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亮:薩德事件中的「樂天」派愛國主義

2021-01-13 獅說新語

韓國樂天集團理事會同意出讓土地,使美國可以部署薩德反導系統,這將對中國國家安全構成威脅。對此,許多中國民眾舉起愛國主義的旗幟,發起聯合抵制樂天在華企業的倡議,並迅速升溫蔓延到抵制韓貨、韓劇和韓遊。


而中國外交部也不甘示弱,在公開回應中,敦促在華外企尊重中國消費者的愛國熱誠,否則就要自食苦果。


薩德事件讓人自然聯想到不久前,中國民眾因為釣魚島事件而抗日遊行和抵制日貨,甚至演化為打砸搶日本在華企業和產品的惡劣行徑。愛國是一種美德,但愛國主義卻未必如此。被煽情、蠱惑和泛濫恣意的愛國主義,可能誘發難以收場的災難。


普通民眾對國際格局和軍事形勢缺少專業鑑別力,只能依靠新聞媒體和小道消息。當政府部門和官方媒體刻意渲染愛國主義時,就會助長這種非理性的情緒宣洩。我們看過太多的偽愛國者,一邊大喊抵制韓企和維護國威,另一邊卻痴迷韓劇和戀上歐巴。甚至有一些人假借愛國之名,卻大行誤國害國之舉。


中國民眾的義憤填膺,往往是「眉毛鬍子一把抓」,把某個國家及其政府、政治家、文化和所有的企業和個人,都一股腦地視為假想敵。這種「一刀切」固然看上去鼓舞人心,但是卻會誤入歧途。


在國際交往中,對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刻板印象和固定成見,往往會造成誤會、尷尬乃至衝突。這就好比我們看到一個德國人,就認為她或他必然嚴謹守時;遇見一位日本人,就想當然假定她或他是反華和右翼的。對於軍事角力的升級和區域安全局勢的惡化,作為一國之民固然應該關注,但上升到狹隘甚或非理性的愛國主義,就過猶不及了。


只有彼此換位思考,才能認識到盲目盲從的愛國主義有多麼可笑。許多民眾批評樂天集團既想賺中國人的錢,又要破壞中國的國家利益,這是魚和熊掌不可取的矛盾。但是作為一家企業,政府以國家利益要求出讓土地,它是無法拒絕的,更何況其與韓國政府和軍方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企業為求生存而採取的政治策略,恰如民眾擁護國家主權一樣。一家企業服從本國的國家利益,究竟何錯之有?這次事件如果不是樂天涉事,就會是其他企業中招。即便樂天不換地,韓國政府也可以另選他地,並不會改變薩德的命運。所以,樂天集團可謂在薩德事件中殃及池魚,或者說「躺著中槍」。


和中國民眾一樣,韓國民眾同樣抗議示威,大聲對薩德說「不」。但是韓國政府一意孤行,豈是尋常百姓可以左右的?對韓國進行經濟制裁,把板子打在韓國企業和民眾的身上,這種「隔山打牛」的做法,是否會動搖韓國政府的既定事實?對在華韓企用力,殃及無辜的中國僱員和相關產業,是否有合理性?更為重要的是,隔岸觀火和坐收漁利的美國政府,是薩德事件的始作俑者,卻並沒有得到同等抵制。


因此,與其「柿子揀軟的捏」,拿樂天和韓國出氣,倒不如理性思考該事件的來龍去脈。當然,筆者並不是要鼓動民眾去抵制美國,因為這同樣是不值得提倡的愛國主義。


中國日益昌盛和強大的國力,使其在國內外都可以一呼百應。但是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如何合理髮揮應有的建設性作用,卻是值得關注的重大問題。政府部門不應在此類事件中過分渲染和鼓動民眾的感情,否則就有可能導致適得其反,乃至局勢失控的危險。


愛國是一種可貴情懷,愛國主義卻會誤入歧途而成為致命的威脅。在愛國教育方面,如何提升民眾的理性認知,可能是關乎國家發展的關鍵課題。所以,作為一位理性公民,不應感情用事甚至胡攪蠻纏。值得肯定的是,民眾在此次事件中並沒有過激行動。與此前的抵日活動相比,民眾已經理性三分,是值得肯定的積極變化。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文章僅代表個人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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