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保育犬」嗎?
你知道保育犬是做什麼的嗎?
我們今天要說的,就是關於「保育犬」的故事,和狗狗在拯救瀕危動物,以及生態保護上做出的突出貢獻。
嚴陣以待的保育犬
如果你曾在紐西蘭奧克蘭的Gulf Harbour乘坐渡輪出海,就一定會對在碼頭上值守的狗狗們印象深刻。
在世界上的許多地方,工作犬早已被應用在緝毒、排爆領域,但相比於更容易藏匿這些違禁物品的背囊,這裡的工作犬似乎對遊人的鞋底、車底更感興趣,它們警覺地嗅探和聆聽,似乎在搜索什麼活物。
如果你滿腹狐疑地諮詢與它們同行的工作人員,這個猜測就會得到印證——沒錯,它們在抓「害蟲」呢。
在碼頭嚴陣以待的「除蟲」犬Flint和Richard
在紐西蘭的環保人士口中,「害蟲」這一詞彙有著不同於我們慣常認識的其他含義。
在奧克蘭東北的豪拉基灣,飄散著許多「無蟲害」的島嶼,而在整個紐西蘭,這樣的島嶼大概只佔到了1.2%的國土面積。
但就是在如此狹小的區域,卻成為接近一半的紐西蘭瀕危鳥類、以及1/3的瀕危爬行動物最後的庇護所。警覺地矗立在Gulf Harbour碼頭上的狗狗,正是這些庇護所至關重要的門神……
鴞鸚鵡的悲劇史
如果鴞鸚鵡家族也有經久流傳的史詩,那其基調一定悲愴無比。
由於很早就從大陸裂解出來,紐西蘭這片大洋孤舟上的生物一直非常獨特,在人類來臨之前,這裡幾乎難尋哺乳動物的蹤跡(除了少量蝙蝠之外),鳥類才是紐西蘭當之無愧的主人。
由於威脅主要來自空中的猛禽,對於那時的紐西蘭鳥類來說,地面反倒是一處安全的所在,而放棄飛行便成了許多紐西蘭鳥類共同的選擇。
除了高達3米的恐鳥、活似獼猴桃的幾維鳥之外,鴞鸚鵡——這種現存體型最大的鸚鵡,也成為鸚鵡家族中不會飛行的唯一代表。
鴞鸚鵡是一種夜行性鸚鵡,全身布上黃綠色的細點,地棲且不會飛行,是紐西蘭的特有種
自從玻里尼西亞人的一個分支——毛利人發現了紐西蘭之後,曾經分布在島上各處的鳥類難免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儘管不如恐鳥那樣能提供更多肉食,但鴞鸚鵡的肉質似乎更為鮮美,而它們周身覆蓋的綠色羽毛更是被視為無價的珍寶。孔武的毛利武士總是喜歡批覆一件由一萬多根鴞鸚鵡羽毛製作的披風來彰顯身份,較長的羽毛也會成為泰阿哈戰矛的裝飾。
在毛利人來到紐西蘭的最初幾百年裡,曾經遍布紐西蘭的許多鳥類都遭受了滅頂之災,巨大的恐鳥和哈斯特巨鷹由此滅絕,而一度分布廣泛的鴞鸚鵡族群也頗受打擊。
但對於鴞鸚鵡來說,這只是噩夢的開端。
鴞鸚鵡曾廣泛分布在紐西蘭南北島各地(綠色區域為歐洲殖民者到達紐西蘭時的分布區域,草黃色區域為發現過鴞鸚鵡化石證據的區域),而在今天,4座狹小的無害島是僅存的154隻鴞鸚鵡最後的家園
和毛利人相比,歐洲殖民者的到來並沒有為鴞鸚鵡帶來更多直接捕殺的威脅,但伴隨著歐洲大帆船到來的鼠類、鼬和貓,成了比毛利人更恐怖的存在。
鴞鸚鵡這樣的紐西蘭原生物種高度特化,它們早已完成了對本地生態的適應,卻對這些外來入侵者的侵擾束手無策。
鴞鸚鵡構築在地上的巢穴被鼠類啃食,成年鴞鸚鵡又成為貓和鼬的盤中餐。
至少在19世紀下半葉,鴞鸚鵡的數量就出現了明顯的下滑,曾經時常聽到鴞鸚鵡鳴叫的旺阿努伊河沿岸陷入沉寂,而至少在1895年,整個紐西蘭北島就再也找不到這種生物存在的跡象。
狗狗「清理隊」
覺察到形勢嚴峻的紐西蘭人立即行動起來。
1891年,鳥類愛好者Richard Henry接受政府委託調查鴞鸚鵡的種群,他意識到,如果不能幫助鴞鸚鵡擺脫入侵物種的威脅,這種生物的滅絕就只是個時間問題。
並且,在南北島劃立保護區的做法已經為時過晚,將一些離岸島嶼上的入侵生物全部撲殺,並將鴞鸚鵡轉移到這些「無害」島嶼上,才是唯一的辦法。
但要將入侵生物全部撲殺談何容易。
在鳥類保護上做出了傑出貢獻的Richard Henry / 圖片來源 NEW ZEALAND GEOGRAPHIC
在Richard Henry選定的雷索盧申島上,最常見的入侵生物就是鼠類和白鼬,這兩種生物都擅長躲藏,繁殖能力又非常驚人。
無論是採取投放毒餌還是使用捕獸夾,都不能確保將其一網打盡,而一旦遺落下寥寥幾隻,它們也很快就能恢復成一個龐大的種群。
萬般無奈之下,人們開始思考藉助動物的力量。
對於鼠類來說,貓咪當然是一個高效的「清理者」,但貓難以被控制,其自身也很容易逃逸到野外,而貓本身就是紐西蘭原生鳥類最大的殺手(恐怕還沒有之一)。那麼,是否有一種捕殺高效,又便於掌控,對於人的意圖也能及時領會的生物呢?
Richard Henry自己訓練的保衛犬 / 圖片來源 NEW ZEALAND GEOGRAPHIC
雖然「狗拿耗子」這個詞有那麼點兒貶義,但在捕鼠這件事上,狗的確毫不遜色。
和機警靈活的貓相比,狗敏銳的嗅覺和尋蹤能力更能幫助它們搜索到鼠穴,在封閉的島嶼上,使用受過訓練的狗捕鼠往往比貓更高效:
幾年之前,豪拉基灣上的一座「無害」島意外地引入了一隻老鼠,而管理方釋放的狗只用了2個小時就一勞永逸地解決了這個隱患。
遺憾的是,Richard Henry選擇的雷索盧申島距離岸邊太近,雖然他使用狗成功地消除了島上的入侵生物,卻無法阻止一群白鼬趁著低潮再次入侵。
但他的思路顯然是成功的,90年後,當紐西蘭人決心為最後殘存的鴞鸚鵡尋找一個安全所在時,豪拉基灣的不少島嶼上,又出現了狗狗「清理隊」的身影。
狗狗「搜尋隊」
當一座又一座島嶼在保育人員與清理狗隊的協作下擺脫了入侵物種的威脅後,如何將那些已經十分罕見的瀕危物種轉移到島上,便成了一道新的難題。
以鴞鸚鵡為例,這種鳥雖然不會飛,但千萬年的演化進程中,它依然演變出許多高超的匿蹤本領——
為了躲避天敵,它們總是晝伏夜出,而那身綠色的羽毛在雜草叢生的林中也不失為一套完美的偽裝,當敵人靠近時,鴞鸚鵡總是趴在草叢中一動不動,毛利獵手們回憶道,有時他們甚至連「潛伏」在身邊的鴞鸚鵡都很難找到。
但毛利人自有妙招:鴞鸚鵡擁有一種獨特且濃烈的體香(這種氣味素或許是它們尋找配偶的資本),而毛利人豢養的玻里尼西亞犬很容易追隨這種氣味將其捕獲。
在搜尋野生動物時,狗狗們會帶上口籠,避免對保護動物造成傷害
毛利人的「成功經驗」啟發了保育人員,剛剛完成對「無害」島嶼清理的狗狗們,立即投身到紐西蘭南島的峽灣林地裡,開始了一場歷時十餘年的艱辛搜索。
在它們的幫助下,65隻鴞鸚鵡被移居到4座「無害」島上,並最終繁衍出今天154隻的種群,儘管數量還很危及,但鴞鸚鵡的希望之光已經隱隱閃現。
狗狗在搜索鴞鸚鵡領域的成功應用,已經成為全球保育界的經典案例。
活躍在紐西蘭「無害島」上的保衛犬們
在紐西蘭,更多的狗狗開始承擔搜索其他瀕危生物的重任——紐西蘭的國鳥幾維也是一種數量稀少、晝伏夜出的羞澀生物。
雖然它們的種群形勢還不至於像鴞鸚鵡那樣被移居到島上,但科學家們也必須對其進行長期的監控,以了解種群動態和棲息地分布情況,而這項工作的重中之重就必須依賴保育犬的搜尋。
在美國,同樣的保育犬也被用來搜尋沙漠龜,這種陸龜的分布極為零散,更不用說它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時,遠遠看去就像石頭一般。保育犬的使用,讓科學家搜索沙漠龜的效率大為提升。
狗狗「護衛隊」
鴞鸚鵡的悲劇始於人類和其他生物的入侵,雖然在人們努力下,「無害「島已經將這些外來威脅移除,但雷索盧申島的失敗案例猶在眼前,如何才能讓移居島上的鴞鸚鵡不再重演這種悲劇呢?
這便是奧克蘭Gulf Harbour碼頭上的保育犬們正在承擔的使命。
經過專業的訓練後,這些狗狗護衛隊對鼠、鼬、甚至粘附在人們鞋底的阿根廷螞蟻的氣息已經十分熟悉,無論是車輛還是人流上島,都必須通過它們的篩選。
只需要花費55紐幣,就可以乘坐輪渡到達豪拉基灣上的蒂利蒂利馬唐伊島,這座對外開放的小島不僅有著秀麗的風景,也是許多瀕危生物最後的庇護所
狗的嗅覺敏銳,全來自其獨特的解剖學結構特徵,嗅覺最敏銳的獵犬的嗅覺黏膜面積至少有人類的17倍,而同樣面積的嗅覺黏膜上的嗅覺細胞又比人類多20倍,每個嗅覺細胞上的纖毛又比人類多10倍。
不僅收集信息的能力驚人,狗的大腦中專門負責氣味處理的嗅球也比人類腦中的嗅覺區大10倍,這些構造的共同結果,便是犬類超越人類數萬倍的強大嗅覺能力。
超凡的嗅覺和學習能力讓狗狗成為守護紐西蘭「無害」島島門的護衛,而在美國,這些狗狗更是堅守在國門之上。
和紐西蘭一樣,美國的關島地區也曾是一片孤懸海外的生命樂土。
從空中俯瞰迷人海島——美國關島
但在二戰前後,褐樹蛇被意外地帶到島上,顧名思義,這種蛇攀爬能力極強,對當地的鳥類帶來極大威脅。
除了樹木之外,褐樹蛇還經常攀爬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電線桿,甚至關島機場的飛機起落架上……
由於關島飛往美國本土的航班無法直接跨越太平洋而必須在夏威夷停靠加油,這就讓同樣擁有島嶼生態的夏威夷當局十分緊張。
為了防止樹蛇隨著飛機擴散,夏威夷機場也訓練了保育犬來偵測蛇味,得益於狗狗們的辛勤工作,早已深受入侵生物侵擾的夏威夷,這一次終於躲過了樹蛇的加害。
狗狗「偵探隊」
實際上,狗在生態保育上的使用並非島國的專利,在許多大陸地區,狗狗也活躍在野生動物保護工作一線,而它們工作的主要方式是——找屎。
生活在我國高黎貢山的天行長臂猿是一個古老而脆弱的物種,時至今日,只有不足150隻天行長臂猿生活在我國雲南的山林裡。
雖然棲息範圍只有3個縣,但要找到這些樹上精靈也不容易,而要保護如此瀕危的物種,人們必須對它們的生活區域變化、營養情況以及近親繁殖程度予以掌握,如此一來,搜尋它們遺落到樹下的糞便也是一種變通的辦法。
但高黎貢山林深樹密,落葉重重,依靠保護人員自己搜索,當然是「猿糞難尋」。保育犬「叮噹」的引入,徹底解決了這個難題。
保育人員李如雪和搜糞犬叮噹 / 圖片來源雲山保護 拍攝 / 高向宇
實際上,和叮噹一樣專職搜糞是大部分保育犬的工作常態,在雪豹、大猩猩保護領域,搜糞的狗狗都極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
更有甚者,華盛頓大學的保育團隊還利用狗狗來搜索虎鯨的糞便氣味——這些海洋巨獸的排洩物隨著海水飄散後彌散出的濃烈氣味可以波及很遠,而站在船頭嗅海風的狗狗便成為研究人員追蹤鯨群的領航員。
和搜糞一樣,搜尋屍體雖略顯重口,卻至關重要。
在夏威夷地區曾爆發過野生鴨群感染肉毒桿菌毒素的疫情,一些病死的鴨屍如果不被及時清理,就很容易導致毒素繼續擴散。
另一則案例則來自人們關於風力發電機葉片對生態影響的研究。
由於風力發電機常常被放置在沿海或山口,這裡一般又是候鳥遷徙的必經之路,鳥類被發電機拍死的事件時有發生。
但這一事態究竟嚴重到何種程度,我們又該如何避免這種影響,都需要詳盡的數據進行研究,這就需要儘量全面地找到因此死亡的鳥類屍體。保育犬的應用無疑為這兩項工作提供了頗為及時的幫助。
還是高黎貢山搜糞犬叮噹 / 圖片來源公眾號雲山保護 拍攝 / 劉溯
作為一個年輕的物種,在過去的十幾萬年中,現代智人——也就是你我,一直與其他物種一樣利用著自然。
但與它們不同的是,我們的技術與文明發展之快,以至於在利用自然的同時,也改造與影響了自然。
當汲取資源的速度跨越了微妙的平衡時,若干的惡果也凸顯出來,無論是紐西蘭的物種入侵,還是高黎貢山的猿聲消沉,亦或者被風力發電葉片誤殺的候鳥,都是這種失衡的體現。
所幸,人們對現狀已經有所認識。
更幸運的是,我們並不孤獨。
作為人類馴化最早的動物,狗狗在馴化之初曾經扮演過狩獵合作者的角色,而在我們試圖補救過錯、重歸平衡的艱辛道路上,曾經的合作者再一次挺身而出,這讓曾經焦灼的我們重拾信心。
相信在未來,對於瀕危動物,野生動物的保護上,保育犬們將再一次扮演人類最好夥伴的角色,共同描繪未來美好繪卷。
文章| 流浪 / 生物科普作者
編輯| 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