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是不想去這家博物館的,原因是自以為有關考古方面的文物與乾屍等,均已在自治區博物館內見識過。心想,最有價值的被上級館取走,剩下的也就沒什麼看頭。哪知,這看法被同住一家旅館的新知窺得,便引導說:這看法過於偏激。早第三紀晚期的哺乳動物化石你看過嗎?這館裡就有一具完整的吐魯番巨犀骨骼化石;你說你看過張雄的乾屍,而且很想深入了解一下張氏的族系,館藏就有他的先人張循夫婦的乾屍。這位仁兄真是會抓要害,一下子捅正了我那欲望的神經,所以便急切切撲進了博物館。
說實話,我是頗有家鄉觀念的,入疆後,雖然很為這裡的歷史文化著迷,但是迷戀之中也常夾憤憤之想:歷史遺存多又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全疆加在一起,拿出一個小縣試試;有古屍也沒啥可諞得,我家鄉還有與恐龍同時期的狼鰭魚哪……然而,進了展廳,這些怪念頭兒又自我打了蔫兒。心想,得虧是自說自聽,否則真得逃到背人處尋鼠洞去鑽。
一架龐然大物撐立在第一展廳的中心位置,四肢猶若雕柱,脊椎狀如拱梁,兩排肋骨環抱,椎尾抑揚有度,碩大的頭顱上挑起一錐骨角,好似對我施威。更有甚者,這具生物化石的襯景上,還突現出它的還原彩圖,一頭赭紅色的巨獸正揚威在一片綠樹碧草間,就像認準我是個狂妄之徒,不加懲罰恐遭其害一樣。對此陣勢,我自要矮下三倍,本就蔫下去的怪念頭頓時乾癟成一粒稗草籽兒。
古生物化石並未少看的我,各類恐龍幾乎全見過,唯獨對此陌生。它高有6米,長達9米,可與祿豐龍較長短。標示牌上赫然寫著「天山副巨犀」。解說員介紹說,這具天山巨犀,是1993年修築蘭新鐵路複線時,在吐魯番東部的飛躍火車站挖地基時發現的,生前體重逾30噸,是目前發現的最大哺乳動物,由於它的上、下頷骨過重,所以陳列的這具化石標本的頭是複製的,而原頭骨化石就擺在它的蹄旁。
這種巨犀食量過大,每天食草量達450公斤,喜歡溫暖乾燥的森林草原環境。這種古生物活動時代當為距今7000萬年至2500萬年的早第三紀,此具出土在晚漸新世地層中,距今約2450萬年。有了這一教訓,我再不敢揣他想,規規矩矩走入古屍陳列廳。此廳雖無自治區古屍館大,也沒有那裡的乾屍多,但是,卻有一對夫婦乾屍令我大感興趣。
廳內共陳列五具乾屍,南側兩男一女均屬唐代,北側別棺盛殮一對夫婦,為南北朝末期乾屍。左為麴氏高昌王國侍郎、殿中將、諡為凌江將軍、屯田司馬張遁(通循),死於麴寶茂建昌四年(558年);右為其夫人,死於麴乾固延昌十六年(576年)。張遁鬚髮皆全,只是殮衣朽蝕嚴重,從面容看,死年當在60至65歲之間,其夫人左眼部與左太陽穴處已有蝕損,似為入葬時頭向左偏受擠壓所致。二乾屍身份及死年均為屍籤提供。二玻璃棺南壁上,還掛有一幅用現代技術繪製的夫妻還原圖。
觀張遁容貌似與曾看過的張雄形象多有相似,再與各有關紀年及同出土阿斯塔那古墓葬等信息聯繫推斷,覺得此張遁當為彼張雄的曾祖。再由張遁上推到張文智,從時間上看中間當隔代,那麼就可得出,麴氏高昌王朝中的張氏貴族,從張文智至張雄,正好是七代,暗合張雄墓志銘所記。有了如此發現,我便無心再戀乾屍,急於到文物陳列廳去找張遁夫婦的墓志銘,因屍籤已經告我,所記乃源於墓誌。
可嘆的是,於文物廳轉一圈兒後,令我大失所望。還好,這次是火洲人負我,非我有負於彼也。那麴氏高昌的陳列一隅,竟然沒有燈。我找工作人員問是咋回事兒,她說:那兒的燈壞了,我反映幾次也沒來修,我是沒辦法。她沒辦法,我只好自尋辦法嘍,我便在幽暗的角落裡從一頭查起,發現模模糊糊有字跡的,無論石板還是紙張,便打著火機,借光識辨,忙活足有兩刻鐘,查遍了廚窗和角角落落,也沒見什麼墓志銘,甚至連一方墓表也未尋見。再問工作人員和解說員,回答都很乾脆;不知道。再問誰能知道,則說:知道的都去開會啦!
我站在那裡,思謀良久,覺得很是尷尬。由於入館時巨犀的威懾力作用,我只敢做內心自責:你以為這裡是什麼 地方?這是每年接待10萬遊客的聖殿,別人都是這樣地看,你到這兒搗什麼亂?沒擺出來的就是不該擺,不修燈是因還沒到旅遊旺季,還能為你一個瞎子專點一次燈?哪兒不得節省著點兒?接收訓斥的另一個我無辭以對,只得說:對不起,這就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