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線記者 田姣 祖明遠 趙張冬 攝影 何海洋
平武縣木皮藏族鄉的關壩村,距離平武縣城20公裡左右,王朗國家自然保護區的邊緣,地圖上,在川北翡翠色的群山深處,很難找到他們的身影。
貧困地圖上倒是可以找到。因為交通不變,資源匱乏,曾經的關壩,只有綠水青山,沒有金山銀山,貧困,曾像夢魘一樣揮之不去。
如何把綠水青山變成金山銀山,讓生態優勢轉變為推動脫貧攻堅的動力?這些年,關壩一直在探索,並在最近幾年取得了明顯突破。關於這段歷程,村支部書記喬良將其形象的總結為「四個象限」:
生態環境和經濟效益分別為橫軸和縱軸,將關壩的發展劃分為前後四個象限:從只有綠水青山沒有金山銀山,到只有金山銀山沒有綠水青山,再到既沒有綠水青山也沒有金山銀山,最後是既有綠水青山也有金山銀山。
跳過最初的第四象限,喬良的故事從第二象限開始。
曾經:靠山吃山,一頭盤羊賣到上萬,但越打越少
關壩村現有121戶村民,貧困戶曾經高達21戶,為啥窮?一組數據可以回答:全村面積98平方公裡,其中森林面積就佔了96.3%。
幾百人圍著碟子大一塊平地,咋個發展?這一數字也濃縮著關壩村過往的尷尬:只有綠水青山,沒有金山銀山。
金山銀山沒有,熊貓、猴子倒是多,個個都是國寶,碰都不能碰。「守著寶庫討飯吃。」關壩怎麼不窮?
人越來多,平地養不活了,最終還得「吃山。」
咋吃?打獵!捕魚!今年46歲的杜勇就是眾多「靠山吃山」中的一員,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他接過爺爺的獵槍,當上了一名獵人。
在野生動物保護還沒有列入法律之前,他是活得相當滋潤的。「好的時候,一兩天就可以打到一隻盤羊,賣幾百元。」在當時,這不是個小數字。
靠著打獵捕魚轉來的錢,杜勇修房造屋,娶妻生子,日子有滋有味,但代價是盤羊和野生魚越來越少。
「物以稀為貴」,杜勇記得,市場價格最高的時候,一頭盤羊能賣上萬,足夠吃一年,但這樣的機會是越來越少。
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這,是危險的時刻
陣痛:靠山無山,無山,野生動物被打光了,人也跑了。
野生動物越來越少,加上國家退耕還林,並實行嚴格的野生動物保護,全村僅有的幾十畝耕地全部被還林,2000年前後,關壩村迎來「至暗時刻」。
「消失的不止是山裡的野生動物,以前河裡到處都是冷水魚石巴子(一種野生魚的名字),隨便一條都是這麼一尺長。」喬良激動地接過話頭,邊比劃邊說。但是到2000年前後,基本看不到了。
消失的過程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開始了,不只是杜勇一個人,很多村民們在山中打獵、挖藥、電魚、伐木,無序的開採破壞了環境,也威脅著山中稀有的野生動物。
動物沒有了,村民沒有了生活來源,怎麼辦?只有出走。2000年前後,杜勇被逼無奈,只有外出打工,山東浙江到處都去幹過,一年賺一些錢,然後千裡迢迢帶回家,再周而復始。
有些人走不了啊,老的,小的,咋辦呢?「只有窮,熬著。」杜勇說。
轉變:愛山護山,首次引入生態扶貧理念
痛苦煎熬的過程,在2009年前後,迎來一抹曙光。
當年夏天,一個名叫山水自然保護中心的公益組織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關壩,並帶給他們一個全新的名字:生態扶貧。
怎麼扶?「簡單來說,就是只要把森林和河流保護好,就能賺錢。」中心負責人言簡意賅。
村民的眼睛瞪老大:啥子?不是說靠山吃山嗎,現在把山看到能賺錢?不可能哦?
有人懷疑,有人相信。喬良屬於深信的。為啥相信?「反正試一下不要錢嘛。」喬良想法簡單。
怎麼試?山水自然保護中心每年拿10萬給村裡,由他們出面組織隊伍,保護當地生態,持續20年。
說起來簡單,執行複雜。作為一個民間組織,首先要解決的是有沒有資格的問題。為了統一行使管理權、保護權及部分經營使用權,在喬良等人的推動下,天恩在民政部門註冊關壩流域保護中心作為執行機構。
為了有效保護生態環境,他們一邊在河邊、山上多個點位裝上了紅外相機,相當於固定哨位,同時,還不定期組織巡山隊,深入群山,防止有人盜獵。
放下獵槍的杜勇,成為關壩巡護隊的首任隊長,巡一次山,就能掙幾百元,一年,可以掙幾千,比種地打獵都划算。
保護多了,索取少, 生態逐漸變好了。以境內的大熊貓為例,2016年大熊貓和同域動物點位較2012年第四次大熊貓調查明顯增多。
「既有綠水青山,又有金山銀山。」這在喬良看來,這是當地發展的第一個象限,第四個階段。但這顯然不是最理想的狀態。為什麼?
「如果沒有外力的幫助,我們能有這樣的好日子嗎?」喬良反問。潛臺詞是,當時的關壩,靠的外力的幫助,內生動力沒有激發出來。
升級:愛山用山:研學教育帶動文旅產業發展
距離關壩村村委會500米左右,是關壩村村民萬清琳家的農家樂「賓琳閣」。今年46歲的她原本在外地打工,2017年和丈夫一同返鄉創業。
之所以選擇做鄉村旅遊,原因在於當地越來越多的人流。2018年,關壩村成功申請成為四川省森林自然教育基地。
不要小看了這快牌子,它給當地帶來的是源源不斷的客流。2018年迄今為止,關壩村共開展了17次以上自然教育活動,吸引了大量科研團隊和學生。「這些人一來就是一周。」
正是瞅準了這個機會,萬清琳把自家的房屋經過休憩,辦起了農家樂。僅僅在去年,萬清琳的農家樂已經陸續接待了十幾批來村裡參加自然教育活動的隊伍,裡面有些是學校學生,也有一些社會團體,一般一批就有十幾個人。2019年更多。
「我們要做的就是為他們解決吃飯和提供住宿,每個人每天180元,由村裡統一定價統一收取。」萬清琳說,接待一次就可以收入幾千元,這比之前在外面打工好,既能照顧家庭又能掙錢。
目前,關壩村共有3名自然導師,7戶活動接待戶。鄉村旅遊在當地已經悄然破題起步,外力的幫助沒有減少,內生動力在源源不斷被激發。
在政府的引導下,林下產業也逐步發展起來。當前村裡的蜂箱有1千多箱,每戶平均有七八十箱。通過技術傳承和改進,每個蜂農收入提高3-4千元,最大的養蜂戶每年蜂蜜收入可達4.5萬元。
在養蜂合作社的基礎上,村裡又成立了核桃和旅遊合作社。其中,核桃種植合作社主要以發展當地特色品種烏仁桃核,爭取到政府60萬元採穗圃基地建設資金,並承諾為每戶提供10株烏仁核桃穗條。
靠著生態保護,以往的省級貧困村,成了當地的生態脫貧新樣本。