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類意識要在軟體中產生,要做到三件事:首先,解釋在神經元中簡單問題是如何解決的;其次,解釋在神經元中困難問題是如何解決的;再次,解釋如何在信息技術中複製神經元中的解決方案。
《西部世界》這部美劇一開播就火了,不過主題並不新鮮,人類對未來的想像似乎很難擺脫機器人引起的迫害妄想症。
機器人反抗人類的一個前提是具備自我意識,但其實在哲學界和科學界,關於機器人是否具備產生意識的條件以及如何使機器人具備意識的問題還被爭論不休。
本質主義者認為「在整個宇宙中,近乎於奇蹟,只有大腦才能產生意識」,所以機器人不可能具有意識。唯物主義者相信意識可以從存儲在大腦神經元的化學狀態,或計算機晶片的電壓狀態中的信息之間的無數聯結模式中出現,所以機器人意識從理論上講是有可能存在的。
如果堅信唯物主義者的觀點,那麼一旦完全清楚大腦產生意識的機制,再將其用信息技術複製就好,機器人意識在「簡單」的兩個步驟中就誕生了。
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哲學博士 瑪蒂娜•羅斯布拉特在其《虛擬人》一書中試圖證明「思維複製人」比「基因複製人」具有更強的可行性,其中「機器人如何具有意識」為其核心內容之一。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經湛廬文化授權摘發其中兩小節內容。
意識的「困難問題」和「簡單問題」
這讓我們再次關注意識的重要性,並將我們帶回了哲學家大衛·查默斯所謂的意識的「困難問題」和「簡單問題」。「困難問題」是要搞清楚被我們稱為神經元的網絡分子,是如何產生主觀感受或感受性(有意識的主觀體驗的個別實例,如「紅色的紅」)。相對地,「簡單問題」是電子通過神經化學的傳導,如何導致了「混凝土和砂漿」(以及血與肉)的複雜模擬事實。或者也可以理解成,超自然的想法是如何從軀體中產生的。從根本上說,關於意識的困難問題和簡單問題都會歸結於一個問題:大腦是如何產生思想的(簡單問題),特別是那些無法度量的事物(困難問題),而身體的其他部分卻沒有這樣的功能?如果這些困難問題和簡單問題都可以用分子上運行的腦波來解釋,那麼,我們需要解決的仍然是探索這個問題的答案與集成電路運行軟體代碼之間有何區別。
至少,從牛頓和萊布尼茨時代以來,人們一直有這樣的感受,與思維有關的事情都應該是可以度量的,而其他事物則不然。可度量的想法,比如一座建築的大小或者一個朋友的名字,被認為是通過一些精密的微機械過程在大腦中發生的。現在,我們可以畫出計算機晶片、處理器和外圍設備的模擬結構。儘管這是有關意識的簡單問題,我們仍然要準確地解釋一個或者更多神經元如何保存、剪切、粘貼或者回憶任何詞語、數字、氣味或圖片的。換言之就是,神經元分子是如何捕捉和處理信息的。
那些無法被度量的事物是困難問題。在查默斯看來,如果一個存在只擁有「簡單」類型的意識,那麼它只是具有意識,但仍然不是人類。這樣一個存在,也被稱為「殭屍」,可能會是沒有情感、不懂移情的機器人。這不屬於我們所研究的意識範疇。由於非殭屍、非機器人特徵同樣被認為是不可度量的(例如,紅色的紅或單相思的心痛),所以查默斯無法從理論上看清它們如何被某些實體的東西處理,比如說神經細胞。
查默斯認為,意識是一種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神秘現象。如果事實的確如此,那麼就可以說,意識可以像聯結神經元一樣,連接到軟體;或者可能不是這樣,它可能遍布於我們呼吸的空氣中以及星辰間的空間中。如果意識是神秘的,那麼一切都將是可能的(正如我在這裡所證明的一樣)。從通俗的角度來看,經驗性的解釋足以解答關於意識的簡單問題和困難問題。這些解釋對神經元和對軟體一樣適用。
本質主義者Vs.唯物主義者
上圖說明了三種關於意識來源的基本觀點。本質主義者相信人類特殊的生物學來源。這基本上是一種認為「在整個宇宙中,近乎於奇蹟,只有大腦才能產生意識」。唯物主義者相信經驗性來源,即意識可以從存儲在大腦神經元的化學狀態,或計算機晶片的電壓狀態中的信息之間的無數聯結模式中出現。丹尼爾·丹尼特是這種觀點的堅定支持者,早在1991年,甚至更早以前,他就在自己提出的意識的多重草稿模型中提到,機器人意識從理論上講是有可能存在的。注意,這張圖同時指出,同一個人可能同時是本質主義者和唯物主義者,就是兩個圓重疊的區域。
埃德爾曼則堅持認為,只有大腦才能產生意識,但是,這是因為大腦的唯物主義特性與精神源是相反的。其他本質主義者(即本質主義者圓圈中未與唯物主義圓圈重合的部分)認為,意識不同於某些可複製的、能夠讓大腦變得有意識的物質複雜性。第三種觀點是,意識客觀世界的一部分,是能夠神秘地附加到任何東西的時空的一部分。「上帝將意識賦予亞當和夏娃」或「先民」的觀點屬於第三種觀點,是唯心論者的觀點。神秘論的解釋無法被證實,也是不必要去證實的,因為存在能夠解釋簡單問題和困難問題的完美、合理、不神秘的解釋。
「中文房間」,從軟體中誕生的人類意識
我認為,哲學家約翰·塞爾提出的觀點,是對與思維相關的哲學方法進行分類的最富創造性的觀點。塞爾在「意識界」享有盛名,因為他提出了一個名為「中文房間」的思維實驗。這一實驗旨在展示,由於完全相同的原因,一個傳統的、經過編程的計算機不可能有意識,比如,谷歌翻譯無法理解我們讓它進行漢譯英的文本的意思。傳統的編程計算機盲目地將每一個輸入與輸出進行關聯,沒有主觀關心或考慮自己正在做什麼的內部過程。燈是開著的,但沒有人在家。這顯然無法通過我們之前提出的網絡意識的定義性測試:以人類專家的判斷認定其具備人類級別的移情和自主性。
塞爾將「唯物主義」的定義拓展到主觀現象,例如意識的思維。他提出,這些是非精神的,而且是「自然『物質世界』的一部分」,但並非有形的,也是不可量化的。因此,塞爾提到,如果大腦可以將意識作為自然發生的屬性,為什麼其他機器不可以呢?這一觀點將他劃歸為唯物主義者,他總結說:「從理論上講,沒有什麼已知的阻礙影響我們製造出有意識、能思考的人造機器。」但是,他得出這個結論:神經模式或軟體模式對產生可觀測、可度量的思維(或感受性)而言,並不是十分必要的。我們可以用先進的核磁共振成像設備,追蹤神經通路或一個讀寫程序的軟體例程。這給了唯物主義者應得的東西——存在某些可以從第三方視角進行觀察和度量的經驗性東西,但是,減少了這些神經元(或軟體)度量的引入,因為,這樣客觀的物質只是讓意識變得獨特的事物的一部分。塞爾通過澄清最終的思維或思維的擾動是不可客觀度量的,提出了上述唯物主義,因為它出現在意識內部。因此,即便主觀性對第三方度量不可用,它也是真實的(即非精神的,也不局限於人類大腦)。在本章後文,我將會討論我們如何從最低層面獲得一個足夠好的對這種主觀唯物主義的模擬。
如果人類意識要在軟體中產生,我們必須要做到三件事:
●首先,解釋在神經元中簡單問題是如何解決的;
●其次,解釋在神經元中困難問題是如何解決的;
●再次,解釋如何在信息技術中複製神經元中的解決方案。
這三個解釋的關鍵就是「關係型資料庫」的概念。在關係型資料庫中,一次查詢(或者大腦的一次感知輸入)會激活一些相關的響應。反過來,每一次響應又會激發更多相關的響應。當刺激的強度高於某個閥值時,比如它被激發的次數高於一個數值,一次輸出響應就會被激發。
例如,我們的DNA會將某些神經元編寫成對不同波長光線敏感,而將其他神經元變得對不同詞素或聲音敏感(語言發音的一個基本單位),這些詞素與其他詞素組合起來組成有意義的詞語。所以,假設一下,當我們在看某個紅色的東西時,我們會被重複告知「它是紅色的」。(It is red.)在眾多神經元中,對紅色敏感的神經元與其他對組成「it is red」聲音的不同語音部分敏感的神經元進行配對。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知道,有許多不同明暗度的紅色,並且,負責不同波長的神經元逐漸與對應某一明暗度的「紅色」詞語或物體產生了關聯。
紅色的紅只是每個人由基因編寫的神經元搭建的,從視網膜到我們所聯繫的不同紅色的不同波長,以及神經元與包含紅色事物的神經元模式之間豐富的突觸聯結。如果一個人一生看見過的紅色的東西只有蘋果,那麼紅色對他們意味著,紅色波長神經元輸出的、只在他們的思維中聯繫到蘋果的神經連接集合的一部分。紅色不是我們腦海中本身的電子信號,然而,它卻是聯繫顏色波長信號與現實世界指示對象的紐帶。紅色,是我們已經建立的有關紅色事物的眾多神經元聯結在1 秒甚至更短時間內,獲取的多層面印象的一部分。
一些一線感知神經元完成感知後,所有在我們思維中的東西都被表示成了一種神經聯結模式。這就好像感知神經元成了我們的字母表。這些神經元通過突觸以各種方式進行關聯,組成了心理圖像的物體和行為,就好像字母可以組成一個滿是單詞的詞典一樣。心理圖像可以通過更多的神經突觸串聯在一起,組成任意數量的關聯順序(特別是在做夢時),形成世界觀、情緒、性格以及行為規範。這就好像將單詞組成擁有無限種可能的句子、段落和章節一樣。
單詞的語法,就好像是我們至今仍然所知甚少的大腦的電化學性質,這些性質加強或減弱了突觸聯結的波長,而聯結本身實現了專注、心理連續性和特徵思維模式。意識本身,就是關於我們自主、移情生活的一整本書——每本書有自己獨特的撰寫風格,都是獨一無二的。這本書寫滿了充滿生活詞彙的章節、我們做過的事情的段落以及反應意識流的句子。
神經元在保存、剪切、粘貼、回憶任何單詞、數字、氣味、圖片、感受或情感時,所謂的意識簡單問題和困難問題對其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讓我們舉一個關於愛的「困難」問題,或者稱之為雷 · 庫茲韋爾的「最終形式的智能」。羅伯特 · 海因萊因將其定義為「別人的快樂對你的快樂很重要」的情感。神經元將人們的愛保存為感知神經元輸出的集合,這些輸出精確地對應了主體的形狀、顏色、氣味、語音以及(或)紋理。這些輸出來自一線神經元——一線神經元在接收到某種特定輪廓、光波、信息素、聲波或觸感信號後,會釋放出自己的信號。這些描繪愛的輸出集是一個穩定的思維;一旦建立,作為某些單位神經化學強度集合的一部分,任意一個激發狀態的感知神經元都可以激發其他感知神經元。這些神經元將思維與突觸聯結的矩陣粘聯起來。
包含愛的思維的感知神經元輸出集合,本身會與大量其他思維相關聯,每一個輸出會直接或通過其他思維間接地傳遞給感知神經元。其他思維會包含許多指引我們愛某人或愛某事的線索。對某些之前喜歡過的人或事,從外觀或行為上來講,或者是某些受偏愛實體的邏輯聯接上,或許會有一些相似之處。隨著在愛上面投入的時間增多,我們能夠利用其他健壯的突觸聯結進一步加強感知聯繫,比如與色情、親密關係、內啡肽和腎上腺素有關的聯結。(文/林夏)
轉自澎湃新聞:http://www.thepaper.cn/
《虛擬人》,[美] 瑪蒂娜•羅斯布拉特 著 郭雪 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