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組織旅客們跟他們拼！記中國民航2505航班82年反劫機事件

拖把汽水瓶皮帶太平斧齊上陣，和壞人拼了！

中國民航（CAAC）飛翔紅五星標誌

1982年7月25日8時07分，一架隸屬於中國民航蘭州管理局第8飛行大隊的伊爾-18D型客機（民航註冊編號B-220，1967年5月從蘇聯進口，至事發時機齡15年零2個月，屬於中年機）從西安西關機場起飛，該機當天執飛的是從西安西關機場前往上海虹橋機場的2505航班，機上一共有5名飛行機組成員、3名乘務組空乘和72名乘客，乘客中包括剛剛旅遊完西安準備在上海轉機回國的19名美國遊客和10名日本遊客。按照計劃，2505航班將在10時08分抵達虹橋機場。

停在西安西關機場航站樓前上客的B-220號機

執飛2505航班的責任機長為時年52歲、時任第8飛行大隊副大隊長的楊繼海，1948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在解放戰爭中因戰功成為班長，解放後被部隊選派進了飛行學校學習飛行，畢業後就被分入民航（當時中國民航的飛行員基本都有空軍身份）至事發時已經安全飛行了32年，安全飛行時間接近一萬小時，是當時民航中屈指可數的資深機長。其他4名飛行機組成員包括副駕駛閻文華、空中機械員劉兆賢、報務員苗學仁和領航員黃振江，客艙乘務組由乘務長許克敏、乘務員賈志梅、蓋蘭生3名女空乘組成。

部分B-220號機組/乘務組在飛機前的留影

當天是個好天，天氣晴朗，部分空域有碎雲，飛機在8000米的高度平穩飛行，增壓後的機艙使得飛機內的人們在這個無氧高度並沒有感覺有任何不適。一路上的飛行十分順利，9時59分，領航員黃振江報告飛機已經飛越無錫上空，楊繼海機長吩咐準備下降高度，報務員苗學仁接通了上海區管，上海區管引導飛機首先下降到4200米，平飛一段後又允許飛機降至2100米，在這個高度，機組已經可以目視到虹橋機場的跑道以及機翼下方上海市區的樓房和居民區。與此同時，客艙內響起了乘務員廣播：「親愛的乘客們，還有10分鐘的飛行，就要到達我們的目的地上海了，請大家系好安全帶（按照規定，在巡航高度平飛的時候是可以鬆開安全帶的，不過個人建議除非內急出恭，還是全程系好安全帶比較好）。」

本廠長繪製的中國民航B-220號伊爾-18D客機二視圖

正當飛機離開4200米下2100米高度時，客艙內狀況突變，3名男性乘客毫無徵兆的起身、掏出管制刀具（匕首）衝進駕駛艙（當時駕駛艙和客艙的艙門一般是不上鎖，有的甚至是直開著的），隨後高聲大叫道「這架飛機被我們劫持了！現在所有的人都要聽我們的，如不聽命，大家一起同歸於盡！」

劫機歹徒一邊高喊著，一邊拿著手中的刀具對著楊繼海機長和閻文華副駕駛的後腦勺不停的比劃著：「給我們飛到臺灣去！不準在上海降落，如果在上海降落，就要你們的命！」

當三名歹徒衝進駕駛艙的同時，客艙內又跳起兩名同夥，同樣手持尖刀，威脅前艙的乘務員和乘客全部起身到後艙去，「誰都不許靠近駕駛艙，誰要動手，就叫他吃刀子！」

駕駛艙內的三名歹徒聽到客艙內的同夥「開始行動」，不由自主地分了神轉頭朝客艙方向張望，趁著他們分神的機會楊繼海機長迅速抓起送話器，向上海區管通報飛機遭到劫持——

「有壞人要劫持飛機！」

擔心地面聽不明白，又迅速地再次通報了一遍。

「有壞人要劫持飛機！」

話音剛落，一個高個子劫機犯注意到了楊繼海的「小動作」，兇神惡煞的衝到報務員席位，抄起榔頭對著無線電操作臺就是一頓猛砸，「TMD，老傢伙，我叫你報告！我叫你報告！」

一頓氣急敗壞的乒桌球乓後，B-220號機喪失了和地面的通訊能力。

伊爾18領航員席位

伊爾18報務員席位

伊爾18機械師席位

見為首歹徒砸完報務員操作臺後氣喘籲籲的瞪著駕駛艙內的機組，楊繼海反而冷靜下來，他一邊操縱飛機，一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你們要我把飛機飛到哪裡去？可以通過談判嘛。不管飛到哪裡，都要有規定的航線和飛行資料。」

「老傢伙，你耍滑頭！老奸巨猾的東西！」高個歹徒明顯是這夥人的頭目，他罵罵咧咧的從口袋裡掏出指南針：「要什麼破資料，有這個還不行嗎？」說著將拿著指南針的手伸到楊繼海面前晃了晃。

楊繼海心中有數了，敢情這幫傢伙不懂飛機啊，不由得哼了一聲，隨後用手指著羅盤說：「我飛機上的羅盤還不比你的強一萬倍，收起你的破爛貨。」

高個歹徒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想到這個頭髮已經花白的老機長居然敢和他頂嘴，也讓他在跟他一起劫機的「小弟」們面前很沒面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楊繼海趁此機會悄悄駕機飛離了人口密集的上海市區，高個子歹徒好像感到飛機在轉向，大聲向楊繼海責問：「你為什麼要拐彎？」

已經吃定歹徒們不懂飛行的楊繼海面對責問反而擺出一副老師教訓學生的口吻：「哪裡是在拐彎？這不是一直在往前飛嗎？你懂個屁！」

本廠長繪製的中國民航B-220號伊爾-18D客機細節1

本廠長繪製的中國民航B-220號伊爾-18D客機細節2

高個歹徒在同夥們的眾目睽睽之下讓被他劫持的機長這一通教訓，瞬間臉紅一陣白一陣，太丟面兒了。很顯然楊繼海機長是有意要殺殺歹徒們的囂張氣焰，同時打掉高個子歹徒在同夥中的威信。

看高個子歹徒有點茫然不知所措，楊繼海機長試圖將節奏切換到自己能掌控的「頻道」上，「再飛下去，我們飛機的油就不夠了，是不是到廣州白雲機場去加油？」

高個子歹徒明顯已經被楊繼海忽悠暈了，竟然不由得連連點頭，「好，就到白雲機場加油，給你規定三條，第一，在白雲機場不準打開機艙門；第二，不準任何人接近；第三，只準油車開過來。」

「那好」，楊繼海見歹徒中計暗自慶幸，決定再接再厲趁熱打鐵，「你們到底還有什麼其他條件，和我們的副駕駛到後艙去談判。」說著，向副駕駛閻文華使了個眼色。

閻文華會意，隨即猛地從駕駛座上起身並面向高個子劫機犯——

出於緊張和本能的自我防衛意識，高個劫機犯揚起匕首就在閻文華前額上刺了一刀，順手在他的右臉上又劃了一刀，閻文華頓時血流滿面，昏了過去。

在高個子歹徒在刺傷閻文華後情緒激動，對著楊繼海大吼：「老傢伙！你給我往前開！否則要你的老命，頂多和你們同歸於盡！」

楊繼海心中震驚但面不改色，認準了歹徒們不敢同歸於盡的心理：「哼，同歸於盡有什麼了不起，我都快60歲了，你們還年輕。我看你們今天的目的不是來和我同歸於盡的吧？！」

高個子歹徒和兩個同夥面面相覷，確實，他們不想死，他們還想去臺灣享受生活呢，怎麼能死在飛機上？

飛機就這樣在上海和無錫之間的空域盤旋飛行耗時間，楊繼海有意讓飛機飛在雲層裡，以免讓歹徒發現飛機沒往廣州飛。坐在駕駛艙門口的機械員劉兆賢和報務員苗學仁也一直伺機尋找反抗的機會：兩人曾經趁歹徒不備的時候合力猛推原本開啟的駕駛艙門，試圖將歹徒擠出門去，但因為兩人各自坐在工位上，和駕駛艙門有一定的角度，使不上勁，導致這次的努力失敗了，不過好在歹徒沒有察覺。

時間走過了中午12時整，距離計劃降落虹橋機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近兩個小時，楊繼海決心堅決把駕駛艙內的歹徒引誘到客艙去。

「你們不是要談嗎？這裡（指駕駛艙）空間這麼小開關這麼多，萬一你們碰到哪個飛機摔了怎麼辦？這樣吧，我讓機械員和報務員跟你們去後艙談條件，你們留一個人在這裡看著，這樣總行了吧？」

在楊繼海強硬的要求下，高個子歹徒只好妥協「好吧，不過老傢伙你別耍花招，敢耍花樣真就一起死！」

楊繼海沒搭理他，而是向劉兆賢和苗學仁一甩頭，兩人會意，迅速起身大步跨出駕駛艙朝客艙中部快速走去，走到後艙的時候，乘務長許克敏迎了上來，劉兆賢壓低嗓子低聲對她說：「快組織旅客們跟他們拼！」

……

伊爾18客艙

許克敏聽罷轉身，向離她最近的、坐在後艙門口附近座位上的七機部工程師俞福坤低聲說：「和他們幹！」

俞福坤點點頭，鬆開安全帶起身，對後艙的十幾名乘客進行了串聯和動員：「這是最後的時刻了，我們只有和他們拼了才有出路！」

伊爾18客機結構圖

在俞福坤動員乘客的檔口，乘務組的三名女空乘也沒閒著，許克敏和賈志梅著手準備緊急逃生梯、隨後開始準備反抗的「武器」——汽水瓶、水箱蓋、雨傘還有原本用來打掃客艙用的掃帚和拖把，蓋蘭生則守在緊急出口處，準備在飛機迫降後接應乘客離開飛機。

此時，位於後艙和中艙交界位置的劉兆賢和苗學仁看到有兩名歹徒已經走出駕駛艙，會同在前艙的兩名歹徒一起向後艙走來時，當即向後艙大喊道：「同志們，是共產黨員的站出來，我們大家一起跟壞蛋們幹啊（另有說法是這句話是俞福坤喊的）！」隨即兩人就帶頭衝向四名還不知道發生什麼情況的歹徒。

隨即俞福坤抄起了拖把高舉過頭，大叫著壯膽跟著劉、苗二人身後一起衝，隨後乘客王可群、許維友、吳湘樂、李勝佑、陸法堯和王守業也緊隨其後一起衝了上去，他們手中的「武器」就是先前乘務組為他們準備的汽水瓶、水箱蓋、雨傘和掃帚，李勝佑手裡的「武器」則是一名美國乘客從腰間解下貢獻出來的皮帶……

「衝啊，跟他們拼！」

……

本廠長繪製的中國民航B-220號伊爾-18D客機細節3

本廠長繪製的中國民航B-220號伊爾-18D客機細節4

在搏鬥中，劉兆賢、苗學仁的手上受了傷；王可群胸口和手被匕首劃傷；許維友的手臂被歹徒用匕首劃出一條50公分長的大口子，鮮血直流，但依然接過了陸法堯遞來的太平斧接著戰鬥；李勝佑的右臂被刺傷，卻依然用左手舉著汽水瓶朝歹徒頭上猛砸，在這五個人的協力下，客艙內的四名歹徒先後打暈，隨即被吳湘樂、陸法堯和王守業和其他熱心乘客拖到後艙壓在身下。

整個過程只持續了幾分鐘，形勢就此逆轉，只剩下為首的高個子歹徒依然負隅頑抗，他在人們衝進來之前鑽進了衛生間，點燃了一根雷管引爆了一根甘油炸藥，爆炸將衛生間部位的機身蒙皮炸開了一個缺口（幸虧當時飛機的飛行高度只有2100米，在這個高度即便客艙釋壓也不會讓乘客沒有氧氣可吸），隨即又舉著幾根捆綁好的甘油炸藥想回到駕駛艙，炸死這個「精於算計」、讓自己屢屢難堪的老機長楊繼海。

之前一直昏迷的副駕駛閻文華在此刻清醒過來，在高個子歹徒進入駕駛艙的一瞬間一把將其攔腰抱住，領航員黃振江急忙拿起掛在緊急出口處旁邊的太平斧對準高個子歹徒的腦袋就是一下，這一下造成高個子歹徒的顱骨粉碎性骨折，原本還不可一世的高個子歹徒當即癱倒在地生死不知。

當全部五名歹徒都被制服後，客艙裡響起了一片歡呼聲：「我們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衛生間內的爆炸聲楊繼海聽得一清二楚，隨後傳來的「呼呼」的進風聲更是讓楊繼海肯定飛機已經又破損了，他回頭透過駕駛艙的門往外看了一下，沒發現有煙霧或者火光，遂稍稍定了心，既然沒有煙霧，說明沒有起火，飛機損壞應該不大，他又試了試操控系統，一切如常，飛機還在自己的操控之中。

此時B-220號機離上海虹橋機場還有20多公裡，油量指示燈亮出了紅色信號，警告燃油已經所剩無幾。

八十年代虹橋機場航站樓

當飛機過五邊的時候，楊繼海機長命令機械員劉兆賢關閉了一側機翼外側的一臺引擎以節省燃油，同時向另一邊稍稍帶杆以補償兩側引擎推力不一致所帶來的扭矩，隨後就這麼操縱著三臺引擎運轉的飛機於12時54分在虹橋機場平安降落，留空時間接近5個小時，落地後剩餘燃料只夠繼續飛行不到二十分鐘，機上人員沒有生命危險，副駕駛閻文華、空中機械員劉兆賢、報務員苗學仁、一名乘務員（不知道是三名乘務員中的哪一個）和三名乘客王可群、許維友和李勝佑受傷；五名歹徒全部被打成重傷。

機艙門一打開，等候多時的警車、消防車、救護車馬上停到飛機旁，把受傷的機組人員和乘客送往市區醫院救治，把中外旅客接到候機室休息，被制服的劫機犯由公安人員拷上手銬，依法逮捕。

不少乘客在走下飛機時激動得流淚不止，一名美國女乘客在離機前抱著一名空乘老半天不肯撒手，一名華僑由衷讚嘆道：「祖國的飛行員真了不起。英雄啊，英雄啊！」

經審訊，五名劫機者以孫雲平（高個兒歹徒）為首，楊鋒、高克利、謝智敏、魏學利從之，從1982年4月起孫雲平、楊鋒、高克利多次共同謀劃劫持飛機外逃而未能如願，6月後謝智敏、魏學利加入謀劃劫機。五人通過各種手段籌集了犯罪活動的經費和匕首、雷管、炸藥等作案物品。並在7月25日混過安檢（不得不說八十年代民航的安檢就是篩子——漏洞百出）上了B-220號機，並在10時03分實施了劫機犯罪，以暴力威逼機組人員改變航向外逃，並行兇傷害機組人員和乘客多人，最終被奮起反抗的乘客和機組制服。

8月10日，孫雲平等五名劫機犯在上海坐上了法庭被告席，2505航班B-220號機機長楊繼海、機械員劉兆賢作為證人到庭作證，在審理的過程中，法庭出示了現場查獲的孫雲平等人的犯罪工具等物證，孫等五人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1982年8月19日下午法庭宣判劫機犯孫雲平、楊鋒、高克利、謝智敏、魏學利死刑、立即執行。

在五名劫機犯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的時候，2505航班楊繼海機組則被國務院決定授予「中國民航英雄機組」的稱號，機長楊繼海記特等功一次，授予反劫機英雄稱號；副駕駛閻文華、機械員劉兆賢、報務員苗學仁、領航員黃振江、乘務長許克敏各記特等功一次；乘務員蓋蘭生、賈志梅各記大功一次；楊繼海機組全體成員行政級別各晉升一級並給予現金獎勵。

楊繼海機組表彰大會現場

被授予英雄機組稱號後和國務院、民航局領導合影的楊繼海機組

B-220號機性能數據

乘員：機組7人+載員120人

長度：35.9米

翼展：37.4米

高度：10.6米

空重：35000千克

最大起飛重量：64000千克

最大商載：13500千克

發動機：四臺AN-20M型渦槳發動機，單臺4252馬力。

經濟巡航飛行速度：675千米每小時

最大航程：6500千米

載重航程：3700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