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11月29日黃昏,在南朝鮮(今韓國)首都漢城機場的停機坪一隅,一架草綠色的C-47運輸機正在進行緊張的改裝作業,和機場上其他的飛機相比,這架飛機顯得異常低調而神秘,該機除了垂直尾翼上的「B-813」編號外,機身上沒有任何國籍或是其他方面的標識。而且該機周圍圍了一圈不苟言笑的警衛,他們手裡平端著子彈上了膛的衝鋒鎗和卡賓槍,雖然這裡距離前線足有數十公裡之遙,但是警衛們的表情清楚地告訴每個路過這架飛機的人,他們是真的會朝任何膽敢接近這架飛機的人開火的。
本廠長繪製的「民用航空公司」B-813號C-47運輸機二視圖
表面上,這架C-47運輸機是隸屬於一家名為「民用航空公司」(Civil Air Transport,縮寫為CAT,下文均用CAT表示)的航空公司,但在這個人畜無害的馬甲後面,這架神秘的飛機實際身份是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後文都用CIA表示)的特種飛機。說起來,CAT與中國還是有一點關係的。1949年11月9日,國民黨政府控制的「中國航空公司」和「中央航空公司」全體員工4000人在香港宣布起義,並駕駛12架飛機飛回祖國大陸,回到了人民的懷抱。在兩航起義後,已經退守臺灣的國民黨當局和其後台老板美國異常恐慌,擔心當時尚在香港啟德機場的另外數十架兩航的飛機也會落入大陸之手。在「兩航起義」的第二天,臺灣方面就心急火燎地派人到香港,阻撓和破壞在港的兩航人員將財產移交給新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
陳納德
由於擔心己方的力量不足以迫使港英當局讓步,臺灣方面又拉來了美國退役將軍,前「飛虎隊」指揮官陳納德,由他出面與港英當局交涉,並聲稱「兩航」的剩餘飛機已經全部賣給了他的「民用航空公司」,陳納德才是這些飛機的所有人。由於陳納德根本沒那麼多錢買下這些飛機,CIA在背後充當了他的贊助人。最終歷經2年的扯皮和官司,港英當局和臺灣、美國方面沆瀣一氣,拒絕承認這些飛機是中國人民共和國的資產(雖然這些飛機已經被留守在啟德機場的兩航員工塗上了紅旗,港英當局也一度承認這些飛機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資產),並且派出警察將約40架飛機扣押和沒收,最終,這批飛機中的絕大部分被上文提到的 CIA馬甲「民用航空公司」以極低的價格買走。隨後於1953年1月10日由美國海軍護航航母「溫丹灣」號運往臺灣(若沒有CIA出面,很難想像一家「民用」航空公司何德何能竟能調動美國海軍的航母為其提供運輸服務)。
停放在啟德機場停機坪的兩航飛機
1953年1月10日,美國方面出動護航航空母艦「溫丹灣」號將劫奪的兩航飛機從香港運往臺灣
這批飛機在落到「民用航空公司」手裡後,這家1950年之前還根本不存在的公司瞬間就成為了當時亞太地區最大的航空公司之一,表面上該公司以臺灣、香港、韓國、日本和東南亞地區作為其主要運營基地,承擔正常的商業客貨運輸服務。但私下,該公司的部分飛機被改造為各型號的特種作戰飛機,用於執行CIA對社會主義國家的滲透和入侵任務。其中針對新中國的「回歸線行動」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張「民用航空公司」的航線圖
這個行動的背景是韓戰,1952年正值韓戰爆發的第二個年頭,雖然交戰雙方在板門店的談判也斷斷續續地進行了一年左右,但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毫無談判誠意,動輒在談判桌上中方和朝方代表進行武力恫嚇,並數次宣布「無限期休會」,以便給己方的軍事行動開綠燈。
「那就讓大炮,機關槍和炸彈去辯論吧!」
進行正常商業飛行的「民用航空公司」的空姐與C-46飛機合影
但不爭氣的「聯合國軍」面對著中國人民志願軍頑強防禦和以坑道為主的防禦體系,卻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隨著無數次正面攻擊均以慘敗告終,美國打算在我軍後方進行大規模的滲透和破壞,就是將受訓的武裝特工秘密空投至中國境內,刺探和收集我軍情報,聯絡和勾結當地尚未落網的匪特,建立所謂的「遊擊區」、藉以破壞志願軍的後勤補給、擾亂國內的秩序,達到牽制我軍的目的,這就是 「回歸線行動」。
參加「回歸線行動」的特工的培訓工作是由2個CIA的新手約翰·託馬斯·唐奈和理察·喬治·費克圖負責。「回歸線行動」也是他們在加入CIA後接手的第一個任務,年輕人幹活充滿了激情,有事沒事幾乎天天和那些特工混在一起,很快就和他們混熟了。
(這些飛行員代表了「民用航空公司」的另外一面,他們剛剛完成了一次秘密行動,大把獎金和津貼到手,今晚又可以瀟灑一把了。什麼?攢下點?那是不可能的!爺們幹的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說不定哪天就去上帝那報到了,到時候留下再多的錢也是給別人的,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3名參與了CIA在韓戰期間秘密行動的韓國人在一架CAT的C-46飛機前合影
1950年12月11日,一架CAT的C-47運輸機在香港啟德機場的停機坪上
(港英當局實際上對CAT的秘密行動心知肚明,並且在其中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
(為了掩人耳目,CAT也會執行一些正常的客貨運輸,在這些任務中,飛機是不需要掩蓋國籍的,圖中的C-46飛機就是從臺灣飛往韓國釜山的CAT飛機)
CIA特工費克圖(左),唐奈(右)
唐奈和費克圖訓練的第一批4名特務被空投到了廣東省,指望著他們能在剛剛解放不久的廣東省搞出點「灌木林火」式的遊擊戰,但這4個衰人在著陸後不久,就在席捲大陸的剿匪鬥爭浪潮裡消失地無影無蹤,就如同石子兒扔進海裡,連個響都沒聽到。初戰受挫並沒有讓這2個CIA的年輕人氣餒,他們很快就又挑選了一批祖籍為東三省的人員作為培訓對象。
1952年7月14日夜,代號為「文隊」的5名武裝特務乘坐CAT的C-47運輸機,在長白山的老嶺山區 (天池東北、黑瞎子溝以西) 實施了空降,CIA給他們的任務是在長白山地區建立遊擊根據地,並在吉林省的安圖、敦化、龍井(即延吉)三角地帶進行破壞活動,同時收集情報,並建立空投場,以便接應美國飛機的空投。
本廠長繪製的「民用航空公司」B-813號C-47運輸機細節1
本廠長繪製的「民用航空公司」B-813號C-47運輸機細節2
但他們的行蹤很快就被我軍在長白山的哨卡和當地獵人發現,一條條線索迅速上報至延邊軍分區和東北軍區。7月18日,上級指示吉林省公安部隊立即組建長白山指揮所,並派出公安84團的1個營進駐長白山地區以加強當地的反特力量。由於我軍加強了對當地的布控,使得「文隊」的特務寸步難行,別說是出山搞破壞,就是在深山老林中也得不斷變換宿營地。他們很快就耗盡了所帶的糧食,被迫連續在8月9日、11日和13日給CIA駐日本神奈川縣茅崎基地發了三封「十萬火急」的電報,稱5人已積勞成疾,已經斷糧食,要求立即為他們空投物資。在第三封電報中,特務本著「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心態,開列了一份長長的清單,要求CIA為他們提供「標準口糧10箱、米麵各百斤、牛肉罐頭和豬油各40箱、餅乾200包、魚乾、蛋精、湯精、肉鬆、熟花生米、鹽、糖、黃油、火腿、香菸、葡萄酒、雨衣、針線、手套、盤尼西林、消炎片、阿司匹林、碘酒、防蚊油、水消毒劑、打火機、軍用襪子、急救包、手搖發電機、蠟燭、乾電池、手電筒、膠袋、墨水、飯鍋、老虎鉗、皮靴、日曆、毛毯、防水手錶、醬油粉、奶粉、嗎啡,以及人民幣五千萬元,等等等等」。
在收到第三封電報後,CIA立即回電,說空投將安排在8月14日至16日夜間進行,時間定於凌晨0時至1時之間,同時讓特務通報空投場的具體位置。8月14日凌晨0時30分,一架飛機在預定的空投場給特務空投了2大箱罐頭,還有電臺、衝鋒鎗、醫療用品、鴨絨被等物資,此外還獎勵給5個特務的5兩黃金和5個金戒指。
第二天一早,我公安84團就接到群眾的報告,說夜裡在長白山天池以北地區的空中和地面有互相照射燈光的情況,同時在和平營子揀到有英文字的帆布,上印有USA的標記。這些情況表明,敵方再次進行了空投。我軍隨後再次加強了對出現異常情況地區的布控,嚴密的封鎖讓這隊特務只能躲在暗無天日的叢林密營裡混吃等死。
到了8月底,這票坐吃山空的特務再次耗盡了食物,於是又發電要求空投物資。8月31日,CAT的飛機為這些特務空投了食物。為了表明自己不是啥事沒幹,「文隊」給CIA復電聲稱:「迄未暴露,已築兩處堅固營地,選好3處空投場。發展人員和打通交通線正在進行中,云云」。
B-17夜間偵察機和機組成員
CIA頓時覺得自己的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為了擴大戰果,9月2日,代號為「沈隊」的5名特工乘坐B17轟炸機改裝的間諜飛機,空投在吉林省靖宇縣北龍灣山區。有關敵情的線索雖然千頭萬緒,但是逐漸集中到了天池和老嶺山區一帶,這裡的自然條件複雜惡劣,原始森林參天蔽日,有的地方終年不見陽光,而地面的雜草灌木叢生,行走極為不便,一二十米外就可能見不到人,一年的無霜期只有90天左右,雖然我公安部隊數次組織搜山,但是都無果而終。
9月21日夜,在老嶺山上空再次響起了飛機的引擎轟鳴聲,這次空投下來的是一名代號「5774」的特工,他真名叫李軍英,是遼寧遼陽人,以前曾經擔任過國民黨軍的副團長,被我軍俘虜後,不思悔改,潛逃出境抵達香港,在那裡他遇到了前國民黨軍隊中的熟人,在熟人的介紹下,他加入了CIA的特務組織。他被秘密送往日本神奈川的茅崎訓練營,唐奈擔任了他的教官,在那裡他接受了徒手格鬥和夜間空降等特種訓練。出師後,他被任命為巡視和聯絡組長,CIA要求他在長白山地區親自看看文隊和沈隊的情況,並幫助他們建立聯絡等。
9月26日上午,化裝成志願軍某部指導員的李軍英在二道白河的護林防火檢查站被2個值勤女民兵攔住了,他掏出了證件,並詭稱要到鄰縣撫松去抓逃兵,但細心的民兵發現他雖然穿著志願軍軍服,但是腳上穿的卻不是我軍制式的解放鞋,因為解放鞋有5個鞋眼,而他穿的膠鞋有6個鞋眼,加上他既沒有《入山通行證》,也沒有路條,李軍英隨後被帶到護林中隊,由於他難以自圓其說,最終在我派出所決定將其送交安圖縣公安局時,他精神崩潰了,突然向我方坦白自首,承認了自己特務的身份(可見當年人民群眾的警惕性有多麼高和多麼專業)。
隨後安圖縣公安局、延邊地區行署公安處、延邊軍分區公安84團等部門立即於當晚就對其進行了三堂會審。李軍英很快交待了自己的任務,並供出了CIA已經空投了「文隊」和「沈隊」共10名武裝特務的情況。
李軍英提供的線索使得我公安部隊追捕特務的方向一下子變得明確了,吉林省軍區、公安廳立即抽調部隊並組織當地幾個縣的民兵對「文隊」和「沈隊」展開大規模搜捕。 經過艱苦的努力,10月13日我搜山部隊首先咬住了立足未穩的「沈隊」,並將其一舉殲滅,在戰鬥中我軍以犧牲1人的代價將「沈隊」一舉殲滅,當場擊斃1人,包括「沈隊」隊長在內的4名特務被生擒。
被我方繳獲的槍枝彈藥和各種物品
隨後各分隊加緊了對「文隊」的搜捕。在11月2日晨,我軍首先在在設伏的楊杖子裡,俘虜了「文隊」隊長,並擊斃另外1名特務。隨後根據審訊「文隊」隊長的情況,搜捕部隊在11月13日將「文隊」剩下3人捕獲。被俘的「文隊」電臺操作員認罪悔罪態度積極,並主動供述當晚有空投,根據他的交待,果然在當晚繳獲了美機空投的一批物資。
(1952年1月,CAT公司購入編號為B-813、B-815和B-817的3架C-47運輸機作為執行秘密任務的特種飛機,這時B-815號剛剛購入時的塗裝,仍然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民航機外觀,並且在尾翼上有海峽對岸的標誌)
(到了1952年4月,B-813的外觀就完全變了,改為全草綠色塗裝,全機所有的標識就只剩下垂直尾翼上的數字編號)
雖然我軍已經殲滅了入境的2組特務,但這對CIA來說,他們無疑只是一批炮灰罷了,接下來還會繼續故技重施。為了給CIA一個難忘的教訓,我方決定利用控制的敵電臺人員,將CIA的飛機誘騙入我國境內,再予以擊落(釣魚執法麼)。
為了選擇合適的伏擊地點,我方派出多支小分隊在長白山區進行勘察,最後敲定在三道溝南溝設伏,這裡地勢平坦而開闊,山溝長約2000米,溝兩邊是二三十米高的懸崖峭壁,這個地形很適合飛機低空飛行進行空取,也便於我軍在山溝的兩側布置隱蔽的高射火力點以組成交叉火力。 隨後我方命令急於將功贖罪的報務員向CIA發報,通報了空取地點的坐標以及空取場的地面識別標誌是成品字形的3堆篝火。 CIA回電通知將在11月29日零時,派機前來空取李軍英,並空投物資。
本廠長繪製的「民用航空公司」B-813號C-47運輸機細節3
本廠長繪製的「民用航空公司」B-813號C-47運輸機細節4
在得到確切情報後,我軍立即調動了鞍山駐軍的一個高射機槍營,吉林省公安總隊和公安第84團的部隊秘密進入三道溝。從11月26日開始,我軍在高度保密的情況下在三道溝設立了前進指揮所,並為各部隊鋪設了電話線路,到11月29日下午,參戰部隊400多人已經全部就位,共為美機準備了三道火力網,第一道有6挺重機槍和7挺輕機槍,第二、三道火線有18挺大口徑高射機槍和6挺輕機槍。
11月29日深夜,長白山區的溫度下降到零下20度以下,但天氣異常晴好,能見度極佳。空取場上的公安人員架好了(繳獲的)空取架,裝好空取架上的指示燈,三堆用於發信號的柴堆也已備好。隨後我方人員操縱繳獲的PPN2導航器,監聽飛機飛來的信號。5名偽裝成特工的民警則圍坐在篝火旁,裝扮成李軍英的一名偵察員,則坐在已割斷繩子的空取器上,其餘人員全部隱蔽在篝火旁的密林中,武器和人員全部進行了精心的偽裝。
……
在大約600多公裡外的南朝鮮漢城機場上,中情局特工唐奈和費克圖在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後,通過了戒備森嚴的警衛,登上了本文開頭描述的這架C-47飛機,執行此次任務的機長為諾曼.施瓦茨,領航員為羅伯特.斯諾迪。
飛行員諾曼.施瓦茨
領航員羅伯特.斯諾迪
飛機於當地漢城時間21時40分(北京時間20時40分)起飛。按照原定的計劃,這將是一次長達3個多小時的夜間飛行任務,機艙裡的費克圖和唐奈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打發這漫漫長夜,費克圖發現救生袋裡的手槍居然沒有裝子彈,於是兩個人就拿著這個梗開起了玩笑。
費克圖:「夥計,沒想到CIA現在窮到連子彈也不配了,這萬一要是用的話,難道指望我們能靠這玩意砸死對方麼?」
唐奈:「看樣子是這樣,大概CIA的錢都被我們培訓出來的那些傢伙給花完了,上次他們發來的那份要物資的電報足足有一整頁紙那麼多,就差要求我們給他們空投一座別墅了。要是那幫人命大還能回來的話,我倒想問問他們,要了那麼多東西是不是打算退役之後去唐人街擺個小攤。」
費克圖:「我也覺得這些中國人不地道,與其說他們是特工,我寧可說他們是一幫子賊,連義大利的黑手黨都比他們仗義。」
唐奈:「是啊,這些傢伙貪生怕死,第一組出發已經4個多月了,可連一份有價值的情報都沒搞到,還總想著要好處,典型的中國人啊!」說罷,唐奈惆悵地嘆了口氣,「可我總覺得中國人應該不會都和他們一樣,起碼在朝鮮和我們打仗的那些中國人……」
「住口!」費克圖一句還沒說完,唐奈就粗暴地打斷他:「你小子閉嘴吧,別看你比我大幾歲,你對現在的情況一無所知,麥卡錫參議員現在在到處抓潛伏在政府內部的共產黨同情者,你該不會想讓自己的名字出現他的黑名單裡吧!」
約瑟夫·麥卡錫
22時45分,B-813號C-47飛到了南溝上空,隨後投下了一枚照明彈,飛機開始盤旋,以觀察地形和地面的情況。地上的公安人員立即點燃三個信號火堆,並啟亮了空取場架上的指示燈光。C-47盤旋觀察一陣後,用降落傘投下了一個包裹,除物資外,還附來一張便箋,內稱:「空取將分兩次進行,第一次測試飛行路線和高度,第二次返回正式空取。」
美方空取的「天鉤」系統示意圖,空取飛機低速低空飛過,從艙門伸出的一根套著繩索(圖中彎曲的是繩索)的金屬杆(圖中直的是金屬杆),在繩子的末端有一個金屬鉤,飛機上的空取器有一個電力操縱的絞盤,繩子的一端固定在絞盤上。在空取時,地面人員坐在空取袋中,空取袋上的繩索掛在兩根杆子之間,以便飛機上垂下的繩子上的鉤子鉤住。飛機在飛行當中降低速度和高度,設法用繩索末端的鉤子去鉤兩根杆子間的繩架,一旦鉤住,飛機的繩子就和金屬杆脫離,鉤子就把地面人員的繩索鉤住,於是絞盤開始旋轉,把地面人員吊上來。
空取過程示意圖
被我方繳獲後展出的空取架
我方決定第一次試飛時,如在我最佳射擊範圍內,就堅決打,以免錯過時機;如不在最佳範圍內,就等待飛機正式空取時再打。當飛機第一次試飛時,是從伏擊圈的外左側飛過,不是最佳射擊角度,我軍沒有貿然開火,飛機在空取場上空周圍盤旋觀察後飛去。
20分鐘後飛行員諾曼駕機返回,正式進行「空取」,唐奈看了一下時間,此時是漢城時間0時15分,北京時間23時15分,飛機正對準空取架低空低速飛來,時速已經降到約111公裡/小時,機身距離地面只有20米,就在機上放下來的掛鈎要搭上空取架的一瞬間,一顆綠色信號彈騰空而起,頓時地面十多挺大口徑高射機槍火力全開,猛烈的交叉火力形成的火網頓時罩住了飛機,飛機立即被擊中起火,諾曼拼命地拉起機頭試圖脫離火網,但在機頭拉起的瞬間,密集的彈雨開始集中潑向機首的駕駛艙和發動機,B-813號機的左側1號發動機被擊中起火,喪失動力的飛機失速墜落,在墜落過程中,整架飛機撞到一棵大樹上,導致機身斷成兩段,隨後一頭栽在雪地中爆炸起火。這裡距離飛機被擊中的位置也就100米左右。
美方反映中情局間諜飛機B-813號在長白山上空被擊落情景的油畫
我軍部隊迅速衝上山坡包圍了正在熊熊燃燒的飛機,有人看到在火光中,駕駛艙裡的2個美國飛行員(諾曼.施瓦茨和羅伯特.斯諾迪)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徵,一個趴在操縱杆上(諾曼.施瓦茨),另一個趴在機艙裡(羅伯特.斯諾迪)。戰士們想上去把屍體搬下來,但機身火勢越來越大,根本無法靠前。
唐奈和費克圖非常幸運,他們所處的位置在靠後的機艙門附近,因此避開了密集的交叉高射火力,只有幾發子彈穿透了機體射入艙內,其中有一發子彈從唐奈的臉頰邊擦了過去,在隨後的墜機中,由於他們穿著厚實的防寒服,而且被安全帶固定在機艙內,雖然猛烈的慣性一下子使得他們失控摔倒,但是只受了一點擦傷,並無大礙。他們隨後立即從破口處逃出,拼命向著黑黝黝的深山老林方向逃去。
戰鬥結束後我參戰部隊部分指戰員和飛機殘骸合影
正當地面的部隊歡呼慶祝勝利之際,一名戰士突然發現雪地裡有2個黑影埋頭撒丫子向著密林深處狂奔。他立即帶人追上去查看,手電筒的光束中,我公安人員發現身穿美式空軍服裝的費克圖和唐奈,最先追上費克圖的戰士狠狠地給了他的頭部一拳,唐奈轉身試圖反擊,但隨後我公安戰士圍了上來,在黑洞洞的槍口面前,兩人只好束手就擒。
在隨後的審訊中,最初唐奈和費克圖兩人都狡辯自己是CAT的民間人員,此次飛行任務是去北朝鮮領回一個失事的飛行員,誤入中國境內,甚至還指責中國人擊落沒有武裝的民用飛機。但這個蒼白的謊言在其他被俘的特工指證面前,如同肥皂泡一樣地破滅了,最後他倆不得不先後承認自己是CIA的特工人員。
在漢城焦急等待飛機返航的CIA地面人員一直到30日凌晨也沒有見到C-47返航,感覺大事不妙。於是CIA立即編造了一個假消息:唐奈和費克圖是美國陸軍部的文職人員,他們搭乘的CAT民航飛機在日本海西部上空不幸失事墜海。CIA負責人還假惺惺地給兩人的家人發了慰問電。
唐奈(右)和費克圖(左)被俘時的情景,在他們身後還能看見墜毀的C-47運輸機燃起的熊熊大火
在CIA宣布唐奈和費克圖「不幸遇難」的2年之後,1954年11月24日《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的顯著位置上,以大字標題發表了中央公安部《關於在長白山地區殲滅美帝空投特務的公報》的消息,同時在第3版發表了一條這樣的消息: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軍事審判庭於11月23日對美國間諜唐奈、費克圖等人做出刑事判決:「依法判處被告人約翰·託馬斯·唐奈無期徒刑;判處被告人理察·喬治·費克圖有期徒刑20年……」 至此世人才知道這2個人尚在人間。
沈平
由於謊言被戳穿而感到大失面子的美國官方並沒有因為心虛而偃旗息鼓,反而立即氣勢洶洶地來了個「賊喊捉賊」,美國白宮發言人稱唐奈和費克圖實際身份不是間諜,而是美國陸軍部在日本僱傭的「文職人員」,美方一直以為他們在1952年11月從南朝鮮飛往日本的一次飛行中死亡了,「他們如何落入中共手中,美國政府對此一無所知……」 隨後美國務院指令美駐日內瓦總領事戈溫約見中國駐日內瓦總領事沈平,提出了口頭「抗議」。當時美方一直堅持不與中國政府直接接觸,但這次他們不得不破例約見中方外交人員。
同時美國也請與中國有代辦級外交關係的英國出面斡旋。11月27日,英國駐華代辦杜威廉將美國政府的抗議照會轉到中國外交部。中國外交部副部長章漢夫立即將其退回並回信予以駁斥:「我國政府判處美國間諜案,罪證確鑿。你來函所附美國政府文件,礙難接受,特予退還。」(杜威廉和章漢夫兩人將繼續多次「打交道」,其中最著名的交涉即處理1954年國泰航空C-54客機在海南島上空被擊落事宜,事件詳情請看本廠長一文)
章漢夫
杜威廉將章漢夫的回答轉告美方後立即如同捅了馬蜂窩,美國國防部、海軍部、遠東空軍司令部爭先恐後的發表聲明,眾口一詞地否認本部門曾派飛機侵入中國領空,急於將自己撇清,這麼一來反而把CIA陷入了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的尷尬境地(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伎倆)。
由於「抗議」和威脅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美方又想通過聯合國對中國施壓。他們將這起間諜案與韓戰的戰俘問題扯到一起,聲稱「扣留他們的做法顯然違反朝鮮停戰協定的」。隨後美國代表提出議案,要求聯合國「採取決定性行動,使被拘留的聯合國軍被俘人員獲得釋放」。在美國操縱下,12月10日,聯合國大會以47票贊成、5票反對、7票棄權的表決結果,通過了美國的提案。美國以此要求時任聯合國秘書長哈馬舍爾德(1961年恩多拉空難的受害者,詳情請看本廠長一文)出面斡旋,企圖利用他的影響力,迫使中國政府釋放在押的美國間諜,同時使問題國際化,藉此緩解國內壓力。
哈馬舍爾德
1955年1月5日,哈馬舍爾德一行抵達北京。當天下午,周恩來總理在中南海西花廳會見了他。雙方先後舉行了4次會談。周總理在會談中重申了中國在處理間諜案問題上的原則立場,強調中國政府對此案的處理完全是合理合法,聯合國關於這個問題的所謂「決議案」,中國決不能接受。最終雙方的會談無果而終,但中方出於人道主義考慮,表示允許2人的家屬來中國探視。此後唐奈和費克圖的家屬曾數次來華探視他們,回國後一直通過各種渠道呼籲和倒逼美國政府為爭取2人獲釋「做點什麼」,這令美國政府陷入了被動。
周恩來總理與基辛格國務卿在會談
隨著中美關係在70年代走向緩和,費克圖和唐奈的命運也迎來的轉機,在基辛格國務卿1971年7月秘密訪華後,身背20年徒刑的費克圖於5個月後的12月12日在深圳被釋放(實際服刑17年,也快服刑期滿了),隨後他穿過了羅湖橋,自己找到了美國駐香港的領事館。接待人員給他的第一件東西就是一支香菸和一瓶啤酒。後來,他經由菲律賓回到美國和家人團聚。
在費克圖獲釋後,時任美國總統的尼克森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公開承認唐奈是美國CIA的間諜,並呼籲中方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將其釋放。1972年2月,尼克森訪華,並再次提及唐奈一事。1973年初,唐奈母親重病。尼克森再次提出:出於人道主義考慮,請求中國政府對唐奈進行寬大處理(擺出一副少有的低聲下氣的求的姿態)。中國政府作出了積極反應,於1973年3月12日將背著無期徒刑的唐奈提前釋放(總共服刑了不到19年),至此這起轟動一時的「CIA間諜飛機折翼事件」告一段落。
在尼克森總統訪華後,1973年3月12日唐奈也獲釋,他身邊的是港英當局人員
滿面笑容的唐奈在港英當局人員的陪伴下進入香港
作為此事的另外一個角色,也就是CIA的馬甲「民用航空公司」,在無法無天地橫行了20多年後,也在1975年越南戰爭結束後,由於美國在東南亞進行的反共戰略的全面慘敗而草草關門,公司名下的飛機和財產,或被移交給親美的臺灣當局和東南亞的國家、或被轉賣。
2004年,應美方的再三請求,中方允許美方派遣一支小隊來吉林省長白山地區挖掘當年被擊斃的2名飛行員諾曼.施瓦茨和羅伯特.斯諾迪的遺骸,由於當地地形地貌經過數十年的變遷,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美方所持有的線索變得毫無用處,最終還是在當年參與伏擊的當地民兵的幫助指認下,美方人員才挖出了部分遺骸和遺物回去交差。至此,才算為整件事件畫上了句號。
當時挖出的領航員斯諾迪的瑞士產勞力士蠔式腕錶,由於埋在土裡數十年,其玻璃已經完全變色
回顧那段往事,再聯繫今天的情況,由於美國方面一再地在中國周邊地區製造緊張局勢,妄圖挑起新的冷戰,這種無視兩國人民福祉、肆意踐踏國際法的惡劣行徑,不得不引起我們的加倍警惕。
B-813號機性能數據
機型:道格拉斯C-47運輸機
乘員:機組3人+載員18人
長度:19.63米
翼展:28.96米
高度:5.2米
空重:7705千克
最大起飛重量:11805千克
載重量:1500千克
發動機:兩臺R-1830-92「雙黃蜂」14缸氣冷雙排星形活塞發動機,單臺1200馬力。
經濟巡航飛行速度:240千米每小時
最大航程:2400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