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滑(下)
生存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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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有句罵人口頭禪:「溪滑」,到底是什麼意思,沒有人能說清楚,想來溪滑是大補之物,吃了嘴也變滑了吧。早年野生溪滑絕非罕見,聽說某水電站忽然停機,後於激流處查電機,見葉輪卡住一條大溪滑,足有百斤!我鄰居曾在山渠獲得三尾溪滑,共98斤,賣了2940元,當時農家年收入不過千餘。我亦於深山採樵見蛇行,舉石砸之,長尺餘,近看卻是溪滑。又某年大雪天,鄰村一牧童於赤陵溪,拾得凍僵的溪滑,重32斤,魚頭被某官人花八塊錢購去。後數年鄉人偶得此物,必於冬雪之後。
溪滑居所,深不可測
溪滑,學名花鰻鱺、蘆鰻,民間又稱鰻王、鱔王,後者蓋以形似鱔而名。又呼之「溪越鶻」,或曰「兔起鶻突,言鶻落下最速也,故呼為鶻」。性兇猛,雌雄同體,先雄而後雌以產卵。乍看似粗短圓木,吻部圓鈍,尾部變細。與鰻魚不同,身上有雲狀花紋和黑斑,眼細,長相怪異。僅產於閩浙瓊臨海水系。喜搏流而行。上述電站所獲,大抵因不安於溪流,覓引水閘湍流探路,而落入人類之手。1986年閩江水口水電站建成,溪滑洄遊受阻,終於銷聲匿跡。
白馬尊王,俗稱三太子
古籍溪滑記載甚少,僅見於閩地。今福州有鱔溪,其上六丈深澗,徬有白馬王廟,香火頗盛。《八閩通志》有載:「相傳越王郢時,溪有大鱔,長三丈。郢第三子,號白馬三郎,有勇力,射中之。鱔怒,纏以尾,三郎人馬俱溺,邑人立廟祀之。」塑像下胯巨鱔顱骨。《閩都別記》雲,此顱骨製成香爐供於祭桌,後為紅毛番所竊,被換成石香爐。唐宋官民鹹祀於此。蔡襄、曾鞏曾著文祈雨,李綱也以詩文紀之,內有「千年鱔骨」云云,亦足證白馬王斬大鱔之說久之,甚至中原文明進入,亦未隨古閩越文化消亡。可惜我們去時,廟中石香爐已毀於「文革」。
白馬尊王祖廟,福建最早的神廟
神話是人類童年的紀年史。上古荒蠻,閩江兩岸為潮水所浸,先民居於草澤之畔,以蛇為圖騰。草木榛榛,水網密布,多有巨蛇、巨鰻,與人爭奪生存空間,實非後人能想像。《三山志》載宋代福州多旱災,淳熙八年(1181年)侍郎陳塏來到鱔溪祈雨,曾經提出疑問:「鱔,微物也,豈能化為龍?此土俗誤傳也!」遂改鱔溪為「善溪」。當時殘存的大蛇遠遁深山不構成危害,鱷魚滅跡,陳塏以為鱔魚長不過二尺焉能害人?可那副千年鱔骨卻繞不過,是巨蛇遺骸嗎?不可能,閩人對蛇太熟悉了,各地蛇王廟多的是。頭骨可置跨下,而非踩於足下,且能製成香爐,直徑應不下二十公分,軀體至少有二三米,體重二三百斤,且力大善噬,除了溪滑更有何物?
鱔溪,閩人三太子信俗起源
聖人言:「道不行,乘桴浮於海」,人類如此,溪滑亦然,如今都遠遁他方,北至濟州島,東至小笠原群島,南至南洋馬克薩斯群島,西至非洲東海岸的納塔爾,縱橫西太平洋與印度洋。有個本家在海外見溪滑不計其數,溪底都黑了。土人固不食此物,華人則坐而垂釣。大洋之中風光旖旎,清流潺湲,其生態之好絕非工業化大陸人所能想像。何況它們還能下潛數千米海底,除了人類,是沒有天敵的!
溪滑新家園,南洋馬克薩斯群島
溪滑與人類共生百萬年,最終被人類之口、汙濁的生態逼走天涯,只能靠腦補還原舊時情景:它們在秋冬時節從溪澗遊向大海,行程萬裡,抵達世界上最深的馬裡亞納海溝產卵,孵化後細若遊絲,到了明春洄遊,一代代不停地向故地進發。要走上三年才抵達鹹淡水相匯的海口,然後經閩江上溯閩東北深山,在那裡它們自由自在,溪澗盡染如墨……
作者:歐陽瑾
一個村莊的記憶,一座古城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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