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的電影,講的都是關於感情的故事,關於時間的故事,表達的都是對逝去時間的懷念,體現著他對「時間」的一種哲學解讀——時間一旦失去了,就永遠不會再來!
他電影中的每一個人物,都表現了不同的時間觀念,都對時間有著強烈且獨特的感受。時間是情感的載體。
尋找逝去的時間,是《2046》最明顯的主題。雖然《2046》的片名指向未來,但是影片一直在回憶過去。周慕雲一直沉浸在對蘇麗珍的愛戀中。
王家衛的電影中,時常出現大量精確的時間,就如同「一雙眼睛」,不會說話,卻能傳遞情感。
比如《阿飛正傳》中,張國榮在電影開頭說出:「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號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鐘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在《重慶森林》中金城武說:「我和她最接近的時候,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0.01公分,6個小時後,我愛上了這個女人。」
每個時間數字,不過是時光軸上的一個普通符號,而我們的人生就是由這些符號組合起來的。
這些時間符號在當下看起來平平常常,毫無意義。但是,觀眾處於「上帝視角」便會發現,人生中的每一個時刻都有其獨特的意義,就像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一樣。
除了注重於精確時間的描述,也常常出現鐘錶。
鐘錶代表人對客觀時間的一種認知形式。時間一直都指向當下,但人物卻永遠沒有活在當下。從來沒有關注到這一刻,當時在做什麼,又有著怎樣的心理感受。
所以鐘錶的出現,往往闡明人物對於時間的誤解。王家衛通過精確時間的描述,想來喚起人們對於習以為常的當下時間的關注。
《阿飛正傳》中,當阿飛拋棄蘇麗珍,跟露露在一起,失戀後的阿珍獨自在他的樓下徘徊時,此時的鏡頭放在小區大門的鐘表上。
鐘錶的轉動,表明了時間對於此時失戀悲傷的阿珍來說,是綿延的狀態,一分鐘也許有一年那麼久。
《花樣年華》中也是如此,影片中時鐘的特寫鏡頭,一共出現了5次。其中有3次,都出現在周慕雲和蘇麗珍對話時,鏡頭沒有對準當事人,卻框在一個不斷行走的鐘表上。
時間在此刻,被王家衛刻意強調,鐘錶的轉速,代表了兩人在三次的對話中,所展現的情感的變化。開心時,時間過的很快。緊張時,時間又很慢。
時間在王家衛的掌控中,打破了自然的流變,表現為一種心理狀態。他想告訴觀眾,時間或許本不存在,一直以來存在的都是我們的心理狀態,情感狀態。
《花樣年華》的結尾處,蘇麗珍給孫太太送船票問隔壁住的是誰,孫太太說不認識,這時候蘇麗珍突然倚在窗前眼裡飽含淚水,她想起了過去與周慕雲的愛情往事。
當周慕雲來找顧先生,問新房客隔壁住誰,新房客說,不清楚,好像是一個女人帶一個孩子。他顯示出苦澀的笑容。這也是對往事的一種留戀與不舍的態度。
他走到蘇麗珍曾經住過的房門前,不由得自主地停下來。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那個時代已過去,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看王家衛的電影,如同觀賞冰山之一角。眼睛能看到的東西,往往有限,而真正精彩而深層的況味,是在眼睛之下的,得靠閱歷、靠心胸、靠見識去揣摩。
生活原本無趣,人的情感卻掙扎、漂浮,演繹出不同的人間悲喜,才有了那些看不見的故事。
一切關於歲月、關於遺憾、關於深情、關於絕望的情感,都自然而然的寫在時間裡。時間是這一切唯一客觀的見證。
有人這樣評價王家衛和他的作品:「王家衛的電影的確很難解釋,你說玩『酷』吧,但裡面有些人分明讓你感動不已,簡直可以說是至真至誠。」這種感動正是來自我們,對逝去時間、對逝去情感的留戀與追尋。
王家衛執迷於「時間」的關注與理解,把對「時間」的獨特感受,通過影像,表達對人類的情感、生命的觀照,使他的電影充滿了詩意與哲學意味,顯得那麼的與眾不同。
王家衛到目前為止,只導演過10部電影,但每一部都能獲得超高的評價,囊括各大獎項。
1990年,《阿飛正傳》票房慘敗,卻在1991獲得5項香港金像獎。
2000年,憑藉《花樣年華》,王家衛獲得法國電影凱撒獎最佳外國電影獎、歐洲電影獎環球銀幕獎、坎城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提名。
2004年,憑藉《2046》,王家衛獲得第17屆歐洲電影獎環球銀幕獎、坎城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提名。
2006年,王家衛獲得法蘭西藝術與文學勳章的司令勳章。在他之前,只有金庸獲得此榮譽。
2013年,《一代宗師》上映,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九項提名,被美國《時代》雜誌評選為「年度十佳影片」之一。同年,王家衛受邀擔任第63屆柏林國際電影節評審團主席。
2017年10月,王家衛獲得「盧米埃爾大獎」終身成就獎。
時間是永恆的,流逝的人、是情感。
人因為有情,所以,總是瞻前顧後,猶疑不定,往往錯過當下,卻又永遠在懷念過去。
痴迷於時間的「墨鏡王」,勘破天機,終成電影界的「一代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