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10月29日電(宋宇晟) 近日,一組由一名9歲男孩寫的詩引起了不少網友關注。詩中不乏童真的語言,例如「媽媽很賤,我愛她」這樣的句子。事實上在近幾年,詩歌常常是以草根的形態出現在中國的新聞裡,同時也帶火了一批草根詩人。如何通過寫詩這種並不很新、甚至有些古老的方式讓一個普通人走紅?這其實還是件挺有「技術」的事兒。
資料圖:烏青(左)和堂弟六回在工作室內賣詩歌卡片,有時他們還會到街上擺攤兒。圖片來源:北京日報
形式上出新意:寫廢話、說大白話
詩歌在中國的歷史可謂源遠流長,從《詩經》以降到鼎盛的唐詩,又走到今天,像五言七言、絕句律詩這類形式上的變化都被中國人嘗試過了。要想在形式上出新意,就必然不能走尋常路。
寫廢話是個不錯的選擇。比如烏青的代表作《對白雲的讚美》:「天上的白雲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非常非常十分白/特別白特白/極其白/賊白/簡直白死了/啊——。」
這首詩傳到網上後被網友爭相仿寫,湧現一大批「烏青體」詩歌。仿寫詩人的口吻大多是找樂子,當然還有不少人帶有嘲諷、揶揄之意。
這篇寫於世紀之交的詩作在十多年後藉助網絡的力量被廣泛傳播。2014年,《天上的白雲真白啊:烏青詩選》在出版兩年之後也突然賣斷了貨,出版社又緊急加印了3萬冊。
而去年年底的一篇報導還稱,烏青在網際網路上賣詩,他的網店一個月能有1萬多的營業額。
圖為著名詩人趙麗華。 吳佳蔚 攝
除了寫廢話,大白話也成了詩的新形式。
「毫無疑問/我做的餡餅/是全天下/最好吃的」這是趙麗華那首梨花體代表作《一個人來到田納西》。
當年,該詩曾被認為是回車鍵和大白話的組合。不過這並不妨礙「梨花教主」的走紅。2006年,文學界甚至為此分成了「挺趙派」與「倒趙派」,針鋒相對。
詩壇泰鬥、75歲的四川詩人流沙河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趙麗華的這些口語詩歌「不能算是詩」。而廊坊市作家協會主席張立勤與另一位作家李宏志稱讚趙麗華是詩歌「聖壇」上的一個聖鬥士,認為她在「以一己之力與無知愚昧作戰」。
資料圖:「食物派詩人」的詩作。
題材上做文章:談網購、聊食物
當然,形式上的「創新」並不是走紅的唯一途徑,內容也一樣能做出不同。不需要像前述幾篇詩作那樣引起爭論,新穎的題材同樣能火。
像網購這樣的新題材就被配入了古詩詞中。今年5月,網友「twitwi」發了一條關於網購的微博「要是古時有淘寶,唐詩宋詞起碼得有一半是描寫等快遞心情的」。隨即,一天之中被轉發39000多次,引來7000多條評論。
不少網友在微博評論中爭當「詩人」,爭相改編起唐詩宋詞。「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順豐來」、「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偏遠地區不包郵」等惡搞金句頻出。
還有媒體對這些網友所寫的網購題材的詩句加以總結,將其分為下單前的哀傷、等待時的抓狂、收貨後的興奮等幾類。
當然,除了這種新時代中的題材,很多經典題材也是長盛不衰的。比如食物和情感。
今年,網上盛傳的「食物派詩人」的作品就被認為體現了「一個吃貨的文學修養」。
「我是在大海自由徜徉的糖醋魚,你是在天空肆意翱翔的麻辣翅根,那天午後,你飛到水面問我:『你我之間,究竟是誰,比較下飯?』」
今年 3月,河南濮陽高三女生王登稜在便籤本上寫的幾首小詩被同桌拍照發微博,兩天之內被轉發8萬餘次。有網友表示,「竟然看餓了」。
而同屬於經典題材的情詩也能玩出新花樣。2011年,「三行情詩」開始在網上流行。2013年,一首「螃蟹在剝我的殼,筆記本在寫我/漫天的我落在楓葉上雪花上/而你在想我」的詩走紅網絡。
該詩甚至一度衝進熱門微博榜,不僅點讚的網友眾多,很多人還發起了模仿寫詩狂潮。
資料圖:9歲「詩人」童彥文。圖片來源:廈門日報
出名要趁早:關鍵還得年紀小
此外,梳理近年來網上走紅的詩歌作品,小孩的詩成了無法繞開的話題。人們總能在微博上發現,作文紙上寫著歪歪扭扭字跡的詩作。孩子成了因詩成名的又一「網紅」群體。
2014年,一個三年級男孩的詩歌《挑媽媽》在網上吸引了3萬人轉發:「你問我出生前在做什麼/我答/我在天上挑媽媽/看見你了/覺得你特別好/想做你的兒子/又覺得自己可能沒那個運氣/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我已經在你肚子裡。」
今年,廈門的9歲男孩童彥文的詩走紅網絡。其中,一首名為《小朋友》的詩這樣寫道:「他是如此快樂/他笑嘻嘻著來到世界/他會開心,會傷心/他不像大人那樣/他就是小朋友。」
不過,「網紅」也並不好當。這位9歲的小「詩人」走紅後被蜂擁而來的記者堵在家裡,只得放下手中的書。原本計劃要寫50篇詩的他發狠說:「我再也不寫詩了。」隨後就拋下滿客廳的記者,跑去看花盆裡的螞蟻,拒絕回答任何和詩歌有關的問題。
資料圖:8歲女孩寫詩"等我身體也有了曲線" 。圖片來源:生活報
同樣是在今年,一名8歲小女孩寫在作業本上的詩在朋友圈刷屏了。這首詩不但表達了對媽媽的「怨念」,還暢想了自己的未來:「等我的身體也有了曲線,我就會是一個媽媽,我會有一個小孩子,她一定要是女的。我要帶她走遍全球,我一定不老是騙她說『你現在還小,等你大一點再說吧。』我要給她買一隻她最喜歡的寵物,我一定不對她說『我現在很忙,下次再去吧。』」
當下的中國詩歌:怎麼讓說相聲的不敢擠兌詩人?
雖然大多數人可能會對前述「網紅」們的詩作感到挺有意思。但在主流詩壇看來,或許那都不叫「詩」;而一些被大家斥為不像「詩」的作品,在主流詩壇眼中卻有可能算是一種嘗試。
例如,作家蔣方舟就曾明確表示力挺烏青的詩。她認為,「烏青是在很努力的探索語言極限」。而廣受大眾歡迎的詩人汪國真似乎並不為主流詩壇推崇。詩人歐陽江河甚至直言,汪國真的詩全都是「假詩」。
似乎,主流詩壇的意見與大眾相左,已經成為當下中國詩歌評價的常態。
這種狀態可以做如下解讀:一方面,大眾通過對草根詩人的認可,在事實上表達對詩歌的「圈子化」「精英化」質疑;另一方面,專業寫詩的人也在抱怨大眾不理解當代詩歌。
詩人西川就曾坦言:「大家認為詩歌就是『啊,長城啊,你真長啊』類似這樣的東西。他們覺得這就是詩歌、這就是詩人的作品。但是詩人已經幾十年都不寫這種東西了。」他笑言,正是因為這種一貫的看法,現在連說相聲的都敢擠兌詩人。
那麼,當代的詩人在寫什麼詩呢?歐陽江河曾這樣形容他寫詩的初衷:為中文尋找新的可能。顯然,這和多數「網紅」們僅限於抒發感情的詩作是不可能相同的。
西川還曾講到這樣一個故事。
「我曾和歐陽江河一塊坐飛機,江河跟空姐聊天,他就問空姐,你知道誰是西川嗎?空姐說不知道。再問,你知道海子嗎?空姐說知道,就是那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又問你知道顧城嗎?她說知道,就是那個『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西川調侃道:「這個空姐非常有文化,對所有非正常死亡的詩人都知道。這其實是詩歌的尷尬:如果你不變成一個社會性事件,別人就關注不到你這。」
在這種狀態之下,「詩歌理論、詩歌寫作,如何與這個時代的公眾展開對話?」中國作協副主席、文學評論家李敬澤曾指出,我們有必要嚴肅地面對和回應這樣一個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