喊我的名字。
4
我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我打著點滴，身上插著各種顏色的管子，還有檢測心跳的儀器連接著我的胸口。
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裡。我豎起耳朵聽起來，當我聽清那對話時，我一度懷疑自己還在夢裡沒有醒過來。
這位醫院的護士在教訓我的爸爸，而我的爸爸，竟然肯乖乖地在一邊聽著她的訓斥。
「你這家長怎麼當的？竟然讓孩子受到這種傷害！」
「我不知道她會遇到壞人。」
「你就不該讓她在夜裡一個人出來，天這麼黑，下著雪這麼冷。」
「我……我這不是趕過去了麼後來，還……還不算太晚吧。」
「你這是強詞奪理，你知道這件事會給孩子的心靈帶來多大的創傷麼！好，這件事姑且不說。看你女兒身上，多處舊傷留下的痕跡，她長期遭受暴力虐待，你知道麼？」
「這……這怎麼可能，她從來沒和我說過。」
「這還用孩子說麼，作為家長天天和孩子在一起，這麼明顯的事都注意不到？」
「我……」
爸爸一時間啞口無言，護士還有其他病人要照顧，不再搭理爸爸，走出了病房。
我用餘光觀察著爸爸，他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後走到我身邊，什麼也沒說，只是幫我壓了壓身上的被子。
過了幾天，我的情況好了很多。
爸爸坐在我的病床邊，問道：「你身上的傷是誰弄的？」
我張開嘴想要說，可話到嘴邊又被我咽了下去。
「說！」
我身體抖了一下，爸爸見狀，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放低音量：「你實話告訴我，沒有關係的。」
我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你。」
「我？」爸爸驚訝道，「怎麼可能？我從來不記得有這回事。」
「就……就你每次喝醉的時候，你總是把我當成媽媽，對著我喊她的名字，然後就開始打我。」
爸爸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在病床邊愣怔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走出了病房。
沒過多久，爸爸拎著一碗熱粥走了進來。他掀開蓋子，用勺子舀了勺粥送到我嘴邊，我遲疑了一下，伸長脖子把粥吸進了嘴裡。
粥很燙，我感覺自己舌頭上的皮都快掉下來了。但是我看了看爸爸，沒敢吐出來，硬著頭皮咽了下去。
好久沒有人餵過我吃飯了，在熱粥蒸騰的水汽裡，我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也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被燙的。
5
一個星期後，我出院了，爸爸開車接我回家。
回到家，看到熟悉的場景，我心裡顫了一下。那些熟悉的場景浮現在我腦海裡，這裡不是醫院，沒有很兇的護士姐姐，爸爸還會不會打我？
當天晚上，我就做了噩夢。夢裡，爸爸拿著他的金腰帶，追著我要抽我。我瘋狂地跑著，可爸爸的速度比我快多了，眼瞅著就要追上我……
我一邊叫喊著，一邊感覺身體不停地被人搖晃。就這麼持續了幾分鐘，我才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我就看見爸爸站在我面前。這一幕讓我莫名心驚肉跳，不自覺地喊道：「爸爸，我錯了。你……你別打我……」
爸爸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她仔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用手摸了摸我胳膊上的疤痕。
「睡吧，以後沒有人敢再打你了。」
第二天，爸爸出了趟門，回來後就給一個人打電話。
隔著老遠，我就聽見電話那頭的大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