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道外區、雙城區以及吉林省松原市三地集市,販賣野生鳥的現象十分普遍,集市上公開兜售紅隼、東方角鴞、花尾榛雞等國家二級保護鳥類。此外,多地林業部門禁用毒鳥藥物也出售。
籠子裡裝著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販賣野生鳥的鳥市旁毗鄰著當地派出所
毒鳥的藥物公開售賣
當街兜售國家二級保護野生動物紅隼、東方角鴞,將剛打死的麻雀擰頭拔毛餵食猛禽;劇毒且無標識的鳥藥,捕鳥網、杆、夾子、彈弓被肆意販賣;大量來歷不明的死鳥成堆放在街邊,或藏身冰櫃雪糕冷飲之下供食客挑選,商販對百隻以內的需求嗤之以鼻,認為「量太少」;集市上甚至有捕鳥人現場架籠、結網捕鳥……
2014年11月,澎湃新聞記者走訪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道外區、雙城區以及吉林省松原市三地集市發現,販賣野生鳥的現象十分普遍,這些原為當地雜貨貿易、貓狗寵物交易的市場以及周邊民房,竟然成了紅隼、東方角鴞、花尾榛雞等國家二級保護鳥類以及黃雀、蠟嘴雀等大量野生鳥類的轉銷渠道。更讓人費解的是,哈爾濱兜售國保級鳥類、販賣野生鳥的集市距離道外區江上派出所僅200米之遙,卻依然生意火爆。
國家二級保護鳥類公開兜售
2014年11月15日,星期六,哈爾濱市道外區北五道街上的集市熱鬧異常,這裡是哈爾濱市規模較大的鳥市之一,除了固定的店鋪外,每到周末就有散戶商販帶著一串裝滿各種鳥的籠子在這裡擺攤販賣。
澎湃新聞記者現場看到,鳥市上主要販賣的有黃雀、白眉鵐、燕雀、蠟嘴雀等鳥類,這些鳥因毛色、年齡以及「叫口兒」(鳴叫是否悅耳)不同,價格也從十幾元到三五千元不等。一位常年在這裡販鳥的商販對澎湃新聞說:「現在進入每年捕鳥賣鳥的末期,春秋季的時候人多,走路經過這裡都直撞肩膀子。」
鳥市旁邊的廣場上,一群人圍著五個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手裡把玩著兩隻紅隼、一隻東方角鴞和一隻旋木雀,前二者均為國家二級保護野生動物。兩隻紅隼脖頸上被緊箍著細鐵鏈,站在一輛電動車的車把上,不時因驚嚇發出尖厲的鳴叫;東方角鴞的一隻爪子被繩子拴住,顯得並不馴順,在一名男子的手上撲騰著翅膀,失去平衡後吊掛空中,男子將其甩來甩去。
把玩東方角鴞的男子表示,這隻東方角鴞是他們早上從捕鳥人手裡收購的,「誠心要150元拿走。」兩隻紅隼也是從捕鳥人手裡買來的,每隻300元,「這兩隻我馴了一個多月,現在很聽話,以前野性很強,摸都不能摸的。」說罷他用手摸了下隼的背部。此時,更讓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一名男子將彈弓剛打下來的一隻四五釐米長、還在抽搐的黑色小鳥腦袋捏碎,嬉笑著將小鳥拔毛送到紅隼嘴邊……
在相隔210多公裡的吉林省松原市,類似的情形也在上演。
11月11日,在松原市二橋北段的集市上,一名商販的鐵籠裡裝著野雞、野鴨、大雁(國家二級保護野生動物)和花尾榛雞(俗稱「飛龍」,國家二級保護野生動物),該商販告訴澎湃新聞:「我這裡養殖的大雁260元一隻,飛龍40元,野生的價格要高得多並且也少。」在澎湃新聞記者詢問哪裡能拿到純野生的大雁和飛龍時,該男子留下一個電話。澎湃新聞記者致電該號碼,對方一名女子稱,現在野生大雁和飛龍都是凍貨了,活的很少。隨後她又表示朋友處有野生活的大雁,每隻大概5斤左右,價格是養殖的三倍左右,為750元,飛龍沒有活的,凍貨一隻也要70多元,接近養殖種類的兩倍。對於野鳥的來源,對方言辭含糊,稱「也不清楚,問了人也不能說」,最後她叮囑澎湃新聞記者:「想要的話得提前聯繫,我再去拿貨」。
吉林資深環保志願者趙平(化名)告訴澎湃新聞,他走訪哈爾濱、松原兩地集市發現,當地集市上賣的鳥,八九成是捕捉的野生鳥。因為很多種鳥進行人工繁育的可能性很小。比如紅隼和東方角鴞這樣活動範圍很大的猛禽,他們體積都很小,很難作為肉食鳥類來養殖。
鳥市藏身食雜店,售鳥商販嫌買一百隻太少
哈爾濱雙城區文昌大街附近的一個窄巷的連片低矮平房,是當地販鳥的「集市」,其中至少有十家販賣鳥和各種捕鳥工具的店鋪,這些門房外大多沒有招牌,有的也是食雜店、熟食店的牌匾,房子裡面卻塞滿了各種捕鳥商品,鳥籠裡裝著不同種類的鳥雀。
11月15日,一位鳥店老闆叼著煙整理著鳥籠,面對澎湃新聞記者詢問其玩鳥多久,他語氣驕傲:「快二十年了,只要有一口氣就還想著上山(捕鳥)!」在其店門口,捕鳥支網的杆子、鐵夾,誘鳥的穀物堆得滿滿當當。當澎湃新聞記者質疑捕鳥杆質量時,他將一根5米長的不鏽鋼伸縮鳥杆丟到地上,「聽聽音,這杆子質量沒得說,一根200元。」據其介紹,一張網配三根杆,這一套捕鳥工具售價將近700元。
讓鳥中招的除了網捕之外,還有鳥籠。澎湃新聞記者在道外區集市上發現,這類鳥籠大多有3層,頂層為滾籠或者蓋籠,鳥兒受到籠中的鳥聲或者食物引誘落在籠頂,便會掉入籠中無法飛出。據一名商販介紹,這樣的鳥籠多是在場地並不開闊的區域使用,甚至在自家前後院就可以捕鳥,一套籠子價格150-350元不等。
在雙城區的集市上,各種不同型號的鐵夾子就擺在地上公開售賣,用於捕捉水禽或者走地鳥類的夾子價格低廉,一元一個,十元可以買12個。
禁用毒藥公開叫賣
除了捕鳥的工具大肆銷售,該集市還有呋喃丹、氰酸鉀鋁(俗稱扁毛霜)等被多地林業部門禁用的毒鳥藥物出售。
澎湃新聞記者在雙城區集市上看到,散裝的5克小包扁毛霜每包售價僅兩毛錢。當澎湃新聞記者詢問有沒有藥效更強的原藥時,一個商販從貨箱裡小心翼翼地取出兩包藥品,一包是20克的密封袋裝粉末,另一包是一個白色圓形塊狀物,裝在沒有標識無密封的塑膠袋中。商販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兩包藥都是扁毛霜原藥,價格也都是20元,二者純度不一樣,塊狀的藥效更好,「塊狀的回去砸碎一小塊,自己兌上幾斤苞米粒就行,絕對好用。」澎湃新聞記者走訪近十家農藥、雜貨攤位,攤主均表示有不同純度的扁毛霜銷售。
趙平告訴澎湃新聞,扁毛霜白色無味,捕鳥人在鳥類活動集中的水面投撒沾有扁毛霜的稻粒、穀粒,鳥食用後會窒息暈厥,難以起飛,守候一旁的捕鳥人可以輕易將中毒的鳥收集,然後賣掉。因扁毛霜等毒藥投放更為隱蔽,卻可以殺死成群的鳥,這些中毒而死的鳥又會造成大型肉食鳥類甚至人的二次中毒,相對獵槍、鳥網,投毒捕鳥危害更大。
在雙城區集市的一家食雜店裡,幽暗的室內貨架上沒有擺放太多食品,卻碼放著一排排鳥籠,看到志願者「爽快」地買了兩隻黃雀後,店主顯得很高興。志願者問有沒有「吃的鳥」,店主旋即回到櫃檯,將冰櫃打開,把上面一層雪糕飲料挪開,下層堆放著四五袋冰凍的死鳥。店主拿出一個白色大塑膠袋展開,澎湃新聞記者看到,袋子裡裝著30多隻沒有褪毛的斑鶇。店主稱,這些鳥都是拿網粘的,已經是存貨了,剩的不多,要的話可以優惠點,每隻6元,「以前我這冰櫃都是滿的,夏天時候一隻至少十塊。」
在道外區的集市上,也有大量的死鳥被兜售,這些死鳥體積較小,羽毛凌亂,有黃雀、百靈、蠟嘴雀、麻雀等不同種類,已經聚成一坨。銷售死鳥的商販表示,鳥都是從周邊網的,一塊錢一隻,要得多的話還可以弄。澎湃新聞記者表示想要一百隻,問是否能便宜一點時,該商販笑笑搖頭,說:「才百八十隻,量太少了,我還以為多少呢,我給燒烤店送都是幾百隻,也是這個價!」
售價最高五千,環保組織今年解救18900餘只
一位熟悉吉林、黑龍江兩地捕鳥行情的鳥販王峰(化名)告訴澎湃新聞,集市上的鳥大多都是周邊就近打的,捕鳥人有時候會上山下網,有時候就在房前屋後的林子裡、院子裡支網、架籠,或者在田地裡投撒毒穀子進行捕鳥。
而在走訪的黑龍江、吉林兩省三處集市上,澎湃新聞記者發現,黃雀、蠟嘴雀、百靈等鳥種主要作為觀賞鳥進行販賣,其中尤以黃雀最多。一隻毛色好、形體佳、叫口好的黃雀,售價可高達3000-5000元。
吉林松原資深捕鳥人廖宏光(化名)告訴澎湃新聞,作為職業玩鳥人,他們經常去鳥市收鳥,聽「叫口」,判斷是否有馴養價值。一隻有馴養潛力的黃雀,經半年左右老鳥帶新鳥馴化,叫聲變得連續、悅耳,售價會成倍上漲,最多時他家裡有一百多隻鳥。「我之前挑一隻黃雀40元買來,馴三個月轉手賣了2000元,蠟嘴雀最高賣過5000元一隻,要是自己捕成本更低。」廖宏光說,「除了這些用作觀賞的鳥,其他吃蟲子或者品相、習性不好的鳥,就都賣去餐飲了。」
利益驅使讓黑龍江、吉林兩地捕鳥活動日益猖獗。環保組織吉林省榆樹市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2014年護鳥行動數據,從側面印證了這一點。澎湃新聞從該協會了解到,2014年以來,其在吉林省搗毀長期捕獵野生鳥窩點43處(次);清理銷售捕鳥工具的商店24家,收繳捕鳥網3400餘片,捕鳥籠子1200個,捕鳥杆子1350餘套,捕鳥毒藥14箱,約14000餘袋;全年共成功解救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一級、二級)29隻,解救並放飛各種鳥類18900餘只。
長期從事野生動物保護研究的陝西師範大學鳥類學專家於曉平教授對澎湃新聞表示,根據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條規定,非法獵捕、殺害國家重點保護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的,非法收購、運輸、出售國家重點保護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及其製品的,均屬於違法行為,視乎情節輕將處以拘役或者5年以下,重則5-10年有期徒刑。對於「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的解釋,包括列入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的國家一、二級保護野生動物以及馴養繁殖的上述物種。
國際野生生物保護學會資深研究員孫付萍告訴澎湃新聞,捕捉和販賣斑鶇等沒有列入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的「三有」(有益、有重要經濟價值、有科學研究價值)鳥類,從證據性物證來判斷,處理會比較難,但比如廣東省在執法時就有一個數量和案值上的界定,當達到一定限度,也被視為違法行為,將對當事人進行相應處罰。(綠政公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