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中國文化動畫?動漫產業高峰論壇乾貨分享

文/三文娛

今天上午，第13屆中國國際動漫產業高峰論壇順利開展。本屆論壇以「溫暖·傳承」為主題，旨在引領業界同仁，用美好的動漫作品溫暖人，用溫暖的作品感動人，讓優秀的傳統文化浸潤人，讓經典的民間故事打動人。

論壇上，迪士尼中國原創內容監製Marc  Handler（馬克·漢德勒）、上海炫動卡通有限公司總經理郭煒華發言。其中，馬克·漢德勒主要從三個方面：「通過文化交流做能讓孩子微笑的作品」、「故事能幫我們構建想像力」以及「為孩子傳達積極的人生道理」，分享了《半斤八兩》和《安玲與史迪奇》的創作經驗。

上海炫動卡通總經理郭煒華則從文化母題和動畫表達上，詮釋了如何讓動畫更好地傳承中國傳統文化。

下面是馬克·漢德勒發言節選：

迪士尼中國的主要目標，是能跟中國本地的動畫製作者們一同合作，來發掘中國文化能給我們帶來更多新的內容，同時把這些內容分享給全世界。比如像《半斤八兩》和《安玲與史迪奇》，這兩部都是非常成功的作品。在CCTV，已經被數以百萬計的觀眾收看了。我們看到，很多孩子看到我們的作品，露出了開心的微笑，都開始充分發揮他們的想像力，這是令我們感覺非常高興的一點。

我們希望能夠給孩子們上一堂有積極內容的課。不管是要給他們傳遞信息，還是要教給他們價值觀，這些都是很好的想法。但是怎麼做呢？那就需要通過創造一個故事實現，在故事中灌輸合理的是非觀，之後經過他們自己的反思，進行內省。另外，我們也希望孩子們能從作品當中學到文化的價值、人生的價值觀。

然而很多時候，孩子們往往會忘記真正想要傳達給他們的的內容，這是為什麼呢？是因為這部作品沒能抓住他們的想像力。作為成年人，我們可能會去給孩子們講一些道理，但孩子們不見得能接受。那怎麼來應對這個問題呢？我們要去信任故事，讓故事自然而然地發生，從而去捕捉觀眾們的想像力。這也是點燃我們自己想像力的辦法，需要理解故事本身的目的何在。

究竟目的何在呢？這不是一個設問句，而是一個真正的問題。大家在寫故事的時候必須在心中明確答案。比如，課本的目的是給孩子們講述知識，來提升孩子們的思考能力；體育課的目的是幫助人們來健身。那麼故事的目的是什麼？故事存在的意義何在？故事能夠幫助我們構建想像力。

當大家去高考的時候，是不考想像力的，當你去奧運會比賽的時候，也不考你的想像力。所以你可能覺得想像力並不重要。但我們看到在中國的歷史上，確是有很多想像力創造出來的奇蹟。

比如曾是史上最大運河之一的京杭大運河，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還將其認定為一項歷史遺蹟。大運河代表了水利工程重大成就，證明了人類的決心、智慧和勇氣，同時也是人類創造力的一大展現。而且，它不僅僅是一條大運河，它改變了中國數個世紀的命運，使得中國在古代成為了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據記載，有500萬人參與到了大運河的建設當中，但即便是這樣一個宏偉的建設之前，也必須得有人在大腦當中去想像大運河究竟是什麼樣的，做前期的整體規劃。必須有人能夠想像到，大運河沿途的這些山峰和河流。而這個人就是宇文愷。人們總是覺得你根本沒有辦法把這麼多事情想清楚，但在這位設計師頭腦當中，他有足夠的能力去想像整個大運河的建設。當然，也許是皇帝要求他這麼做的。但當皇帝要求臣民做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的時候，那臣民如何能夠利用自己的想像力，來完成皇帝交給的任務呢？這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想像力不僅僅是小孩子們的事情，也是成年人每天必須要運用的技能。

再比如，2015年12月中國科學院發射了一顆搜尋暗物質的衛星，使中國在國際航天探索領域成為了一個領軍者。但是在這項工程得以實現之前，也必須有人先把他想像出來。而這個衛星的名字就叫做「悟空」。因為受到《西遊記》的啟發，這就是要點所在。故事可以幫助我們塑造想像力，不斷地激勵我們。

因此，一個故事可以教育我們，可以教給我們很多好的觀念，但最重要的是啟發我們的想像力，不斷激勵我們，來引發我們夢想。所以作為故事的講述者、故事的創造者，我們必須要從理解故事內在價值本身出發，並且我們要信任故事，讓故事自然而然的去發生，賦予故事生命力。

下面我們談談細節。我們真正的出發點應該是什麼能夠讓我自己的想像力受到激發。也就是說，如果想要別人放飛想像力，我們必須要放飛自己的想像力。

我們在做《半斤八兩》的時候，是如何做的呢？《半斤八兩》完全是源自於想像，我們的靈感是來自於中國的石獅子，這是很多小孩都會問到的問題，如果石獅子變活，會是什麼樣子的呢？於是這就成為故事自然展開的地方。

其實在項目早期，我們覺得當時的劇情是無法充分激發孩子們的想像力的。於是我們團隊就決定從頭開始。在新的版本當中，《半斤八兩》的兩個主角——半斤和八兩，是來自獅子同盟的成員，這是一個非常酷的同盟：在漢朝1000多年以前的時候，一批獅子來到中國組織起來的一個同盟。而隨著朝代不斷地更替，世界不斷地改變，這些石獅子遍布在中國的各個地方，保衛著我們的家園，默默守護著一方水土。他們會在必要的時刻變成真的獅子保護我們，而半斤和八兩他倆想成為獅子同盟的成員，但必須成就偉業才能夠進入。但他們非常淘氣的，有時會做一些滑稽的事情搞得自己非常難堪，然而他們的目標是明確的、偉大的，這就是我們為什麼那麼喜歡他。

這兩隻獅子其實是中國文化的一個體現，是有一定文化內涵的，並蘊含著積極的價值觀。不過最開始我們並沒有考慮到要讓孩子們知道什麼，一開始我們主要是通過想像，讓故事自然地展開。

我們也在開發另外一系列動畫片，就是《安玲與史迪奇》。史迪奇是世界上最受歡迎的一個角色了，幾年之前，我們把史迪奇帶到了中國，並且把背景放在黃山。為了創作這一系列動畫片，我們去黃山實地考察，看到了猴子，而且也欣賞到了非常美的景色。最有意思的是沒有任何計劃，我們隨機地去了幾個村莊和小鎮，跟本地人交流。當地的人尤其是小孩子特別歡迎我們，他們特別善良，邀請我們去他們家，讓我們了解到他們的生活方式。還去了學校，並和他們的老師進行了探討：這些孩子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夢想又是什麼，對自己的人生有怎樣的規劃。我們還開展了一些故事小會議，在黃山的小鎮上，和本地人交流故事情節。在此之後開發出來的一系列動畫背景，都是來自本地藝術家的創作。

我們和中國廣電總局都有共同的夢想，就是提升中國動畫片的質量，讓動畫敢於夢想，敢於創造。《史迪奇》系列已經在中國的主要電視臺發行，並在澳大利亞等其他國家，包括歐洲也得到了發行。很多海外的小朋友都從來沒有聽說過黃山，但看了《史迪奇》動畫片之後他們了解到了，有的甚至來遊覽黃山，和中國的孩子們交朋友。這才是最重要的。

 下面是郭煒華發言節選：

我們怎麼做題材規劃和題材開發，之前自己也有一些探索，在這方面我們有相應的經驗來跟大家分享。

第一句話叫「為往聖繼絕學」，也就是把我們歷史上沉澱下來的優秀文化去傳承。用一個最簡單的詞叫揚棄。從五四運動一直到現在，我們整個文化的主題都是在「棄」，那時我們在完成所謂四千年的大變化，完成中華民族、中國社會現代化的轉型。所以我們更多的在放棄掉我們這種傳統，或者說從傳統文化的束縛中走出來。於是我們把文言文改成白話文、取消科舉制度，更多的學習外來的，包括科學等等這類東西。。。

而現在，當我們整個社會的機體發展得非常快的時候，科技力量、生產能力都已經很強大的時候，我們就要探尋我們精神力量的根源，探尋我們的血脈中可以停留和發揚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在今天又提出來，在整個現代化進程非常快的時候提傳統文化這樣一個契機。

第二個是為萬世開太平。中國是整個世界的一分子，在過去的一百多年來我們在努力的打開國門，努力向西方文化學習，向世界汲取各種各樣的營養，不管在人文科學還是社會科學領域，包括動畫，也是向迪士尼學習的一個文化產品。

而今天我們一定有自信說，「我們的文化沒有那麼糟糕」。另外一方面我們也有責任說，這一百多年來，我們向世界各個好的文化學習了很多東西，現在也發展得比較好。是時候向大家來分享我們的經驗，做了哪些努力，有哪些體驗。所以在這樣一個背景下，來看我們是怎麼在動畫這一個文化項目上，做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和發展。

當然，我在這個事情上，我也有我的擔憂，第一是過度的主題化。中央提了這個要求，我們就爭取政府的扶持和補貼來發展我們的項目，於是很容易貼一個標籤把任務完成掉，變成一個宣傳品，而不是一個好的作品。第二是過度的產業化，也是得益於過去這一二十年的發展，中國動漫在產業化，尤其在前兩年的資本市場，對動漫來說有很多變現的機會。於是大家更多的是貼傳統文化的標籤，想迅速在這個領域實現商業價值，甚至是資本價值，去販賣這些傳統文化。第三是過度的市場化，完全是架空虛脫的，大家開始脫離對文化的研究以及現代生活的研究，完全閉門造車做這些事情。

在炫動策劃相關項目的時候，我們有這樣一個建議。毫無疑問，作為一個企業，做動漫項目肯定要考慮商品化和市場化。不過我們在考慮這些產品、考慮我們怎麼去盈利的前提，其實是作品要成立。也就是一定是基於作品來考慮這些問題，那作品成立的核心是什麼？一定是故事，而故事最後實現的商業目的是打動受眾。那麼肯定是從情節、人物上打磨，在塑造情節和人物當中，更多的是怎麼把故事講好。

而在傳者主體和受者主體當中，我們要立足於受眾的需求，可能還要基於我們的受眾去考慮時代價值。因為只有受眾接受，才能達到傳播的目的。所以在這當中，我覺得有兩個要點，一個是要關注我們當代的情感需求，其實每一個時代，它的情感敏感點是不一樣的；第二個還是要有一些信息化的觸點，在前面馬克·漢德勒講《半斤八兩》的時候我們也做了這方面的探索。

這就牽涉到文化母題，文化的母題有人類的共通性，也有一個民族獨特的特點；亙古不變的永恆性，也有某個時代獨特的敏感點。其實要回答某些終極問題，我們覺得可能也就是三個緯度，一個是人跟自然之間的關係是怎麼樣的？第二個人跟社會跟他人之間的關係是怎麼樣的？另外一個是人跟自我，自己跟自己的關係？

在這當中，從古希臘故事，一直到中國古代的溝欄瓦舍，再到好萊塢形成的標準敘事範式，其實還是有一些基本的故事原形的；從莎士比亞到湯顯祖，到現在的馬克·漢德勒、安德魯·瓊斯，基本範式都是做多很過探索的。人與自然，一般是關於冒險的、探秘的、尋寶的；關於英雄主義的、人類社會的有復仇和寬恕、愛和恨、聚和散；人和自我，則是回歸和成長、發現自我認可，生存和死亡。作者講述的的故事能夠有觀眾很認可的地方，因為所謂的故事範式不是關於作者的，他是關於受眾的。

在不同時代不同的文明發展階段，我們面臨不同的挑戰、不同時代的人、不同文化的人，面臨社會不同問題的群體，他們有不同的價值偏好。關於人與社會也是一樣的，我們更多的強調是每個人的個性還是強調集體之間團結，這個沒有一定的規矩，不同的時代會有偏好，有的時候我們更多的強調我們集體的，在不同的文明、不同的階段就會有。人和自我之間，更多的是強調我要改變我自己還是更多接受我自己，在這些緯度當中尋找我們的方向。你可能選了一個主題，針對你特定的目標受眾和特定的時代的情感，就是所謂的社會洞察，我們做了幾個選擇之後，故事自然而然就按照這個規律去流動到應該流動的位置，包括他的價值取向。

我們更多要放開我們大的結構的想像，在具體的情感粘聯和信息量上要尋找當代的真實性。另外一個是娛樂性和教育性的問題。我覺得我們的動畫在前幾年的整個產業和市場的繁榮的基礎之上，其實在娛樂方面，在趣味性方面，包括在製作的技術方面，我覺得有非常長足的進步。這方面大家對於如何尊重觀眾的趣點和心理節奏做了很多的探索。但是在價值觀和信息量的角度上面，是不是還要有相應的問題清單。每一個動畫片，他所提供的這個核心價值觀，個人跟集體，順應自然還是跟自然鬥爭，接受自我還是改變自我方面，還是要提供一個可以經得起時間和觀眾考驗的這樣一個傾向。

最後，在講整個故事當中，故事的類型化是大家不用糾結的，因為故事一定是要尊重他的類型化選擇的，講故事的基本範式是幾千年，大家在講故事和聽故事之間反覆互動，是大家都適應的一種模式。在這個基礎之上，我們在藝術表達上，在音樂、美術的風格化上的探索，可能是我們可以馳騁的空間。當然最後傳統文化在現代化這個表達當中，怎麼能夠有效的去傳播，作為我們一個企業主體，怎麼能夠把這些項目變成可持續經營的項目，有很多的探索。

但是我覺得有兩點，是可以跟大家一起共勉的。第一點，不管你怎麼做，再複雜的衍生產品或者產業化的布局，最核心的還是要作品立得住，不管是漫畫、動畫電影，還是要有一個作品，在某一個點上打透他，才有多元化的可能性。第二個，是商業模式創新和整個產業生態的協同，這個大家已經在反覆的各種探索當中，我作為炫動，也作為上海動漫行業協會的會長，歡迎大家一起來探索，在產業的不同的領域，不管是在前期的研發，還是在中期的製作，到後端的運營、傳播各個領域，我也非常願意跟大家來交流來合作。

最後，我們弘揚優秀的傳統文化，目的一定不是為了向後看，不是為了去懷舊，一定是為了更好的前行，動畫是可以給一個社會或者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最大的驅動力。某種意義上來講，動畫就是一個社會活力以及綜合實力的最高體現。因為動畫首先需要想像力，非常奔放的想像力。另外有很強的執行力，需要科技實力去保證各種實現。最後還有整個資源的整合運用的能力。如果這三個能力都能夠很好的實現，這個世界一定是充滿了活力的，所以請大家一起共同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