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英文版
《三體》獲「雨果獎」,鈦媒體對話劉慈欣:《三體》電影要麼大成要麼被罵死
中國作家劉慈欣憑《三體》獲國際科幻大獎「雨果獎」,這是亞洲人首次獲獎。鈦媒體創始人趙何娟,曾在數月前與劉慈欣有過一次深度對話,這也是劉慈欣最近一次系統性的講述了其對於科技、科幻以及《三體》電影的思考。他也坦言,《三體》的電影要麼是非常成功,要麼是被人罵死。
北京時間23日下午1時許,第73屆雨果獎在 華盛頓州斯波坎會議中心 正式揭曉。中國作家劉慈欣憑藉科幻小說《三體》獲 最佳長篇故事獎,這是亞洲人首次獲得雨果獎,也是中國科幻走出國門走向世界的重要一步。
由於 劉慈欣 並未親自前往美國參加本屆世界科幻大會,作為譯者的 劉宇昆 代表劉慈欣上臺領獎。
劉宇昆表達了獲獎的興奮和期待:「翻譯科幻作品很少進入美國作品,更不用說獲得雨果獎了。與很多書一樣,很多人和機構對這本書做出了重大貢獻。我很期待後續部分能夠繼續出版」。
鈦媒體註:劉慈欣的科幻小說系列《三體》三部曲(又名「地球往事「三部曲)由《三體》、《黑暗森林》、《死神永生》三部小說組成,被譽為迄今為止中國當代最傑出的科幻小說,是中國科幻文學的裡程碑之作,將中國科幻推上了世界的高度。
本次獲雨果獎的是該系列的第一部《三體》(英文版)故事以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為背景,軍方探尋外星文明的絕秘計劃「紅岸工程」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但在按下發射鍵的那一刻,歷經劫難的葉文潔沒有意識到,她徹底改變了人類的命運。地球文明向宇宙發出的第一聲啼鳴,以太陽為中心,以光速向宇宙深處飛馳……四光年外,「三體文明」正苦苦掙扎—三顆無規則運行的太陽主導下的百餘次毀滅與重生逼迫他們逃離母星。而恰在此時。他們接收到了地球發來的信息。在運用超技術鎖死地球人的基礎科學之後。三體人龐大的宇宙艦隊開始向地球進發……人類的末日悄然來臨。
同為科幻迷的鈦媒體創始人趙何娟,曾在數月前與劉慈欣有過一次深度對話,這也是劉慈欣最近一次最系統性的講述了其對於科技、科幻,以及《三體》電影的思考:
劉慈欣
中國當代科幻作家
1963年6月出生於北京
山西陽泉長大
代表作有《超新星紀元》,《球狀閃電》,「地球往事」系列(《三體》、《三體II:黑暗森林》及《三體Ⅲ:死神永生》)等。曾多次獲得中國科幻銀河獎。
「網際網路是人類歷史第一個異度空間,降維論的初衷是先升級再降級」
趙何娟:大家都知道大劉老師的《三體》裡有一個非常著名的降維理論,這是一種毀滅文明,讓人類文明指數降低的攻擊手法。但是這種理念被堂而皇之的搬上了中國網際網路,成為光明正大的商業競爭法則,且備受推崇。當黑暗森林法則成為網際網路經濟常態,因為他能夠更快速和短期內實現成功,但這種讓商業文明倒退的方式,符合大劉老師您的預期,或者說這是您寫此書所願意倡導的嗎?
劉慈欣:科幻小說一個很有趣的特徵,他的經濟觀念非常薄弱,某一個科學家在一個偏僻的地方擁有一個實驗室,裡面有一個人或者一個助手,做一些很神奇的科學實驗,包括歐美俄國前蘇聯的科幻小說都有這樣的情形,但從來不會去追究這樣大一個實驗室由誰來建的,類似這種設施規模大的驚人,這些錢是從哪來的,它的效應是什麼?
科幻作者對這種經濟規律很忽視,我寫作三體的理論很少考慮經濟的因素,我寫降維理論的初衷,想考慮下宇宙中最偉大的武器是什麼,想到最偉大的武器就是宇宙規律,宇宙規律可以改變光速,可以改變人類常數,這種最有視覺震撼力的是改變宇宙的維度,由三維降為二維。
但現在網際網路行業經常所談的規律,卻是「我的層次很低,我把你拉到同樣的層次來消滅你這麼一個策略」,這個策略是不是正常的一個策略呢,這很難回答,但是這肯定是一個階段性的策略。
網際網路經濟是一個新興的經濟,但還處於比較野蠻的階段,現在野蠻爭霸的時代已經過去,理性和規則的因素越來越多,網際網路經濟也是這樣,網際網路創造的虛擬世界,是我們的平行世界之外的第一個異度空間世界,以前的大航海時代也發現有許多新的疆域,但那還是現實地球世界。
當然,以後我們還要進入其它的新世界,比如進入太空,進入太陽系。
然而,在我們舊世界發生的每一件事情,是否在新世界都要重新發生呢?這樣是一個很殘酷的事情,二次世界大戰是否要在太陽系的疆域裡爆發?
我們或許能從網際網路的發展中得到一些答案。
如果用降維攻擊來比喻商業戰爭,我其實最初想這個理論,是想說人類文明是先升級再降級,就是先從三維升級到四維,再從四維向下攻擊到第三維。人類的文明最終能升級到十一維。不過很遺憾,我最終困頓於自己的想像力不夠,人類的想像力都不夠,我已無法想像人類升級文明之後的世界是怎樣的,所以就只能直接降維了。但降維是向下攻擊,不是「我的層次很低,我把你拉到同樣的層次來消滅你這麼一個策略」。
文學的作者很大的目的在追求一個很好的故事,而它所代表的哲學意義、社會學意義是這個故事本身所蘊含的,前提是一個有好看的故事,我的降維理論就是這樣。
「《三體》被拍成電影處境比較險惡,要麼非常成功,要麼被人罵死」
趙何娟:不知道大劉老師有沒有一些新的正在構思的作品?
劉慈欣: 作為一個作者認真去構思創作一個小說的話,一輩子寫不出幾本書來,有的人一輩子就寫出一本來。《三體》寫完之後的兩年,第一年我寫了一部分,結果寫到後面自己不滿意,就廢掉了;第二年我又重新開始寫,寫了一部分之後,又不滿意,又廢掉了;這一年我還在寫,能不能寫到滿意,我也不知道。
趙何娟: 那你有什麼樣的標準來判斷這個東西能不能再繼續寫?
劉慈欣: 這個很好判斷,你寫出的小說故事,你自己感到興奮震撼,最可怕的事情是,半夜醒來,一下子就對自己的故事失去信心了,這個真是噩夢般的經歷。
周圍的一切都在飛速變化,用三體中的一句話來說,「奇蹟跟隨著奇蹟」,我們的奇蹟在周圍不斷發生。
趙何娟: 中國的科幻電影可以用貧瘠來形容,無論是創意、製作還是產業鏈條都很貧瘠。但聽說已有電影公司正在把您的小說改編成影視作品,您對這部中國原創電影製作的期待是什麼?您最希望哪個導演來導,誰來當男女主角?
劉慈欣:我對國內的影視情況還是有所了解的,大成本的影視製作是很難的,我們對中國的科幻電影應該採取一種寬容的態度,關鍵是有一個好的開始慢慢趕上差距,《三體》的電影製作可以用兩個字形容,險惡。
國內的影迷對他很期待。成功或者失敗,風險都很大。大製作電影有一個成功方法是不溫不火,沒有賺錢沒有賠錢,但這條路在《三體》這是被堵死的。
《三體》的電影要麼是非常成功,要麼是被人罵死。 對成功的 希望和失敗的可能,要有一個客觀的估計。所以在我的預期中,《三體》這個項目所面臨的其實十分險惡。
關於女主人公的問題,三體的小說中有很多形象像科學家,在以前的傳統電影中很少出現,目前我想不起來曾經創造過這種角色的演員,使美國科幻電影起飛的不是當時美國的主流導演,他們都是一些很非主流的邊緣的,有很深的科幻情懷,但位置很邊緣,直到他們創造了科幻電影的輝煌之後,科幻電影才變成主流。
我目前對中國科幻電影不抱什麼希望,但希望能有一個很好的開端。
「科幻被科技催生,但最終也會被科技所消滅」
趙何娟: 現在的矽谷正在發生很多事,比如我們現在創造的機器人未來都會進化到自我意識機器人的階段,這是跟人類的大腦差不多的智慧機器人產品。如今深度學習技術的發展,以及類似谷歌的可穿戴設備,谷歌眼鏡等的出現,很多過去的科幻都在變成現實。這些越來越前沿技術和產品的出現,會限制我們對科幻作品的想像嗎?還是說會打開另一扇窗?同時,尖端科技也會伴隨越來越多的社會倫理問題,在美國的科幻界也產生過類似問題,作品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對青少年的影響越來越大,會反映到社會倫理的考驗上,劉老師對這個問題怎麼看?
劉慈欣: 科學發展對科幻有很大影響。美國科幻就是在登月成功之後才慢慢衰落的,在登月之前美國曾經拍過一部科幻電影,好像名字就叫《登月》,最大的特點就是技術細節特別的精細,場面也都不錯。但就因為登月實現了,現在完全被人遺忘 了。
這很生動的反映了科技對科幻電影的影響,科幻被科技催生,但最終也會被科技所消滅。
當我們周圍都是科幻的時候,那我們就沒有科幻了,當我們身邊都是高科技的時候,那我們就沒有高科技了。
科幻作品面臨的最本質的危機是科技沒有神秘感了。 這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緩解:
第一,需要我們作家自己的想像力,讓我們預想未來的發展再進一步,能夠比現在的奇蹟更像奇蹟,比已有的震撼更加震撼;
第二個方面,從人類發展的背景的大的方面,把網際網路這種越來越窄的技術向外看,向太空看,網際網路這種技術很可能是非零悖論的一個解釋,很可能最後所有的文明都進入了虛擬空間,大家都看不到真正的實體都沒有了,這是一個危機,如果我們把目光投向星空的深處,那還是一個很大的未知的世界,這就是我的看法。
第二個問題是關於社會倫理和科幻的關係。我本人覺得科幻還是一個比較陽光的東西,他的精神內核是人類對新世界的嚮往,新生活的嚮往,對宇宙的嚮往,科幻作品在反映現實的同時,應該把自己的目光投向與人類的未來關係極大的地方,這是一種很好的嘗試,我認為這也是科幻作品的靈魂。
關於科學技術的正面負面效應,在現在科技誕生之初就有這樣的爭論,以樂觀主義為代表的伏爾泰,以悲觀主義為代表的盧梭,這是一個很鮮明的對立面。對於科學技術要不要發展,很簡單,通過對糧食的評價就能夠看出來,糧食是一個好的東西,但他的負面作用也很大,相當多的人死於心血管疾病,就是因為他吃的糧食有問題,但不是糧食是活不了的,如果離開糧食人類大概一星期就會崩潰,技術在發展的過程中確實要時時警惕,尤其是技術帶來的負面作用。
趙何娟:越來越多的科技創業者正在進入這個大時代,科幻對他們能有些什麼啟示?
劉慈欣:
對我個人來說,我認為創造力是比黃金還珍貴的東西,真正的創意可遇不可求,但是我們只能努力開拓自己的思想,讓自己的思維不受眼前的某些東西的阻礙,從而儘可能的廣闊,這是我一個外行對創業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