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時期,晉國內部有六股勢力,分別為智氏、韓氏、趙氏、魏氏、範氏、中行氏。
其中趙氏的家主為趙鞅,又稱趙簡子,被當時的人們選入慈善家。
原因是,每逢新年,邯鄲一帶的人民群眾都要給他送獻一籠籠的活蹦亂跳的珍稀飛禽斑鳩。
趙簡子也高興地重賞這些送獻斑鳩的人。
這一年又要過年了,趙簡子家裡來了一位不速的另類客人。
這客人指著他家大院裡存放著的一隻只的斑鳩,不解地問:要這麼多的斑鳩做什麼?
趙簡子很有成就感地道出了他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愛惜生靈呀!每逢過年,我都要放生,以表示我對天下百鳥的慈愛。
客人聽罷,不僅不表示對他的讚許,反而嚴肅地指出:你這樣做,名為放生,實為害生;貌似慈善,實為殘酷,大家知道向你送獻斑鳩能夠得到厚賞,所以才去捕捉斑鳩。捉到活的固然不少,打死的打殘的恐怕更多。像先生你這樣捉了放,放了又捉,你的恩德實在抵不過你的罪過。
客人一席話,使趙鞅勝讀十年書,他頻頻點頭,連聲稱是。
後來,趙鞅年紀大了,開始甄選繼承人。
他封立的繼承人、嫡長子伯魯是個不成器的傢伙。
趙鞅看看伯魯憨厚的面容,心裡暗嘆一聲:「將來的天下波譎雲詭,充滿變數,伯魯能夠應付那些環於四周、吃人不吐骨頭的對手,保衛我趙氏一族,並將其發揚光大嗎?」
也許是為繼承人的事日夜憂愁,趙鞅竟然病了,而且一病就是五天五夜不省人事。
無人主事之下,趙地的大小事務陷入混亂無序的狀態,於是,身邊眾人請來了神醫扁鵲。
眾人等了半晌,才見扁鵲施施然從臥房裡走出來。
趙鞅最信任的寵臣董安於趨步上前詢問病情。
扁鵲拈鬚笑道:「家主血脈暢和,呼吸平穩,你們何必擔心?」
果然不久,趙鞅便醒了過來,並告訴董安於等人說,「我這幾天之所以長睡不醒,是因為一直在天帝那裡接受教導;天帝還將一個小孩和一隻翟犬託付給我,說等你的孩子長大成人,就讓這隻翟犬跟他的身旁。」
董安於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此事實在太過蹊蹺,於是,將家主趙鞅的話記錄下來。
後來一天,趙鞅外出巡遊。
一人攔於半路,口口聲聲說要面見主君。
趙鞅的隨從拔刀相脅也不能叫他退開,於是通報趙鞅。
趙鞅一見此人,便覺在夢中見過。
那時此人正立於天帝身邊。
趙鞅問:「天帝託付的小孩是針麼人?」
那人說:「這個小孩就是您的兒子,而代國以翟犬為祖先,所以您的兒子將來必定攻取代國。」
趙鞅心下大喜:我的兒子是天帝選中的人,趙家後繼有人了!於是問這人的姓名,想要封他官職,把他留在身邊。
卻聽這人說道:「我一個鄉下鄙人,到此不過為了是傳達天帝的旨意。」
言罷便不見了蹤影。
趙鞅因此越發驚奇,而把這個被天帝選中的兒子找出來的心情也越發急迫了。
於是請來著名的相士姑布子卿,希望憑藉他找出「承天景命」的繼承人。
滿懷希望的趙鞅將兒子們全部招來,將他們引薦給姑布子卿。
誰知姑布子卿掃視一圈,淡淡道:「這些都不是足以繼承將軍事業的材料。」
趙鞅一下子矮了下去,再不能像剛才那樣挺坐了。
他的腦袋也垂了下來,喃喃自語道:「趙家後繼無人,要斷送在我手裡嗎?」
這時姑布子卿的聲音又在他耳畔響起:「將軍的兒子到齊了嗎?方才我在路上看見一個少年,周圍簇擁著一眾僕從,他也是您的兒子吧?」
趙鞅心裡又燃起一絲希望。
於是命手下人將那個兒子找來,這個人就是趙無恤。
無恤一到,姑布子卿拱手相迎,嘆道:「此乃真將軍也!」
趙鞅疑惑:「無恤是翟族婢女所生,出身卑賤,怎麼說得上尊貴?」
姑布子卿答道:「他是天帝所選,雖是庶子,終將顯貴。」
趙鞅這才想起天帝託夢、翟犬相贈之事,心下恍然。
但無恤畢竟是庶子,且有外族血脈,此前姑布子卿為諸子相面時,趙鞅並沒有招無恤前來,就知他在趙家沒有什麼地位,甚至趙鞅可能從未將他當作自己的兒子。
所以貿貿然廢除伯魯而立無恤為嗣,就算趙鞅能轉過這個彎兒來,必定遭到家中眾人的反對。不過,從現在起,無恤在趙鞅心中的地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要當繼承人得會腦筋急轉彎,光憑一個夢和姑布子卿的一句話,不足以叫趙鞅貿然行廢立大事。
宦海生,興衰榮辱,趙鞅已經看得太多,各色人等也一一在他眼皮底下走過。
要用自己的方法來考察一下趙無恤,看他是不是自己理想的接班人。
他需要做將來的族長,首先就要以身作則,遵守祖訓。
趙鞅於是將祖訓刻寫在兩片竹簡上,將其分別交給現任太子伯魯和庶子無恤,叮囑他們認真體悟,按時習誦,並說明屆時會以祖訓規條考校二人。
然而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趙鞅似乎將此事忘個一乾二淨,伯魯剛開始那顆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可是到了第三年的一天,趙鞅突然把兩人找來,要他們背出祖訓的內容。
伯魯頓時急得滿頭大汗,就算他當年確實背下來,如今過去這麼久,怎麼還能記得?
伯魯轉頭看向無恤,卻見他面無表情,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果然,無恤從容地將祖訓背了出來,一字不錯。
無恤背完,右手在左袖裡一抹,將當初那片竹簡抽了出來。
竹簡的顏色已經變深了,隱隱可以看出無恤日夜摩挲掌撫的痕跡。
而伯魯的那片竹簡早就不知在何時讓他給扔在何處了。
趙鞅臉上滿是笑意,對著無恤連說了兩聲「好」,又轉頭看向一臉尷尬的伯魯,心裡暗嘆,卻沒有再說什麼。
不過相信伯魯心裡也知道,自此以後,自己的繼承人位子更加不穩了。
他是個忠厚之人,對這些本不在乎,若真有一天能夠卸去家族重擔,說不定會唱個小曲兒慶祝一番。
得到趙鞅的讚賞,無恤雖仍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但心裡著實有些歡喜,他等待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由於母親是翟族的婢女,自無恤在這個家族出生以來,就一直像塵埃一樣活著,沒有人多看他一眼。
間或有例外,也都是向他投以鄙夷的眼色。
然而這個「幽靈」一樣的旁觀者早就在別人的漠視中悄悄地將這個家族的裡裡外外看個通透,他需要一個機會來證實自己的存在。
他要抖去身上的泥土,放出生命本色的萬道金光。
考校祖訓只算是一道小小的測試。
又有一次,趙鞅告訴他的兒子們,說自己將一道寶符藏在常山之中,誰能第一個把寶符找到,就重重有賞。
那時趙鞅已是鬚髮斑白,而兒子們也都老大不小,所以這不是一次遊戲,而是另一場挑選繼承人的考驗。
大家心裡對這一點都十分清楚,於是一個個心急火燎地跑進常山四處搜尋,既興奮又緊張。只有無恤仍是那副胸有成竹、閒庭信步的氣概。
日暮時分,公子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回來了,他們什麼也沒找到。
這時無恤站了出來,朗聲道:「我已找到寶符!」
趙鞅看向他,滿眼驚喜:「說說看!」
無恤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常山之下就是代國,我們從山上秘徑出發,居高臨下,可一舉將代國拿下!」
趙鞅這才知道姑布子卿慧眼獨具,無恤果然不是池中之物,而他要攻取代國,豈非印證了解夢人之所說?
趙家上下無人不對無恤表示欽服。
於是趙鞅廢除伯魯的太子位,改立無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